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你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我问巴太。
“就是，妈妈的样子嘛。”巴太想了想，好像不知道怎么说。
也是在我觉得和他够熟悉了之后，才敢开启这个话题。我对巴太的童年，甚至他的父母的爱情故事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我没有在他生命中的那些年，巴太是什么样子的呢？
巴太只浅浅地告诉过我，他的妈妈是死于一场疾病。那时候的巴太，还不到5岁。
"妈妈的样子？" 我咬了咬嘴唇，接着问：“就，张凤侠那样的吗？”
巴太好像被吓到了，作势往后退了半步：“不是！”激动得哈语都跑了出来。
------
我看着村主任从远处骑马而来，慢慢来到我的基地。
“李文秀。”他用他一贯的普通话的腔调说，“你的办公室很好嘛。”
他指的应该是，巴太给我找来了一张旧课桌，把四只腿都锯短了，这样我坐在草地上写字的时候，就不用弯腰低头，仅仅依赖我的膝盖。
村主任在我身边慢慢坐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村主任，您不会就为了给我送稿费，跑这么远来找我的吧！”我说。
“你打开看看嘛。”村主任不慌不忙地说。
那是一封县里作协座谈会的邀请信。从来都是收到遥远的内陆，和沿海地区作协邀请我去参加活动，因为大家对于北疆，对于草原的生活，尤其是一个汉族家庭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我还从来没收到过自己家乡作协的邀请呢！
“阿勒泰还有作协啊！”我兴奋地说。
村主任一脸不满：“我们哈萨克族有很多草原诗人，他们都很浪漫的！”
“村主任，作协为什么邀请我呢？” 我问。
我写的东西，就是大家的每一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谁会对我写的东西充满好奇呢？
“因为你和巴太结婚了嘛。为什么一个汉族的作家，会嫁给一个哈萨克族的牧民，养马人呢？” 村主任充满神秘地对我笑笑，“这个座谈会不仅仅是邀请你，还要邀请巴太。你们一起参加。”
难怪，信封里有两张纸，一张是汉语写的，一张是哈语写的。
我把信收好，趁着巴太不在，问村主任：“村主任，巴太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呢？”
“巴太的妈妈？”村主任哈哈笑起来，“小姑娘，你是想写下来吗？”
“为什么不呢？我想通过她身边的人了解她，记录她。为了巴太。”我说。
村主任点点头，望着远方，陷入遥远的回忆，却又回味得津津有味，八卦十足：“巴太的妈妈嘛，布兰雅嘛。我们萨伊洪布拉克最美的姑娘，苏力坦年轻的时候，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为了她什么事情都做过的。”
“她一开始不答应的，她说苏力坦太帅了嘛，没有安全感。苏力坦哭着，拍着胸膛跟她保证，这辈子只有她一个的。”
“布兰雅骑马厉害的，马都跟她有感情，巴太驯马做得好肯定是遗传她。苏力坦追她，她嫌烦，都骑着马跑的，苏力坦还射箭拦她呢。”
“她家里没有兄弟的，没人干重活的，苏力坦每次转场都要和她家一起的，忙来忙去的。”
“后来嘛，方圆百里的好小伙她都不要，就认定了苏力坦了。”
“布兰雅生完木拉提，身体不好，苏力坦不要她再生孩子的。可是她怀上巴太了一定要生下来的，她说她的孩子一定要生下来好好爱他的。”
“她做的馕包羊肉最好吃的，木拉提，巴太，都爱吃的。”
-----
“我穿成这样可以吗？”巴太问我。
“你穿成什么样都可以。”我极其认真地对巴太说，“因为随便哪个人只要看到你的脸，就能明白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呀！”
巴太就开始露出那种不自信的表情：“可他们都说，我长得很普通呢。”
“巴太，自信一点。”我拍了拍巴太的胸脯，“哈萨克族想要了解的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你嘛。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嘛。”
说完我就要转头走掉，巴太一把把我拉回来圈在怀里不放手：“文秀，Janem，你说过的，你不要忘了，我还……”
“嗯嗯，你还很聪明有责任心有上进心，嗯嗯放心吧！”
他这才露出满意放心的笑容，并且把这张笑脸凑上来。哎，怎么拒绝呢？我只好也闭上眼睛。
-----
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巴太显得有些拘谨，更多的是兴奋，每一个和他讲话的人，他都会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打招呼，聊天。
我的发言中规中矩。巴太本想鼓励我用哈语来讲，被我无情地拒绝了。作为一个作者，表达总归是希望用让自己最为舒服的方式的，在座的各位没有苏力坦那样听不懂普通话的人，我就偷个懒吧。
休息的间隙，负责人带我和巴太参观作协的荣誉走廊，墙上挂着很多老照片，我得以认识很多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和萨克族的诗人和作家。
我们顺着走廊走下去，我发现了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这一对夫妇，是名人吗？”我指着墙上一张老照片问。
巴太也看见了，他没有说话。
那是一对年轻的哈萨克族夫妇的样子，男人人高马大，英气十足，俨然年轻时候的苏力坦，女人穿着哈萨克族的服饰，身型鼓鼓的，应该是怀孕了，但她面对镜头笑意盎然，眼睛弯得像月亮。两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这是作协的记者八十年代去牧区采访的时候拍的。”新来的负责人解释道，“这对夫妇正在期待第二个孩子的降生，他们养了很多牛羊。可惜很遗憾，我们后来听说，这家的女主人生下小儿子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
----
我紧紧攥着巴太的手，他乖乖跟在我身边默默地走着。
昴星团已经消失了，夏天就要来了。草原上的风带来牛粪，羊粪的味道，还有属于夏日特有的生机。
这条晚饭后散步的路，我们走过无数次。自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怀孕后，我就变得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我想着生活在城市里的汉族人，以及生活在县城里的哈萨克族人给我的忠告：牧区医疗条件差，牧区的女人生了病就更容易由于不及时就医而死掉。
我有些气愤，如果我从来没有因为写作认识这些人，是不是他们就没有机会对我的选择指手画脚？
但如果…… 我转头看了看巴太。
“怎么了，Janem？”巴太感受到我脚步的暂停，上来搂着我的腰。
“巴太，你有没有觉得爸爸很辛苦？爱人去世后，他一个人养孩子，直到托肯来到这个家照顾你们。如果，我也生了病，如果我也有那么一天要离开，不能照顾你，照顾将来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一直一个人。你还会赶羊，会骑马驯马，是个完美的哈萨克丈夫，我希望你继续过你的人生。”
“Janem，你在说什么呢。”巴太轻轻笑了笑，在我脸上揉了揉，“你已经好几天熬夜写字，没有好好休息了。爸爸有我们呢。而且，你说的如果不算的，没有如果的。我爱你的，我只可以是你的。”
全文已开段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番外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