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头顶上传来李延年不咸不淡的声音。
她循声抬头望去,与李延年冰冷的目光交汇。他的目光好似寒夜中的凛冽冰刃,冷意直透人心,不见丝毫温度。
原本紧攥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李延年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尽是对蝼蚁的鄙夷。
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不值得浪费一丝一毫的情感的存在。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自心底涌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自己的生命仿若草芥般微贱,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会懂得他们的痛苦和挣扎。
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背后传来李延年随意的一句吩咐:“倒也是可怜人,来福,给她点碎银子让她去医馆里瞧瞧吧,往后莫要再来了。”
家丁将碎银子扔过来,砸到了她的脸上,她的脑袋歪向一侧,本就鼻青脸肿的脸又添了一块红肿,银子散落得到处都是。她强忍着疼痛,缓缓弯下腰去,极其小心地捡起一块又一块碎银子。
她紧紧地攥着那把碎银子,小宝还等着这些救命钱。她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脚下的步伐虽踉跄却不敢停歇。
还得去医馆请大夫。
突然,迎面走来一群壮汉,只见为首之人身长八尺五寸,顶束发冠,浓眉大眼,威风凛凛。
李二狗此时十二岁,又因长期营养不良,身高不过四尺,对面来人没能注意到她这个小豆丁,迎面撞上了。
她被撞倒在地上。
对面一壮汉见将军被冲撞,高声道:“小乞丐走路不长眼,冲撞到了将军,将军可还好?”
“无妨。”为首之人摆了摆手道。
她听闻 “将军” 二字,仿若一道电流贯穿全身,猛地抬起头来。“将军?可是城西谢二将军?”
为首的壮汉讶异,目光带着几分疑惑与审视看向她。
他并未言语,只是这无言的反应在李二狗眼中便是最好的证明。
谢将军一家三代忠良,常年戍守边疆,保家卫国,在京城亦是人人称道的风云人物。回京修养一阵,还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小迷妹,只是这个小粉丝鼻青脸肿,鼻子挂着血条,模样很狼狈。
看上去是遇上了难事,他不介意帮衬一下自己的小迷妹。
谁知,对面的小孩突然抱住他的大腿呜呜地痛哭起来,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不时引得周围百姓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将军纵容您的小公子推我的朋友下冷水,寒冬腊月,莫不是想要我朋友的命。现在我的朋友就要死了,你还她的命来。我和小宝还约好一起上山隐居养老,你还我老伴儿,呜呜呜。”
李二狗今天受够了委屈,好友将死,苦主卑微讨个说法反而被教训了一顿,咬着牙拾起了相府的施舍,转头又撞上了另一个始作俑者的爹,此刻她的委屈如决堤洪水,再也抑制不住,也顾不上组织言语,如撒泼般抓住将军的裤腿,胡乱拍打,将满心的委屈毫无条理地一股脑儿倾诉出来。
李二狗哭着,嘴里呜呜啦啦说着话,含糊不清。谢大将军竖起耳朵仔细听,勉强分辨出几个关键词:小公子,推人下水,要死了。
他心道不好,自家那个逆子只怕是惹了祸。
转头便对侍卫说:“来人啊,把谢淮安带来见我。”
将军上前一步,弯腰,轻轻掰开李二狗的手,将她扶起,
用干净的袖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迹,牵起她的手。这突如其来的铁汉柔情让李二狗微微一怔,
雄浑如洪钟般的军人语调在耳边响起:“小友随我来,若你所言为真,今天我便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谢大将军孔武有力的大手稳稳牵住她的小手。掌心的温热与力量,令她想起了前世的管家爸爸,那个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时常这样,大手牵着小手穿梭于游乐园,或者在花园散步。
一股暖流淌过心田,仿若春阳破冰,消融了她心底的几分寒意与惶然。
李二狗嗫嚅道:“我的朋友乞丐小宝,在城外的城隍庙里,如今烧得厉害,怕是快撑不住了,将军可否派人去瞧瞧她?”
“哦?既如此,那是自然,墨竹,快去请大夫。” 谢将军随即让他的侍从去请大夫。
然后又假装在不经意间瞥见她满是伤痕的脸,问道:“小友这全身上下的伤从何而来啊?”
李二狗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去丞相府讨说法,被揍了罢,不打紧的。”
谢将军闻言,微微一怔,又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小孩儿,**岁岁的年纪,瘦弱不堪,衣裳破破烂烂的,城隍庙外的乞丐窝他亦有所耳闻。
其实李二狗已经十二岁了,只是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比别的女孩子更为娇小。
这般年幼的孩子,为了朋友跑去丞相府讨要公道,被揍得鼻青脸肿仍惦记着朋友的安危。言辞之间,稚气未脱,又隐隐透出一股不卑不亢的态度。
若说刚刚是怜惜这样小的孩子出来讨生活,此刻则是纯粹的敬佩。
他身为在沙场上与万千战士并肩浴血之人,自是能真切地感受到这小小身躯中蕴藏的莫大勇气。
自家那个逆子,这些年自己不在京城,光学了世家贵族公子浮夸做派,仗着将军公子的身份眼高于顶,骄纵非常,实在是令他失望。回家定要好好管教一番。
李二狗被带回了将军府,请了大夫医治,府里头有个丫鬟叫春梅是个话痨,给了她换了新衣裳,伤口擦了些金疮药后,便与她唠嗑了起来,好奇她为什么会被将军带回府,还说小公子现在被叫了书房训斥。
她解释,将军仁厚,看不得十岁稚童被欺负,便将她带回府里调养。
春梅啧啧称是,大大夸赞道这年头将军这么好的主公不多见了,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一样不带落下的。
她愣是被这个春梅小姐姐给逗笑了。
夜幕低垂,上完药后,上完药后,她听得院里头传来一个小男孩鬼哭狼嚎的声音。
“你可知错?你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竟然将乞丐推下水去,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你如此作为,与那些草菅人命的恶徒有何区别?我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本以为你能懂事些,却不曾想你竟跟着那些京城的纨绔学了一身的坏毛病。你以为轻贱人命是小事吗?”
孩子咬着嘴唇,眼神中虽有倔强,但也流露出一丝慌乱。他梗着脖子,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眼神瞟向一边:“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谢将军怒喝道:“没想到?你可知险些害了一条人命?往前数个四五代,你太爷爷,太爷爷的爷爷也不过是平头百姓,功名利禄都是我们在刀枪剑戟中拼出来的。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出生在富贵窝,你现在这前簇后拥的生活也是你老子,你老子的老子一代一代拿命搏来的。你看看那小乞丐,小小年纪就要为了一口吃食四处奔波,风餐露宿,为了朋友的安危拼尽全力,而你呢?只知道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这世上不是谁都跟你生来就有人伺候,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你可知有多少人在困苦中挣扎求生,食不果腹,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将军拂袖而去,院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李二狗有些好奇,蹑手蹑脚打开窗子,偷偷往院子里张望,只见远处一个少年正低头伫立在院子里,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落在地上,这孩子不过七岁年纪,生得粉雕玉琢,淡蓝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精致的腰带,小嘴紧紧抿着,满满的倔强和不甘心。
少年好似感知到她的视线,转过身来,眼神堪堪相对,只见他迅速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冲着她重重地 “哼” 了一声,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跑开了。
李二狗恶汗,那个眼神……
自己恐怕是被小公子在小本本上狠狠的记了一笔。
卧房中,将军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与将军夫人在房中相对而坐。
“你看看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敢害人性命。” 将军语气中满是责怪,“都怪我平日没有好好教导,未尽教养之责。”
将军夫人面露懊恼之色,轻声道 “是我疏忽了,平日里对他太过宠溺。夫君放心,我定当好好补偿那两位小友,不让他们平白受了这等委屈。”
将军感动,激动地上前握住夫人的手:“理应如此,有劳夫人了。”
李二狗在将军府留宿一晚,次日清晨,便向将军辞行。她还惦记着小宝的病情,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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