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元宁二十七年,寒冬腊月。
西厥侵扰大梁边塞数年,太子燕珏率兵亲征与其交战于漠北,历时三月,使其退却千里。解大梁边患之忧,举国欢庆,不日迎太子归朝。
一阵狂风席卷,大漠黄沙飞雪漫天,遍地横尸尽数被掩埋其下,战后残局尽显荒凉,这里彻底成了战败者的埋尸地。
而百里之外的营帐则是战胜者的狂欢。
“咱们把这西厥蛮子打得狼狈逃窜,以后怕是再不敢踏进中原一步,天大的功劳,等回了永安封侯拜相定是指日可待!”
一胡茬将领脸色通红浑身酒气,大笑着对席坐上的诸位说道。
其余人深受鼓舞借着醉意也跟着附和。
他脸上笑意更甚。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现在正是借题发挥的大好时机,他心底想在朝堂站稳脚跟,脱离边塞寒苦之地的愿望愈发强烈。
于是转而又举起酒杯对着主位上的男人道“这一切还多亏了太子殿下的英明神武才有今日战果,能与殿下共战沙场实属尔等之幸事,属下敬您一杯!”
说罢,便自顾自的将酒一饮而尽。
此话一出,喧嚣渐止,酒桌上几个尚清醒的人都清楚他是在有意讨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纷纷将视线移向燕珏。
他神情漠然,在众人的视线下端起酒杯,嘴唇轻触杯壁,伴随着喉结上下滚动,杯中酒液却丝毫不少。
这浮于表面的一口酒算是回应,礼数已尽到其余则不过多言语,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众人却也并不意外,这位太子确有才能,但就是清高孤傲,对于那些有意讨好之人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不仅是军营朝堂之上亦是如此,别的王爷门客幕僚无数,甚至暗中背着皇帝结党营私的都大有人在,独东宫冷清,对朝臣都少有往来。
李副将的尝试,有些人同情有些人幸灾乐祸,但这段插曲很快被遗忘他们又接着饮酒作乐。
帐外呼啸的狂风都掩不住帐内的壮志豪言,烈酒醉人让人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玉虚山巅,云雾缭绕如银纱笼罩,难观全貌只见被勾勒出的朦胧轮廓。
一声鹤唳响彻云霄,通体雪白的仙鹤展翅飞于云端之上,长翅挥动带起一阵清风裹挟着云雾向山巅袭去。
从山中亭台掠过,惹得亭中执棋人衣袖翻飞。
四周皆是白雪覆盖满目苍茫,独他一人静坐于此。面如冠玉,青衣白袍,似苍山云海,清冷又孤傲,给这萧条景致增添了份别样的韵味。
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专心于眼前的棋局,思量半晌,执起黑棋落子天元。
棋局之上,原本渐处劣势的黑棋,因这一子逆风翻盘,反败为胜。
“凉生,凉生”
一道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谢川回望,一十四五岁白衣少年朝他奔来,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侧,停留肩头的一根鹤羽也因他的动作飘落在地。
“凉生,你这么又一个人在这下棋,大雪天的得了伤寒可不好”
“无碍,只是屋里太闷,出来坐坐。倒是你怎么想着来这寻我,是有客人来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拿起搁置一旁的茶壶斟茶,温热的茶水沿着杯壁缓缓向下,热气蒸腾而上消散于空中,倒至七分满递于少年身前。
“不是,这深山里哪来什么客人”
白鹤嘀咕一句,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谢川。
“这是师傅放在桌上的,应该是给你的”
“他又醉倒了?”
“嗯,从昨日就一直昏睡,到现在都还未醒”
谢川接过信纸面露无奈,他们二人对那位老者的不靠谱早已习以为常。
展开信纸,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时机已到,速至永安。
他捻起棋盘上的一颗黑子将信纸压在桌面,风动不止卷起一角,黑子稳稳覆在永安二字间,这场以天下为棋盘的棋局正式开始落子。
随后他对着身旁一脸好奇的少年温和笑道“我们恐怕要出趟远门了”
白鹤闻言面露欣喜“太好了!终于可以下山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少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话刚说完就只给谢川留下一个渐远的背影。
谢川收敛了笑容,垂着眼眸,意味不明情绪暗藏其中。
谋划数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风雪渐歇,小院中寒梅撞雪,鲜艳的梅花点点开得傲然,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谢川身披大氅走出院落,白鹤背着个半人高的木箱早已在外等候。
“凉生快点,早些到还说不定还能赶上花灯节呢,我听山下的人说那时可热闹了”
白鹤生于僻静处,偏生又是个爱热闹的人,平时就没少偷溜下山。
“好了,那快走吧”
等谢川掩上院门,一回头便看到白鹤放下木箱跃跃欲试的模样,猜到他的意图后,皱了皱眉快步朝他走去。
白鹤正准备现出原形直抵目的地,突觉头顶被拍了一下。
“不可以”
白鹤吃痛的捂着头,抬头不解的望向谢川。
“为什么?”
“你是活久了脑子退化了吗?”
谢川说的毫不留情。
“这里人烟稀少你可以肆意妄为,但永安不同,人多眼杂又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若是被发现你精怪的身份,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白鹤鲜少看到谢川这么严肃的样子,此刻就算心底再不乐意也得老老实实应下。
自谢川幼年被师傅捡回,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他的记忆里白鹤永远都是一副少年模样,心性也如孩童。
师傅说他是山中精怪,是这个世上特殊且不被容许的存在,兴是被天道遗漏才得以存活至此。
可他除了能幻化成白鹤外其余与常人无异。
虽不知年岁相差几何,但谢川一直都把他当做孩童看待,待他如兄长给予最大的宽容,但此去永安凶险万分,不能稍有差池,做事必须一再小心谨慎,所以万不可纵容他胡来。
“那我们要怎么去”
闻言,谢川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与他。
摊开,上面是从玉墟山到永安城的路线图,途经何处地理形势甚至周边驿站都有明确标记,白鹤看了都忍不住惊叹它的细致。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从他看到信的那刻起算到现在左右不过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规划出来恐怕不可能。
“师傅一早就准备好的”
“师傅?没想到那酒蒙子还有这么细致的时候…”
听到他的嘀咕,谢川又没忍住拍了下他的头。
“小心他老人家听到了,把你留在玉墟山”
“别别别,我才不要”
白鹤慌忙拒绝,转身便往山下跑去,生怕错失下山玩乐的大好机会。
谢川摇了摇头,不由失笑。
此去一别,不知几年后才能回来。
那时,埋于梅树下的几坛琼花露定极为清香醇厚。待归来之日,赏雪闻梅品佳酿,这一程倒也不算太艰难。
玉墟山居邵陵边界一路往北经安南西庆,快马加鞭不出半月便能至永安城下。
可凡事都有意外。
“凉生,这地图到底是几年前的!”
白鹤看看册上标记的官道,再看看面前灌木丛生的小路,从心底生出一种绝望。
谢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怪他,怪他太相信那位师傅了。
一条废弃的官道,荒废成如今的模样已有数年之久。师傅怕又是酒喝多了分不清今昔是何昔了。
“没关系,大致方向应该是这样,继续走吧,总能找到路的”
谢川说道,这是在安慰白鹤也是在安慰自己。
没办法,他本来就有点路痴,路痴找路可不就靠瞎蒙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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