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炆低垂着头,可李一却看不清她的神色,鲸骆默不作声等待着,而最终的最终她只是冷声吩咐:“阿宁,把他拖过去治疗。”
江湖郎中沉沉叹气,唤来两个帮忙的人,将大汉往伤员地抬去。离开之前,他自以为小心隐藏了视线,然而鲸骆提升了几倍的敏锐感官瞬间将其捕捉。她静静看向那带着脏污的半边面容,无比熟悉的骨相容貌使她立刻联系起了一人——
宋宁。
或者说,他在这个世界的同位体。名姬宁,化名纪宁作为江湖郎中已经在寨子住了三年之久。
除了他和姬炆外,大鲸身边再没有鲸骆能联系到自己身边的人物。两个不同世界近乎天差地别,但在一些细节上又好似有略微的共性。像是历史的车辙在某个时刻发生了分歧,可同源的世界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高维间隙的一幕幕浮现意识海,某种摸不到的玄妙感自鲸骆心底油然而生。
李一终于还是彻底昏了过去,姬炆看向众人,她所有的悲怆早在那座山头随之埋葬,直挺的背脊撑起她的责任与重担:“青峰帮帮主已逝,我受帮主嘱托,现令熊安执掌帮派。青峰山和帮派经此大难需调养生息,熊安帮主务必遵循前帮主遗嘱,带领众人隐姓埋名,留存薪火。”
“……哈?我?”熊安从暗处现身苦笑不已,皱巴的脸扭曲狰狞,“炆小姐您又要上哪去?”
“皇城。”
姬炆不再避讳,声色平稳:“南境一战后,本王遭奸人陷害而落难于此,当今陛下虽我亲弟,但翻脸出手狠辣无情。这场灾祸冲我而来,却连累挚友蒙难,殃及无辜百姓……”
“对不住。”
信息量极大的一番话彻底震住了所有人,三月前姬炆重伤滚落山崖后被大鲸救起,帮众瞧她的穿着用品早看出其不简单,但从未想过她的身份能如此骇人!
“……帮主知道?”
熊安第一个打破沉默,换来姬炆轻轻的颔首。无声的回复好似释然了大半疑惑与愤恨,但鲸骆一眼看出,原本和气的村民帮众知道真相后永远无法放下的芥蒂。
“好。”熊安重重呼出一口气,他是剩下的人中,最冷静、最能调节好情绪的人,也无怪姬炆选择他来继任帮主,“那恭亲王爷能否将帮主的遗物还给小的们?”
前后反差的阴阳话语让鲸骆暗暗起观察姬炆的反应,而姬炆却没表露在意,只是深深看了眼鲸骆身后那柄重剑:“我拿不回来。”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鲸骆,此人分明一直背着帮主的剑,可莫名存在特别低,这么长时间默不作声站在姬炆旁边,大伙却差点将她忘了去。姬炆的话语让熊安感到十分不安,连忙上前两步追问:“为何?”
鲸骆隔着帘子看向那瘦小结实的男子,冰冷的视线扫过,激起熊安一阵战栗。这回姬炆及时插手:“大鲸将剑给了她,我自然不能辜负她的遗愿强行夺回。”
听到这番解释的熊安还是极度狐疑,更何况眼前这人的着装仔细一看十分怪异:“阁下可否以真面目示人,帮主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有这样喜欢藏着掖着的交好。”
“面容丑陋,不愿见人。”一道清冽的声线从斗笠帘子下传出。
没等姬炆,鲸骆直接出了声,再这么纠缠下去浪费的是她的时间。
没想到对方用这等朴实无华的理由搪塞,但熊安搜刮脑子也找不到什么好反驳的话语,最终在姬炆的动作下放弃逼问。
姬炆从隐藏的内兜里翻出几个上好的玉佩珠石,这是前两天天卫找到她后呈来的值钱物件,她将这些全部塞进熊安怀里:“等分别后,你派个好手去典当了。南国盛产珠玉,这些珍宝的来历无人能查。”
“炆……”看着怀中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熊安声音一卡,提了好几口气最终还是妥协回原来的称呼,“炆小姐,多谢。”
青峰山剩下的几十人口几乎一无所有,人要吃饭住宿,安置后买地建房哪哪都要花钱,没有姬炆这些资助他们只能选择隐姓埋名当乞丐流民。
“过会儿我的手下会送来粮食车马,他们能收集到物资不多,务必节省。”
“……是。”
夜色浓重,大多数疲累的众人三三俩俩睡下,也不避讳一边的尸体和污脏,几日的高强度劳累与伤痛让他们无暇多想。鲸骆独自坐在火堆旁,姬炆和熊安一直在小声谈论今后青峰帮的路途。摇曳的火光被突然的大风吹倒,斗笠的黑布帘子也微微被掀起一角,露出底下人精致的下巴。
目光常常飘向鲸骆的熊安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不知为何他恍惚间总觉得那下半张脸有点眼熟。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远方渐近的马蹄车轴声打破平静,姬炆和熊安刷一下站起,脚下生风朝声音来处奔去。被留在原地的鲸骆微微抬起眼皮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她身处整个临时营地的正中央,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围着火堆沉沉入睡,只有缩在角落的江湖郎中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声音来处,又看了看鲸骆所处的位置。
最终江湖郎中从怀里掏出银针给自己狠狠来了一下,猛然的醒神后才能不闭眼监视。
鲸骆了然,如今她们之间的利益绑死,姬炆虽然不怕她反水,但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但现在人手不足,只能派个柔弱郎中看着她了。
二人隔着布帘相对而视,江湖郎中眼皮打架,长久的沉默后,鲸骆淡淡开口:“聊聊吗?”
“……”
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邀约,姬宁思索了一番后摸着山羊胡踟蹰上前:“我从未听闻恭亲王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物,这三年也从未在帮主身边见过你。”
闻言鲸骆快速搜寻大鲸的记忆,发觉姬炆并没有事无巨细给大鲸说明,故而她也不知道原来姬宁与姬炆一直都有联系,这么说来当初以为的偶遇也许并不是巧合。但同位体的融合只融入记忆与能力,大鲸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被完全剥离,鲸骆只能宛若看客般查找每一段过往。
“不是旧时,一段孽缘而已。”她淡淡回应。
“孽缘……嘶。”姬宁啧啧出声,短短几天就能遇一份能将剑赠予的孽缘,这因果他想不出头绪,“那阁下留在此处又有何贵干?”
“既是孽缘,自然还有许多事要做。”
鲸骆微微侧头偏向姬炆离开的方向,大家都是聪明人,姬宁瞬间了悟。但那个词在封建王朝下不是能随意说得出口的,他哑了哑声又速速薅了好几把胡子,好一会儿才勉强憋出了句:“豪侠仗义。”
“纪王爷遗孤并不想掺和此事?”鲸骆一语点破,姬宁瞬间胀红了脸,本就稀少的胡子都快被薅秃了。
他父亲乃当今陛下皇姑,因看不下去陛下继位后的昏君行径,劝谏无果又遭遇暗杀身亡。整个纪王府被查封,姬宁抓住一线生机假死逃亡江湖,从此只剩名为纪宁的郎中行走于世间。
“且不说这难度极高……”他低声叹气,“这几代皇室血脉稀薄,这些年陛下又杀了不少,剩下的两三个歪瓜裂枣更加难当大任。”
“而且……”姬宁顿了顿,思绪沿着历史长河飘向无限的远方,“朝代兴衰终有轮回,昏君当道又如何?只能说大魏气数太短,撑不过几代罢了。再者,换了新朝也不过如此循环,明君昏君也不过百年不到的事儿,这么一想刺不刺杀也就一时微不足道的烦扰和鲜血而已。”
“你要是没血海深仇还是别瞎掺和为好,潮起潮落皆是命数,何必强逆?给自己找不痛快罢了。”
“那你当初为何又要从纪王府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活到现在?”鲸骆静静看着他。
姬宁神色一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但鲸骆似是已经习惯这种场景,夜深宁静,火堆旁又再次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声音才再次响起:“若真能逆天而行成就大业,依阁下看,未来的朝局应扶持哪位皇室宗亲?”
远方隐约出现跳动的黑点,鲸骆未回话,只是静静侧头看向那边。闪动的影子来自姬炆和熊安离开的方向,隐约的车马震动声再次响起,并极速奔跑而来。
**裸的动作姬宁怎么可能猜不到她的所想,但这太过天方夜谭,他震惊出声,细微的气音噎在嗓子眼里好生奇怪:“长公主殿下可是女子!”
“陛下登基后周边四国联手入侵,朝中将领多为老迈,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战局连连败退。长公主殿下自幼习武,存亡危机之时陛下才力排众议封其为总将领。殿下确实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退败各国后被破格以女子身封亲王位,但、但……”
姬宁越说脑子里崩裂的礼法越为崩塌:“这已经极为出格……”
“昏君当道、歪瓜裂枣。”鲸骆声音冷冽,“才华横溢的恭亲王比不过裆里的一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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