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声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在梦中看见白茫茫一片，有一个人在前面走，地上都是雪，他穿得很少，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冷似的。
走着走着，他停下来，回过头。
他是谁？
严东？俞燕回？
等等……她的班长叫什么来着？
是叫严东吗？
严东到底是谁？
谁是严东？
他很俞燕回有什么关系？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开始旋转，旋转出一个漩涡，在漩涡中间，有一个小黑点，那个小黑点慢慢变大，慢慢变大，好像是个走动的人影，他越走越近，俞声觑着眼睛看他，直到他逐渐露出面容，走到她面前，叫了她一声：“俞声，醒醒。”
“什么？”
“俞声，快醒过来。”
“什么醒过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些都不是真的，睁开眼睛俞声。”
……
……
“醒了醒了，她醒了。”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身形消瘦，躺在一个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有点不合身，略显宽大了，但都很干净，皮肤和头发也是干净的，对于长久卧床的病人来说，她被照顾得非常好。
“先生！先生！她醒了她醒了！”
走廊很快传来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门开了，发出不小的声音，平日里他开门都是静悄悄的，今天的力气有些大了。
他跑到床边，握起她的手，“声声，你醒了吗？你看看我！”
他慌张的神情，发红的眼眶，豆大的眼泪说明，他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等待。但他还是笑着说：“声声，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你终于醒了……”
他握着她的手，单膝跪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掉，他想让自己笑起来，但眼泪却止不住似的，“声声……我是燕回哥，还认得我吗？”
她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眼角有泪水划过。
“声声……你终于醒了……这次不要再睡了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他握着她的手，跪在地上，很久很久。
老俞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从俞声昏迷不醒，家里就没有过一次热闹的年。
怕吵她休息，俞燕回专门在郊区盖了个别墅，周围没人，逢年过节也听不到鞭炮声，但能看到市区里面的烟花。
每逢过年，他都一定会在这里陪她，跟他讲讲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有趣的无趣的，然后和她一起看烟花。
他把她靠在自己肩头，跟她说着那些毫无关联的话，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时地观察她的反应，但很遗憾，她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不管他激动还是冷静，她都是一个样子，就好像她已经离开了。
俞燕回很少流泪，但在俞声身旁 的这几年，他很伤心地哭过。
今年这个春节，他们的房子终于热闹了。老俞家的人全来了，怕惊到俞声，俞燕回并没有安排她与所有人的见面，只让她见了父母。见到他们的那一刻，俞声流泪了，她的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她的语言很混乱，说得也非常慢。
“爸……妈……”
俞声一张嘴就哭了，夏智华和俞国涛也哭了起来。
这个年，他们终于团圆了。
当希望来临，日子仿佛也过得快了。
春天来了，窗外的树木发了新芽，草坪浮出一层嫩绿色的海浪，空气里满是春天的味道。
俞声被阿姨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阿姨每天都会跟她讲讲家里发生的有趣的事，还会讲自己最近看过的有趣的小说。
在俞声昏迷的时候，这位阿姨每天都在细心的照料她，难怪俞声对她不觉得陌生。
阿姨看了看天，回头从屋里取了个毯子盖在她腿上，“春天来了，但冬天还没走利索，风凉，别冻着。”
俞声说：“谢谢。”
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用这么客气，不过能听见你说话，我还是很激动，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开心。这段日子真是受苦了。”
阿姨依然笑眯眯的，眼睛里却有了泪水。
阿姨转身回去接着挖野菜了。
俞燕回会在下午两点回来，还有半个小时。
俞声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有点睡着的时候被人碰醒了，她不知道是几点了，什么时候，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俞燕回。
他穿着那件常穿的黑色大衣，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关切地望着她。
“冷不冷？”
俞声摇摇头，“不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燕回说：“刚回来，怎么不进屋里等我，外面风凉，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俞声说：“我一点都不冷。”
俞燕回还是不赞同她的做法，弯腰把她抱起来，一边朝屋里走一边说：“以后不可以这样了，你现在抵抗力差，不能生病。”
俞声说：“好吧。”
俞燕回把她抱回房间的沙发上，“我给你弄点水果回来，等我一会儿。”
俞声点点头。
俞燕回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就去厨房忙了。
过不多久，他端了个果盘回来，苹果，草莓，火龙果都切成了小块，用牙签插好。
没有橘子。
俞声拿了一个草莓吃。
“燕回哥，我以前是不是很爱吃橘子？”
“橘子？”他笑了一下，“怎么忽然想起橘子来了？”
“你从来没给我吃过橘子，为什么？”
俞燕回笑说：“因为你橘子过敏，只是你忘了。”
“过敏？可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很喜欢吃橘子？”
“梦是相反的，可能你在梦里喜欢吃，但现实中你却一口都不能动。”
命运仿佛总在作弄人。他曾经发誓，只要她醒过来，哪怕付出一切他也愿意。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让她醒了过来，健健康康地醒了过来。但是，总有个但是。她的意识慢慢恢复了，记忆虽说七零八碎，但并没有严重失忆，怪就怪在这了，她谁都记得，唯独不认得他！
相比于之前的植物人状态，这对俞燕回来说虽然不是什么致命打击，但还是让他有些沉重。好在俞声很信任他，让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让她喝什么她就喝什么，所以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俞燕回：“你放心，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俞声：“燕回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俞燕回：“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她看着他的眼色，咀嚼的速度慢了，她甚至低下头去，有些小心翼翼，“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问了。”
“没有不喜欢，当然不会不喜欢，你不用太紧张。”
她点点头。
俞燕回：“我们很小就认识了，我给你补课，送你上下学，记得吗？”
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记得。那我们算青梅竹马么？”
俞燕回望过来，眼中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东西一闪而过。
“算吧。”
她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她笑着说：“因为你每次见到我都不是笑的。”
“有吗？”
“有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跑神，你如果有什么要忙的，你就去吧，不用管我，有阿姨陪着我。”
最近半年她的话说得越来越顺畅，表达得也越来越好了，好像很快就可以恢复到与过去一样。
俞声：“你结婚了么？”
俞燕回：“没有。”
俞声：“有女朋友么？”
俞燕回：“没有。”
俞声：“那……我……”
“先生——”
阿姨忽然敲门进来，有点急的样子。
俞燕回随后就跟阿姨出去了，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回来。
俞声已经准备睡觉了，俞燕回忽然敲门进来。
俞声闻到了一股酒味儿，看他表情也不太好看，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俞声问他，“燕回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按亮墙上的开关，“声声。”
“嗯？”
“不要离开我，好吗？”
俞声茫然地看着他，“你们不是说这里是我的家吗？我为什么会离开我的家？”
“对……对……”他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这是你的家，我在说什么啊！”
俞声看他状态不对，扶他到沙发上坐下来，“你喝了很多酒吗？”
“一点点而已。”他解开领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俞声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我去帮你倒杯水，等我。”
俞声匆匆跑去，又匆匆跑回来，端着一杯温水给他。
俞燕回一口气全喝了，拍拍旁边的座位让她坐下。
“坐下，陪我坐会儿。”
“哦。”
俞声坐到他身边。
俞燕回：“我——”
俞声：“——快看！有流星！”
她立刻闭眼许愿。
她扎着马尾，刚才跑上跑下地，脸上还挂着汗珠。
她穿着宽大的睡衣，身上一股沐浴露的味道。
俞燕回不禁慢慢向她靠近，在距离她一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俞声睁开眼睛，“我刚才许愿了。”
“我看见了。”
“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不知道。”
“我许愿父母身体健康，老俞家人丁兴旺，许愿燕回哥快快乐乐。”
在这样简朴的愿望里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有一瞬间的怔忡。
俞声：“谢谢燕回哥这段日子的照顾，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们就不要分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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