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予搬了张椅子坐在诺伊斜后方——这样能少吹点风,将碗里最后那块蜜瓜也吃了,边嚼边说:
“其实是我骗你的,水果只给了我一个人,这么说你好受些了吗?”
诺伊觉得孟予实在是个很好的倾听和安慰对象,她独特的说话方式会让人产生极其复杂的心理动态,足以短暂压过伤心,叫他一时想不出以什么表情来应对。
见他不再是那副要哭不哭的神情,孟予十分满意,决定直击痛点:“你不喜欢表姐身边有很多人,是想独占她吗?”
“当然不是。”诺伊失声辩驳,他倒是想,可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所以从未动过那个念头。
“只是,能入她眼的人太多了,多到她根本看不见我。”
他的音色本就低缓,如今掺进没有底气的小声埋怨,被风一吹,似要消散一般。人也再次低下头,手里捏着那只空碗,像是捧着自己不被回应的心意。
孟予及时抓住他一缕长发拽了拽,示意他不要逃避沟通:“你和表姐认识那么多年,她肯定是在乎你的。”
“这不一样的,二殿下。”
诺伊有苦难言,他总不能告诉孟予,他向她姐姐自荐枕席,结果被拒绝了吧?
他说不出口。
“皇室历代继承人都是攻击型向导,所以需要和一个高等级净化型向导交好,以此巩固权力,这是皇室的习俗。倘若我不是s级,或者不是净化型,那我和殿下——”
“你这话说的不对,”孟予按住他,“为什么要以没有发生的假想来试探别人的心意呢?比如我说喜欢你的脸,你非要问自己毁容后,我还会不会喜欢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因为答案是“不会”,所以强人所难。可当“毁容”的前提永远不发生,这个假设便只会是伪命题。
“而且,表姐和林姐姐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可她仍然带着你。”
虽然孟予私以为娜维西会这么做纯是觉得多一个不嫌多,但眼下她必须改口称:
“这还不能证明表姐看重你吗?”
可惜诺伊明显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他看得分明:“对她有用的人,都得她看重,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这次他没有再等孟予追问,主动透露:“身为向导,从一开始我就失去了和她在一起的资格。”
从小到大,他因向导身份受到过多少优待,认识娜维娅后,就有多痛恨自己不是哨兵。
孟予没想过会是这个理由,她不能理解:“假如你是哨兵,不是更没希望吗?”
这句话让诺伊表情一滞,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思维困境,于是虚心向孟予请教:
“可是她身边来来往往的新人,都是哨兵。”
孟予挠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跟哨兵向导的身份无关,表姐单纯是根据长相和身材选人。”
得知真相的诺伊瞪大眼睛,许久都没能做出反应。
原来娜维西并非只喜欢哨兵,而是单纯不喜欢他。
孟予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面前的人在短短两秒内变得更加自闭,她赶紧补救:
“这代表她尊重你!她对哨兵是什么看法,你再清楚不过,一个合眼缘的哨兵,可能还比不上她衣柜里某件漂亮衣服。但你不一样!”
她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没能想到“不一样”在哪,最后举例道:
“你在年节收过红包吗?孩子们表面说不需要,实际口袋已经撑开了。同理可得,对于想要的东西,大家都得欲拒还迎一番,表姐也一样。”
反正以诺伊的性格,绝不可能向娜维西求证这件事,还不是由得她胡说。
她不知道两人吵架的具体过程,但娜维西因此心绪不稳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足以证明她对诺伊也有不一样的感情。
要是换成某个哨兵,此时尸体都该腐烂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必在这苦口婆心劝两人和好。
“会长,你多尝试嘛,不要轻易放弃。退一万步说,就算失败,表姐还能杀了你不成?”
诺伊的思绪缠成一团乱麻,清不出丝毫理智,孟予一顿歪理输出,倒真将他说动了。
他顺着这番逻辑思考下去,也得出了娜维西不可能杀他的结论,一时竟从中体会出些许纵容。
心里的跃跃欲试已经按捺不住,只差最后一剂定心剂:
“她从不给人承诺,即便我成功让她接纳我,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万一她以后遇见其他喜欢的人……”
孟予从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又如何,这么多年皇室从未有过皇夫的存在,即便未来她有更喜欢的人,大家都平等的没有名分,难道还要排出个小三小四小五的顺序吗?”
诺伊醍醐灌顶。
*
孟予从三层露台离开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身后的人一连叫了她好几声,才让她停下脚步。
“小姨……”
孟予一听这称呼就头疼,盯着一步一拐的周京度,表情幽怨。
只不过这人来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劲?像是三层露台的门口。
她清醒了一点,仔细回想自己和诺伊的交谈,应该没说什么不能被听见的事……吧?
正想着,周京度终于艰难扑腾到她面前,嘴角一抿,露出三分严肃:“小……孟小姐,我有点事想问你。”
小火烈鸟眼睛明亮,深吸一口气,中途甚至无声地念叨一句什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最后问道:
“在没有正房的情况下,小三小四小五地位都是一样的,是吧?”
孟予:“……?”
方才观他表情,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至理名言,结果是想和她探讨爱情观?
“嗯……差不多吧。”
她又没给别人当过小三小四,哪里知道那么多。
得到确切回答的周京度眨眨眼睛,心中大石终于放下,连孟予毫不掩饰的冷淡态度也没能劝退他,反而记起她说的“欲拒还迎”,努力拄拐跟上去,暗示道:
“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孟予打了个哈欠,以为这位残疾人士是想让她做好事送他回房,表情极不情愿:
“我要回去睡觉。”婉拒了哈。
周京度听完,脸上热度直冒,结结巴巴道:“今、今晚吗?也、也行,我可以的。”
孟予点点头:“那就好,你自己小心,我先走了。”
周京度:?什么意思
只是她也没能成功离开,刚行过转角,脚下一绊,径直扑倒在维利塔怀里。
身体歪倒的瞬间,困意全被驱散,刚一站稳,就忍不住骂人:“没事做就去洗甲板,别和有病一样在这故意绊人!”
维利塔扶着她肩膀,破天荒地没有回嘴,语调正常地解释:“没有绊你,我在这等你,是你自己没看清路。”
孟予气不打一处来:“你的意思是,全是我的错?”
维利塔半点不示弱,话里却意有所指:“即便全是我的错,你难道会杀我吗?”
趁孟予愣住,他转而看向走廊尽头,眼神很轻佻地上下打量来人:“那只一条腿的鸟是你的谁,小四还是小五?”
周京度正好追上来,嗤笑:“你说谁一条腿?上不了桌你有三条腿也没用!”
孟予还在努力挣脱维利塔的束缚,她不清楚这猫今天又发什么疯,顺着他的问话故意道:
“他是小十,你满意了吗?”
维利塔无比平静地点点头,神态之平稳,让人丝毫预料不到他接下来的动作——一把抢过周京度的拐杖,接着十分有技巧地往地上一丢,拐杖顺着走廊滑出去十几米远。
孟予和拐杖的主人都被他这一神之操作怔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根无辜拐杖向前滑动。
解决完情敌的罪魁祸首终于满意,像是演练过数遍似的,顺手提起孟予的后衣领,送她回房间:
“那好,我要做你的小十一。”
孟予尚未消化完维利塔接二连三的迷惑行为,人已经被迫跟着他走,余光只来得及看见可怜的小火烈鸟单腿跳着,去捡自己的拐杖。
她觉得事件的走向过于离谱,满心茫然:“你想做我的小十一,谁同意了?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维利塔不为所动,手稳得像端着一杯快要溢出的水,故意拿她安慰诺伊的话回怼:
“反正你不给名分,还需要核对条件吗?多一个人,和多一件漂亮衣服有什么区别?”
原先他总觉得此事不急,他们都还年轻,正处在互相了解的阶段,他也需要时间去克服对孟予疏导的恐惧。
可没想到他的好队友已经next level,而他还在门外观望。
该死的蠢狗,做任务的能力不怎么样,勾引人倒是颇有几分手段。还有那个一只腿的鸟,真会蹦跶,除了装可怜还能干什么。
“蠢狗都能上你的床,为什么我不行?论长相身材、等级实力,我哪点比不上他?”
他一开口,孟予就像是应激炸毛的猫,也不思考这人怎么突然有此想法,按照惯有的吵架思维反驳他:
“就你?人家给我摸过耳朵和尾巴,还愿意脱光了给我看,你呢?走路都要离我两步远!”
维利塔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与她争论。
这点小恩小惠就能被收买,她能不能有点出息?
但经验告诉他,与孟予争论是没有结果的,只会让她更生气,外加更袒护那只蠢狗。与其做那些没有用的,不如干点实事。
左右正如她所说,她还能杀他不成?
思及此,维利塔忍下一肚子气,一言不发地拽着她往自己房间走。
他不说话,孟予一个人吵不起来,理智稍微回笼,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路二三要上我的床?你偷听!”
“我需要偷听吗?蠢狗不知羞耻地站在走廊里,连件上衣都不穿,只知道捂着脸傻笑,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谁允许你骂他蠢狗,你这只臭猫!我的房间不在这层,你往哪走啊!”
“不去你房间,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别人。”
然而维利塔一开门,孟予房间里有没有人他不清楚,他的房间里倒是坐着两个不请自来的队友。
蔷薇号上不兴节俭,无论是客房内部还是走廊,都是一步一灯,没有任何光影死角,两波人毫无遮掩地对上视线。
闻风当场冷脸,上前欲将两人分开,不忘斥责罪魁祸首:“你在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队长?”
维利塔平时从不这么称呼闻风,那两个字拖着音一出口,嘲讽意味刺得在场所有人齐齐皱眉。
他耸肩一挡,将孟予严严实实遮在身后,冷笑道:“虽然我没有锁门,但这应该不是你们随便进我房间的理由?”
眼见矛盾一触即发,迟叙急忙出来解释:“我们刚从海上回来,才听说孟向导已经平安,所以想来找你和路一川,组队去看看她。”
他将声音放得很低,配上他那张总显年纪小的圆脸,完完全全是避免冲突的示弱姿态。
但维利塔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轻嗤一声,眼底满是应付麻烦的躁意。提起孟予的后衣领,轻而易举地将她拽到身前,托起她下巴向两人展示:
“一根头发丝都没少。现在看完了,可以离开我的房间了吗?”
闻风本就忍这个刺头已久,见孟予在他手里挣扎,怒意直冲头皮,一个佯装攻势打过去,趁他后退,将孟予抢了回来,推到身后护着。
“维利塔,你要是对我不满意,可以向学院申请离开队伍。”
维利塔后背抵着门,眼神一转,看见孟予那副无所谓在谁手里的“包容”神态,咬牙将情绪全发泄在闻风身上:
“我离开队伍?凭什么?有队员不满,你不应该先反思自己吗?是不是你这个队长太不称职,才会导致向导再三落队!”
和人吵架容易热血亢奋,听人吵架只会昏昏欲睡,尤其在不涉及八卦的情况下。
孟予目前就是这种状态,她已经近两天没有休息过,勉强找准床的位置,腿一软就栽了进去,不省人事。
三个男人暂时没空关注她,其中两人从吵架升级到动手,不仅花瓶摆件被砸的粉碎,还引来了巡逻卫兵的询问。
最后在另一人的沙包式劝阻下才勉强停手。
转头一看,孟予面朝下陷在床铺里,一动不动,明显是睡熟了。
满头大汗的三人:……
闻风被她逗得开怀,方才积攒的怒火一扫而空。小心坐在床边,将她披散的头发拢在一边,免得阻碍她呼吸,再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只是没等展平衣角,那件外套就被人轻飘飘地甩在地上。
维利塔一手抄进床铺里,像是捞面条一般,揽着孟予的腰将她提起来,强迫她清醒。
迎着另外两人谴责的眼神,他单手抓住自己套头内衬的一角,丝滑脱了下来。
“醒醒,你不是要看吗,我脱干净了。”
闻风 & 迟叙:???
孟予也是一脸没睡醒的茫然。
那人不以为耻,反而满脸“谁让你们不走,那就一起看”的流氓神情,抓住孟予的手往自己腰后按,语气像是气极反笑:
“尾巴在这,摸吧。”
话音未落,嘴角一痛,人已经被掀翻到地上,脸上又挨了一拳。
维利塔很快做出反应,扭腰一躲,反去攻击闻风,嘴上还要挑衅他:
“你着什么急?就你身上那几根毛,等着排二十吧。”
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也不召出精神体,纯靠肢体肉搏,甚至没用上什么格斗技巧,鲁莽地往对方脸上招呼,打到一拳算一拳。
迟叙拉架无果,颓然站在原地。可转念一想,这两人等级差不多,应该不会闹出人命,顶多双双破相。
于是计上心头,选择偷偷将孟予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终于躺进自己床里后,孟予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还记着自己已经很久没给迟叙做过疏导。
这孩子自从和闻风走得近后,变得越来越沉默,她心里记挂着,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聊聊,眼下勉强从困意里挣扎出一句:
“小鹿,你先别走——”
只一句,没有下文,人已经陷入昏迷式沉睡。
迟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昨天孟予被异种掳走后,陛下没有下达寻人的指令,他们只能自行组队兵分两路去找。
海上没有供个人通讯使用的信号,他和闻风在海上漂了一整天才回来,即便称不上灰头土脸,也没干净到哪去。
环顾四周,连椅面的材料都显得价值不菲,最后干脆坐在地上。
一坐就是一整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名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