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是半开放式,大敞的洞口足够哨兵们看清制造异样的祸首。
精神体的波动明晃晃地告知他们,这个男性生物不是什么顶级异种,而是人类,甚至是向导。
在异种老巢遇到一个行动自如的独身向导,这种遭遇过于离奇。几人都没轻举妄动,暗暗打量着逐渐靠近的凌文。
他穿着一身不合适的作战服,不知道是从哪个哨兵身上扒下来的,但这套破烂装束掩不住他故意散发的气势。
以他为中心,周遭的宴蛇神情平和,对经过的人类熟视无睹,任由他走到几人面前。
莬丝花的枝条拂过闻风的脚面,随后那股似有若无的领域精准停在他脚下,透着手下留情的羞辱。
来者不善。
哨兵们几乎同时意识到这点,慢慢呈半包围状散开。维利塔背在身后的手掌开始屈指,右脚后移半步,是一个蓄力动作。
凌文的眼风轻飘飘扫过他:“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他音量不减,显然丝毫不在乎遍地的异种。
挑剔的视线从这几个哨兵的脸上一一飘过,又转到地上排列整齐的石块上,心里有了计较。
几人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即便一时失手落入敌网,也不会束手就擒,凌文知道他们必然准备了后手,但他不关心,甚至觉得累赘,不耐烦道:
“放下你们的小把戏,我会带你们出去。”
闻风本就对突兀出现的向导心存警惕,他毫不掩饰的敌意更将这份对立推向顶峰。
“不劳前辈挂心,我们自有安排。”
凌文眉头一皱,心情差到极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是听不懂话吗?我们队长说,”侧面忽然冲出一个哨兵,扭腕推肩一气呵成,霎时间就将凌文按在地上,“不、劳、您、挂、心。”
凌文是向导,又是净化型,正面对战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此时被路一川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袭击向导是死罪。”
“哎呦呦,我好怕哦,”路一川单手制住他手臂,膝盖压在后腰上,还能腾出一只手检查他身上有无武器,“为了防止你回白塔告状,我只能在这杀了你喽。”
凌文冷笑:“你可以试试。”
即便到了这幅田地,他依旧没什么激烈反应,这份冷静让闻风眯了眯眼,被算计的感觉越发强烈,挥手让路一川放开他。
“前辈好意,我们心领。但我们确实有别的事要做,恐怕无法和前辈同路。”
被放开的凌文慢吞吞起身,摸了摸自己刮伤的脸,以及手腕处裂开的伤口,觉得颇为满意,索性也不再兜圈子,从口袋里掏出孟予给的蔷薇发卡。
“你们是要去找她吗?”
话音刚落,下一秒他就被人掐着脖子掼到墙上,发卡也被抢走。
“你把她怎么了?”
路一川手劲很大,精神体没有现形,单凭肢体力量就将凌文半提起来,大有不说实话就扭断他脖子的架势。
闻风捏着那个发卡仔细查看,确认是孟予的东西无误。
“前辈身为向导,能有独身穿梭污染区的本事,想必在白塔内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此,也应当清楚,如果这只发卡的主人出了什么事,陛下和皇女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维利塔皱眉:“跟他啰嗦那么多做什么,浪费时间。先扭断他一只手,看他说不说。”
闻风额角直跳,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免得在外人面前展露出队伍不合的内幕。
他总觉得凌文有些眼熟,甚至连莬丝花这个精神体也几分印象。植物系向来是荆棘蔷薇的天下,能在这种情况下让他生出记忆,凌文的身份绝不简单。不到万不得已下,最好不要与这人撕破脸。
但这点他没法当面解释,只好装作没听见队友的埋怨。
好在凌文也没有一直被人压制的意思,在喉管紧束的情况下挤出实情:
“是她让我来救你们。”
路一川放手后,他假意咳嗽几声,再不紧不慢地编造出一系列两人在“牢房”的缘分相遇,将蛇形孟予的经历尽数覆盖,着重强调她的可怜无助,以此凸显眼前这些队友的无能。
事实证明,孟予的这些队友比她本人好骗多了,齐齐陷入沉默,显然是在自责。
唯一理智的那位,质问起来也不坚定:“前辈,你无凭无据,我们如何信你?”
凌文整理好自己被扯乱的衣领,推开挡在眼前的哨兵往外走,一举一动都十分随意,像是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反应。
“你们只能信我,除非你们想连累她。”
走到一半他又折返,抢回闻风手里的发卡,不走心地叮嘱:
“别乱跑,之后我会再来找你们。”
在凌文找上门时,另一边的孟予也没闲着,她将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虽然空手而归,心情却十分舒畅,安慰自己已经狠狠努力过,回去后面对姨母也不至于心虚。
但这份快乐只维持到她行过转角。
远远看见几只宴蛇围着一个人类,正犹豫找什么理由上前制止时,余光看见了那条熟悉的裤子,是凌文!
她心里一跳,顾不得思考原因,径直上前挤进包围圈内,扑在凌文身上大喊:
“等等!等等!他是我的人,别吃他!”
她只囫囵扫了凌文一眼,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随后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再次强调:
“真的,他帮我洗过尾巴。”
宴蛇们一头雾水,解释:“他倒在地上走不动,我们准备送他回你的洞穴。既然你回来了,就交给你吧。”
他们很快散去,留下满脸尴尬的孟予,查看一番男人的手脚,果然没有被啃的迹象,但脸上的擦伤十分显眼,脖子也有散不去的通红指印。
脑中顿时绘制出一场凌文摔到后被宴蛇掐着脖子扶起来的大戏,遂摸摸他的头发,表情怜爱:
“他们下手好没轻重。”
凌文被她搂在怀里,内心得到极大满足,趁时机正好,小声冲她撒娇:
“你怎么才回来?”
孟予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反驳:“那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啊,还怪上我了。”
凌文:……
他并不泄气,微微抬脸,让孟予能清楚看见他的伤口。
说是伤口,其实也没多严重,只是大片被沙土压出的痕迹,乍一看有些骇人。
“你说的对,哨兵下手,一向不知轻重。”
“啊?”孟予震惊,环顾四周,最后压在他耳边小声问:“这是我队友打的?”
凌文微不可闻地点头,脱力般靠在她肩上。
一些细碎的沙土还粘在脸上,孟予要摸,他就躲,捂着脸偏头,连眼睫也垂下来,整个人似一朵衰败的花。
“是我一开始没说清身份,不怪他们。”
“这样啊,”孟予原本还在想如何解决这桩冲突,此时见凌文认错,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没事,下次注意。”
她说完这句后,凌文沉默了许久,久到孟予以为他睡过去时,这人忽然抬头和她对视,将她看得莫名其妙后,自己一声不吭地爬起来走了。
孟予追上去,还在问:“他们如何?能走不?”
凌文扯了扯唇角,声音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似的,一字一顿:
“好的很。”
孟予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那就好。”
凌文却在这时忽然停步,孟予收势不及,撞在他后背上。男人纹丝不动,丝毫不像是腿受伤的样子。
“怎么了?”
孟予转到前面去瞧他,才发现这人眼里蓄着泪,将落不落的水珠衬得他眼睛更亮。
孟予顿时紧张起来,上一次她见男人哭,还是被负面病毒感染的队友迟叙,但凌文是向导,又不会感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男人心,海底针。
“别哭,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好说。”
凌文牵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故意让一滴泪落在她手背,尝试打直球:
“他们打我,我心里难受。”
这招果然有效。
孟予立刻踮起蛇尾,和他平视,安抚般摸摸他的后颈:“他们打人确实不对。但在污染区,警惕心重也属正常,尤其在他们事先不知道你是谁的情况下,可以理解。”
她为队友开脱完,还要叹口气:“你也不是哨兵,不然我还能给你做个疏导,缓解一下疼痛。”
凌文硬挤出来的眼泪风干了,差点连表情都维持不住。
他从来没遇到过孟予这样的人。
她不是软硬不吃,她是压根看不到面前有饭。
他上手捏了把孟予的脸颊肉,奇怪地喃喃:“这么软,怎么是根木头呢?”
孟予慢半拍似的眨眨眼,又问:“什么意思?”
“算了,”凌文闭上眼睛,再次虚弱地倒在她身上,语气里的无奈几乎化成实质,“不怪你。”
孟予以为他还在说刚才的事,嘟囔一句:“本来就不怪我。”
手上用力将这人揽在怀里,半拖半抱地往住处走,途中还不放心地问他:
“你伤哪了?很严重吗?会不会耽误我们离开?”
“……不会。”
“那就好。你别怕,出去后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不管什么伤都能治好。”
凌文稍稍感到一丝慰藉,不由得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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