宫里的真心少之又少,偏偏又有人最善于观察这个。
“希望公主殿下平平安安,惟愿一直伴随公主左右。”她打扫神龛时,与神色宁静的佛对视了,很久之后,桃枝终于跪下,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是现在的公主。”
然后神龛就倒了。
桃枝:“诶呀啊啊啊啊啊!!”
她想到那一串随身带着的护身符,叹了口气,果然人是没办法在神佛前撒谎的。桃枝打发走了前来帮忙的宫女,自己打扫起来。
香灰撒了一地,她用手捧了起来,倒回香炉里。一把一把的香灰中还有她一句一句的低喃:“……什么现在的从前的,她就是公主。”
“要本分,要衷心,都认了吧。”
陆轻不去上学的时候桃枝也不必跟着,今日得空休息了一日,陆轻正在屋里睡大觉,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桃枝已经把狼藉都收拾好了。
桃枝给她倒茶的时候还说起这件事:“公主恕罪,奴婢刚刚失手,把神龛碰倒了。”
陆轻惊讶,却不由得笑了起来:“神龛?倒了?这么厉害,力气这么大?”
桃枝:“嘿嘿,是呀。”
随后她又立刻补充道:“不过奴婢已经收拾好了,将神龛扶了起来,又好好地跪了很久。”
“唔……是要好好道歉,宁可信其有嘛。那你跪了这么久,饿了吗,我们吃饭去吧。”
桃枝摇摇头:“方才温公公来传话,说是御膳房新研究出了菜式,皇上邀请公主一起尝尝呢。”
“那我们就只能一起吃夜宵了……我去父皇那里要好久呢,叫小厨房先给你做一桌,你吃完了我们再去!”
后来陆轻与皇上莫名其妙地不见面了,除了嶷华宫和衿花宫外再不用去别的地方,桃枝也清闲得无聊。
她有时会想到从前,想到陆时月的日记。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件很离奇的事,但还是觉得太过奇幻。
或许她们的日子本就是这样的,没有之前天天与皇上的剑拔弩张,也没有整体小心翼翼地过活,当然,那种与皇上关系亲密的匪夷所思的一段经历也不存在。
就该是这样的,陆时月无忧无虑的,来来往往跑在各宫之间,整日里嘻嘻哈哈,上学也上不安生。虽然乱七八糟,但也不失乐趣。
桃枝突然庆幸起自己早早把自己的那本日记烧了。陆时月每晚在书桌前提笔的时候,桃枝也不熟练地提着笔,然后在对方的“我来教你”中越写越多。
她用的纸张与陆时月一样,都是普通宣纸,她们约好了等写得够了页数,就装成书札,好好收藏起来,谁也不能偷看对方的。
桃枝平日里事多,字也有的不会写,只能写下几行,于是直到陆时月死了,她的日记也只有十几张纸。
更何况,她在意识到死去的陆时月突然活过来了这件事后,立刻慌乱地烧掉了这些纸。
那些写着她主仆情义的纸,从“桃枝”这个名字到现在的纸,都在火舌中化成飘散的灰烬,没了踪迹。
之后衿花宫出事了,陆轻越来越消沉,桃枝有时会在她身上看见旧主的影子。
直到燕乐出现。
原来宫里擅长探查人心的不只有神龛里的神佛,还有这个大漠来的殿下。
“我知道你。”趁着陆轻去欣赏燕乐调制的香料时,燕乐看着桃枝,出声道,“你是在流阳宫玩替身文学的那个丫头。”
桃枝:“……”
桃枝急忙跪了:“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燕乐也反应过来了:“对吼,你从小就跟着陆时月,按道理说没有替身文学这一说啊?”
桃枝:“……”
燕乐皱眉思考:“诶怎么回事……我感觉我好像要参透什么了。”
桃枝:“……”
不过就算她真的参透什么,桃枝也无可知了。燕乐没有跟陆轻多嘴,不过对桃枝总不是善意的,大概是她真的从没头没尾的故事里猜到了什么。
可她也确实送过自己一个香包,桃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有时会疑惑地用手指摩挲上面的花纹,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只好把它搁置到一边。
直到祭祀那场大火,有人从琴瑶宫宫女的身上搜到了香包,香包里不止有呛得人心慌的香粉,还有火药。桃枝后知后觉,原来她是怕自己也有威胁,想着无论怎样也该死一死的。
这一找,就找到了傍晚,原本在黄昏就能启程回府的,硬是拖到了现在。
“公主。”桃枝刚一进来,就急匆匆地给陆轻跪下了,“奴婢去流阳宫收拾了旧物,不小心在屋里睡着了。”
她闭了闭眼,背一弯,额头贴在了地上:“请公主责罚。”
没人知道到处找不到桃枝的陆轻心里有多忐忑,好几个瞬间她觉得桃枝也要离开。此时看到桃枝全须全尾地在自己面前,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把桃枝拉起来:“没事,这有什么,快起来。”
陆轻不去过问她回去找的什么,也没有去深究她为什么会在流阳宫睡着,只是拉着她的手说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府吧?”
从凤仪宫离开时,陆轻被陆潇潇拉住了:“姐姐。”
陆轻停住脚步:“怎么了?”
“你过得如何,开心吗?身体还好吗?有人跟你玩吗?李大人会欺负你吗?”
陆轻忍不出笑出来:“开心,还好,有的,不会。你呢?”
“我……我很想你。”陆潇潇瘪了嘴,“等我跟父皇讨到恩典,就经常去找你玩。”
陆轻沉默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不行。疏远我,潇潇。至少在父皇那边能好过些。不要总想着我,也想想你的母妃。”
很熟悉的话刺入陆潇潇的耳中,让她愣在原地。
“但我们可以写信呀。”陆轻又笑了,“我也想你们,恨不得每天都来找你们,但是我惹恼了父皇,你跟我明面上要好总是过不去的。我们写信!等到上元节那天,我们就能见面啦。”
陆潇潇眨眨眼,扯出一个苦笑来。对面这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安慰人这方面。
陆潇潇点了点头:“好。我写给姐姐,姐姐记得回信。”
“当然啦。”陆轻挥了挥手,“不用送了,我们走啦。”
回府的马车上,李迟递给她一方手帕:“怎么脸色不好,都出虚汗了。”
陆轻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累的吧。你呢,你今天可一直被扣住了,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怎会。”李迟道,“有太子殿下在呢。”
“唉,以后我就不用回宫啦。”
“不想回就不回了。眼看天气渐冷,殿下又体虚,想来不能远行。待到明年开春,我就去向陛下告假,同殿下去别处玩。”
陆轻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好呀!我今天还跟桃枝说起来了呢,李大人真是好贴心啊!”
“那想来就是因为她了。”李迟敛眸笑了,小声说道,“殿下担心她。”
桃枝就在马车外面随行,三个人中间只隔了几块木板,这种情况下还要讨论别人,陆轻实在是心虚。于是她也把声音压得低到不能再低:“这你也能看出来?”
“殿下存不了心事,都写在脸上。”
陆轻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没事就已经很好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殿下说得是。”李迟听话地岔开话题,“我替殿下将钗环卸了吧。”
陆轻大惊:“现在?在这?”
“早晨殿下就说重了,反正也是回府,无人看见的。”
“不用不用,我今天睡了一下午,很轻松的,这都是后来母后身边的女官给我重新盘好的。”陆轻笑了下,“马上就到家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李迟的少男心事,他低下头勾起嘴角,是一个属于“满足”的笑意:“是,不急了。晚膳有想吃的吗?”
陆轻捧着脸臭屁道:“出来吃吧,正好今天化了妆,不能浪费嘛。”
她知道李迟肯定会举双手赞成自己的提议,立刻撩起帘子对桃枝说:“桃枝,听见了吗,我们今天去街上吃。我带你去吃你当时没吃上的那家很好吃的糖炒栗子!”
桃枝的头上别着那根桃花样式的发簪,明明来时还没见到她带着的,陆轻记得,这是她生日时自己送的……虽然花的是陆时月的钱。
今天桃枝是去找它了吗?陆轻忍不住地想,但又立刻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毕竟惹人烦恼的事情,只要不去想,就没有那么多前仆后继的纠结了。
桃枝抬头看她,街上的灯火通明映在她半边脸上,此时的桃枝与往常无异,都带着懵懂天真的无忧无虑和欣喜:“好呀!奴婢惦记了好久呢。”
帘子放下时,陆轻又是一脸的不开心,她皱着眉,困惑地看向李迟,想要从他那里得知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李迟握住她的手:“害怕和若即若离都是人之常情,殿下少些忧心。”
陆轻从自己的不开心里摸索出一点叫“紧张”的情绪:“但是她不一样……”
“同样的忧心,我对殿下也有。”
陆轻被成功转移了话题:“为什么?我也让你没有安全感啦?”
李迟摇摇头,笑道:“是臣不好。”
陆轻这回真的迷惑了:“……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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