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音自己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自己命悬一线还要直播死亡过程。但那老疯子告诉她，要是她直播探案，事后还能成功活下来，可以按热度给她结账算钱。
原因就是，地府里鬼与鬼之间的日常生活过于平淡，所以转世率一路走低，需要一些人的直播来提高他们对于人间生活的向往。
“难道杀人探案也属于一部分吗？”
老疯子点了点头，“因为在地府，打架斗殴会被直接湮灭灵魂，就彻彻底底地死了。就算真不想活搞个鬼削削，还没等打出第二拳，就会被苏判官直接湮灭。”
所以阴间的部分鬼就像监狱里的人一样，很渴望亲眼目睹犯罪。
变态啊！
时音在心中怒号，但想到对方说赚的钱可以用人民币结账，还是按照他说的控制意念，打开了直播间。
“那个……我也是第一次直播，没啥经验啊。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咱们直播间吧。”
“我现在位于D市的近郊一所半废弃公寓内，名为凤凰公寓。这里在五年之前，发生了一场变态灭门案。”
时音简简单单地把这场案子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下，还模仿网上的当红主播一惊一乍，做足了节目效果，但反响平平。
不，应该说没有任何反响。
时音也接受，毕竟鬼跟人差别也不大，肯定都紧着大主播看，怎么会关注她这么个刚上线的。
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眼前多了块透明屏幕，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活下来更关键。
当时起火的区域就在二楼，房东肯定不会把凶宅留着给自己住，所以大概率，自己现在住着的这间房就是凶宅。
时音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水果刀，关上卧室的门在角落里蹲下，尝试着去抠白色的墙皮。重新的粉刷的墙质量欠佳，白色的灰唰唰唰地散落下来，露出了底下原本的黑色。
这明显是火烧过的痕迹。
“没错，我现在所在的这间房子确实是凶宅。”时音拍拍自己的膝盖站起来，“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房子虽然有些发霉，各种吊灯吊扇破沙发看起来也怪吓人的，但是没有鬼味啊。”
她出生于五月初五，身上阳气比较重，遇上鬼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联想到，凤凰公寓灭门案实际上只死了三个人，夫妻二人的女儿当时幸存了下来，现在却失踪了。
时音合理推测，要她超度的亡魂不是别人，应该就是这个女孩。
超度时音是不会，按照时音浅薄的理解，那老疯子应该就是让自己把案件的杀人凶手捉出来。
并且他还提到了凤凰公寓，那这个凶手有极大的可能性，现在就躲在这栋公寓里面。
时音也不是专业搞推理的，她顺着这条线一缕一缕往下盘，格外费力，没一会儿额头就起了细细的一层汗珠。
“你不要在这里住……这里有鬼……你会变得和我一样。”
时音细细咀嚼着男人的话，他最开始是想劝说自己离这栋公寓远一点，第二句话则是阐明清楚原因，第三句话说是威胁，但也算不上，充其量而言就是个警告吧。
对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么好心，实在是不正常。更何况，他也是房东的租户，应该和房东是一头的，帮着房东把房租出去，他说不定还能少交点钱。
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奇怪，明明房东对他极其厌恶，但却把房租给了他；他被房东嫌弃是个疯子，天天免不了挨一顿拳脚，可偏偏他还愿意住在这儿。
是因为太穷了吗？
不能完全解释得通。
时音抬头朝窗外看去，窗外还能看见另外两栋小楼，时音记得，在资料里写，这场灭门案发生之后，周围两栋楼没过多久也就荒废了，现在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爬了一层植物，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眼神往下，时音却是一惊。
那疯子拽着自己的衣角，仰着半张脸，眼里不含一丝感情，对着她的窗口咧着大嘴，露出一个笑。
时音被吓得一颤，将一半窗帘拉住，躲在后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在看自己。
他为什么要看自己。
他想做什么。
【这人是羊眼。目露四白，如死人样，这种人奸诈专恶，僻而性狠，必不善终。】
【但你自己也要保重。】
时音的眼前划过这么两行字，看样子应该是直播的弹幕，她还没来得及道声谢，字幕就消失了。
这人确实要小心。
在时音眼里，这疯子和房东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危险人物。他念叨的人成谜，住在这里的原因成谜，交房租的能力也成谜。唯一一点好处就是，她要是和房东多说几句，对方会怀疑自己来的目的；但对这男的，她就没这么多顾虑。
思考片刻后，时音揣着打火机和水果刀下了楼。
“你，你好……”
“房东说你有精神病，我不信，我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是有原因的。”
面对任何精神病，都不能先打击他，要把他拉到和你一个阵线上，树立起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样才能博取信任。
但对面的男人还是很拘束，嚅动着唇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时音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宝贝……宝贝……”
“请问，你是在找你的爱人吗？”
“对，对，对没错……我在找她，你见过她吗。你知道嘛，我一直在找，我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他，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
“所有人都说我有精神病，可我知道我没有……就，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啊，有一天就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爱人只是失踪了。”时音见男人跪在地上抱着脑袋哭个不停，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在发颤，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你爱人是这栋楼原来楼主的女儿吗？”
“对，对……你怎么知道。”
完蛋，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时音只好笑着打哈哈应付过去，显然男人没有心思在意这些细节，又自顾自地念叨了起来。
“我，我和她原来是大学同学，我们是在大三在一起的。本科毕业之后，她继续去了外地深造，我就直接参加工作了。”
“等到她读完研回来，我们结束了异地恋，准备结婚生子。她带我见了家长，她的家长对我很满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场大火，就让她家破人亡。她在家人去世后痛彻心扉，然后没过多久，人就找不到了。”
不排除男人撒谎的情况，这确实是个充满遗憾的故事。
“那现在的房东和这家人有什么关系吗？”
“我，我也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周围能跑的租户都跑得差不多了。我是因为太想她，实在不想换地方，就在一楼找了个地方住下……结果不知道哪一天，这伙人就来了，还要把我赶走。还是我好说歹说，答应了要交房租，他们才让我留下来。”
这么看来，现在的房东很有可能不是这栋楼的主人。只是一家四口三人死了一人失踪，没人管着才把这地方占了。
为什么要住这么一处地方，时音百思不得其解。
这地方太偏僻了，随便出去打点杂工挣点钱，都不至于只能住这种地方。除非，他根本没有工作，就是想免费找个住的地方。
但这也不对，水电燃油都要烧钱，这地方又没人租，他就算是基本的日常生活都维持不下去吧。
时音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为什么，三言两语敷衍过他，答应他自己一定会帮他找爱人，便急匆匆往回走。
楼道装的是声控灯，算不上灵敏，两人谈话的位置离得又远，现在已经灭了。时音走到楼道口，还没来得及叫灯，从楼梯间的缝隙看去，隐隐约约有一点红色在闪烁，它飘荡在空气里，如同幽灵一样移动。
这是什么……
【有人在楼道里】
时音的身子猛地一僵，她这才意识到，有人沉默着在她的门口抽烟，逼得她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啊——！”
男人发出一声尖叫，像一条受惊的狗往楼道里跑，着急忙慌地把时音撞到了一旁不说，半栋楼的声控灯都亮了。
完蛋，自己这次要被看见了！
“吼你妈吼，再吵吵就滚远点！”
房东依旧趿拉着那双拖鞋，冲着往自己房间里跑的疯子的屁股狠狠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到了房子里。这也更让时音肯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常，不像是普通的房东和租户的关系。
“你咋出来了？”
“哦，我有点渴，我看房子里也没有能烧水的，就想出来看能不能找到个小卖部。”
时音冷着脸一本正经地扯谎，一双眼睛看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对面的房东。他与刚刚见面时好像没有什么不同，穿着简单的背心短裤，依然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但时音就是平白无故背后泛起一丝冷意。
“你渴了可以和我说啊，我家里还有不少矿泉水的。你在门口等等我。”
房东把门关上了。
就取个水的功夫，门开着又能怎样，除非他屋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借着楼道里微弱的光，时音抬起头向黑黢黢的三楼看去。房东说他当时没钱修葺，于是就把三楼和四楼空了下来，按照烟囱效应，发生火灾大概率会蔓延到高层，这点没错。
时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感觉她像是在拼一幅拼图，现在就差最关键的一片。
她摒着呼吸，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靠近二楼和三楼的交界处，想要上楼去仔细瞧瞧。
突然身侧，门开了。
男人瓮声瓮气地说，“你的水。别随便往出跑啊。”
“你不能给我看看三四楼的房吗？我在租房软件上看的，三四楼你也是在对外出租啊。”
房东默不作声，眼睛瞪到最大，几乎看不见的眼仁滴溜溜地转，上下打量着她。时音站着不动，手插在兜里，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任他打量，实则藏在衣服里的手已经捏紧了刀把，要是他敢轻举妄动，她绝对会立刻和他拼命。
“三楼有人住了，四楼的电坏了，你要真心实意地想租，等明儿个天亮了，我找人过来修修。”
时音无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在房东的注视下走进房子锁好了门。大门的猫眼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只能勉强分辨出门口有团黑影，等到外面的声控灯熄灭后，才彻底沦为黑暗。
房东在看她。
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想杀了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好期待呀，主播是不是凌晨就要挂了。主播赶紧来阴间，我就可以追你了。】
这都是些什么内容，怎么不盼人点好啊。
时音强行忽略逐渐上升的直播间热度。自己现在已经到了激怒他的边缘，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她赶忙把客厅的灯熄了，回到卧室里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颗心却还是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肯定有这套房的备用钥匙。
时音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宁，突然瞥见墙角立着的一杆晾衣杆，从包里掏出麻绳，把手机绑在晾衣杆的上方，然后再把它调成自拍模式，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时音把晾衣杆一点一点往上伸，在这期间不断调整着角度，终于能够勉强看清屋子里面的场景。
房间里空荡荡的，本该放床的位置放了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柜体。
像是……收纳箱？棺材？
时音小心翼翼地将晾衣杆收回来取下手机放回原处，刚刚从屏幕上看去，那东西被麻绳分割成了两半，实际上应该还是要更长更高。
冰柜！
时音觉得，自己有必要上三楼看看了。
压下心中的恐惧，时音把手机揣到兜里，打火机则塞到了另一边，一只手反握着水果刀，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确定房东没有继续盯梢。
但她还是不放心，重新回到卧室里捏了点自己刮下来的墙灰抹在门把手上，然后又拽了一根头发夹在门缝中间，这才小心翼翼地推上了门。
好在没发出声音。
时音摒着呼吸，在黑暗中俯下身子前行，一步一步靠近三楼。
三楼楼道确实也有火烧过的痕迹，但并没有房东说得那么严重。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房东用所谓的三楼没有重新粉刷的理由，确实是在敷衍她的。
而她的右手边，就是那间放着冰柜的房间。
可突然，左手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三楼确实有人住！！！
这些人都是一伙的，要是自己往下跑遇到房东，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急之下，时音拔腿跑向四楼。
火灾几乎没有波及到四楼。可一踏入四楼，时音就凭空感到一丝凉意从头冒到尾，仿佛炎炎六月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止不住地发冷汗。
二十多年来，身上阳气颇重的时音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幸好四楼有个小阁楼没有上锁，时音来不及多想，连忙把躲在了墙的夹角处，要是有人上来不至于被发现，也能侧身逃跑。
这时，三楼的门打开了，昏黄的灯光再一次亮起，像要吞噬生命的老人。
“哥，我们好像暴露了。”
是个没听过的声音，他应该就是三楼住着的人。
“慌什么，带到院子里埋了去。”
这句时音听出来了，是房东的声音。
“今天来的人是不是也是……”
“别管，杀了不就行了！东西带齐了吗？”
“带，带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一束光停在四楼的楼道内，时音和他们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墙的距离。她大气都不敢喘，双手捂着嘴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
“哥，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干吗？万一，万一那女人已经报警了，咱们这么干就彻底说不清了。”
说不清？什么意思。
“不要废话，你以为现在能说得清。他可以骗警察第一次，就可以骗第二次！”
明明越来越靠近真相，时音却有些糊涂了。
外面的男人开始砸墙，一下，两下。
碎水泥一块一块脱落，时音忍不住立着身子去看墙后面到底有什么。
只见水泥墙里面镶着一具被塑料布层层包裹着的女尸，甚至依稀可以分辨，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像一位在祈福的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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