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人鱼显然伤势过重,虞宴能感受到身下的雄性人鱼在挣扎,可身负重伤的他此刻十分虚弱,竟没能把身量小上许多的虞宴掀翻。
赛克里兰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困境。尽管如此,他没有漏出怯弱,还是侧着头颅,那在水中浮荡的散开的金色发丝中,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时隐时现,如夜幕下隐藏在草丛中恶狼的眼睛,带着森森的冷意,与淬血的凶狠。
虞宴看着这双眼睛,心里发毛,一阵恐惧席卷全身。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将这条人鱼背手绑住,如果不是这条人鱼受着伤,也许自己此刻已经被撕成碎片。这不是人类,而是一条生活在水中的野兽。
虞宴现在是骑虎难下,他感觉,如果他一旦胆怯的从对方身上退下来,这条雄性人鱼极有可能用他那条有力的尾巴把他拍死。于是咽了下口水,顶着几乎要将自己凌迟的狠毒目光,硬着头皮,说:“你不要动,我帮你把伤口里的子弹和腐肉抠出来。”
人鱼的语言系统和人类显然不一样。这种神奇的生物连腔调都是神奇的,一串话说出来,空灵的就像大海中的深渊在唱歌。
虞宴顶着人鱼的身躯,尽管没有之前的记忆,但说出来这种奇特的腔调并不困难。只是不知道人鱼这种种类有没有方言。
赛克里兰听懂了虞宴的话,压低的眉头松了松,显然,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也不能拿虞宴怎么办,于是只用一双吓人的眼睛盯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雄性人鱼。
对方身材十分瘦削纤长,一副营养不良的情况,如果在人鱼部族里还是亚成年状态。可他并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人鱼,对方显然不是来自这片海域的人鱼部落。
赛克里兰能感觉到自己受了很重的伤。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这条小人鱼真的要对他做出什么坏事,他也能有能力给予对方奋力一击。于是他只用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小人鱼的动作。
趴在他身上的这条亚成年人鱼开始行动了,对方看起来小心翼翼,用一只蹼爪压住他的肩头。
骤然,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原来是虞宴将手指伸进他的伤口里进行清理。饶是塞里克兰做好准备,还是疼的眼前一黑,紧紧咬住自己尖锐的牙齿,全身肌肉紧绷,克制着没有奋力击倒自己身上弱小的人鱼。
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一根灵活的手指在自己血肉里抠挖着,巨大的疼痛直冲天灵盖。
人类,都是那些可恶的人类。塞里克兰在心中咒骂。
好在塞里克兰很配合。虞宴得以顺利的将那枚卡在肉中的子弹取了出来,将那些化脓的血水与腐肉清理干净。
等到忙完这一切,他再看身子底下的那条健硕的雄性人鱼,又一次昏迷了过去。虞宴不得不感叹对方在没有麻药下的强大意志力。
伤口再一次被撕裂,看起来更加凶险。虞宴甩着尾巴,来到洞穴深处,他掀起一块角落的石头,下面压着一小把珍珠。
海底的食物并不匮乏,但虞宴实在控制不好自己的尾巴,所以吃的十分简陋。这几日他在海底时觅食,也曾遇到几只海蚌,带回洞穴里用石头砸开它们的壳,美美的吃到几口鲜嫩的蚌肉。
人鱼的食谱上大多是肉质鲜美的肥鱼,像蚌类、海胆、海参也会当零嘴一样吃一些,但频率并不高。这几只惨遭虞宴毒手的都是老蚌,它们生活在弱光区,来的人类本就少,又没什么天敌,再活个几年没问题。没想到能遇到捉不到鱼吃的虞宴,合该也是倒霉。
这几只老蚌大约有十几年的样子,产出的珍珠个头不小,最大的一颗有拇指那么大,十分圆润光滑。如果拿到陆地上去卖应该会卖个好价钱。但这种东西现在虞宴眼里还不如几条带鱼值钱。
虞宴将他们放到岩石上,举着一块石头使劲去砸,洞内顿时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他力量有限,工具又是纯纯的打制石器,敲了有一会,原本价值不菲的珍珠化为齑粉还带着许多没敲干净的碎块。
虞宴扫进手掌心,然后撒在了雄性人鱼那一道凶险的伤口上。
这条人鱼伤的太严重了,如果伤口还继续发炎腐烂,随时都会失去生命。而他又不知道人鱼的自愈能力到底是个什么程度。好在他知道珍珠粉有着治疗腐烂肿痛,解毒消炎的作用。
墨鱼骨有着很好的止血效果,但是虞宴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实在堪忧,更不可能去找几只墨鱼来。
解开了绑在对方身上的海藻,当作绷带缠在对方身上,主打一个就地取材,靠海吃海。
忙完这一切,虞宴也累的不轻,他本来吃的就不好,又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已疲惫不堪。洞穴里大部分都被这条雄性人鱼占据,他不好与病号理论,只能委屈巴巴的抱着自己的尾巴缩到角落,睁着双眼发起呆来。
这几天的遭遇真是不可思议。直到今天遇到同伴,虽然有几分惊吓,但也有惊喜。他起码可以确定这片海域有自己的同类存在,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心中的彷徨可以消减几分。
另外还可以确定一点。他大约已经不在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时空了。毕竟人鱼这种事物之前他只在童话故事里听过。
这么想着,虞宴内心波动并不大,毕竟来了五天,再激动也都平复了,接下来是要思考怎么生活。
虞宴想着,困意袭来,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又想了许多不着边际的事,最终睡着。
此刻的洞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海水在流淌的细微声音。偶尔有几条小鱼误入进来,感受到威胁的气息,又惊慌失措的逃开,余下大部分时间,都是两条人鱼沉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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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里克兰率先醒来,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身边存在着其他气息。扭头看到正蜷在自己身边熟睡的亚成年人鱼。对方看起来十分放松,身子舒展着,那蓝虎眼石颜色的尾巴顺着水流,扫着自己金红色的大尾巴。
尾巴对于人鱼来说有着重要的作用,更是人鱼用作社交的重要工具,比如说,只有极为亲密的朋友之间才会轻轻触碰,伴侣之间才会进行大面积的交缠。
所以赛克里兰脸色微变,但两次昏迷前的记忆都还在,所以赛克里兰并没有贸然对这条亚成年人鱼进行攻击,只是挪了挪自己的身躯,然后仔细观察起对方。判断对方的战斗力。
直到这时,赛克里兰才正式的看到虞宴的相貌。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对方与他所见到的族群似乎都不相同。他所遇见的人鱼颜色大多绚丽耀眼,连五官也很深邃,往往是挺鼻深目。但眼前这条人鱼的面容骨骼则看起来十分柔和,线条甚至比他见过的那些雌性人鱼还要温柔。
这条陌生人鱼的五官长势清秀美丽,攻击性不强,但就是让人觉得漂亮。好像映在水面的月光,又好像深海底的珍珠,光芒是那么皎洁又动人。
赛克里兰的目光又被虞宴睡着时老老实实交叠在腹部的蹼爪吸引。他很清楚,就是这双手替自己处了了久久难以愈合的伤口。
这双蹼爪也和他印象中人鱼的蹼爪完全不一样。他们为了在海底更好的捕杀大型猎物,因此演化出有结实且尖锐的指甲,可以轻易戳穿任何动物厚实的皮肉。
但这条亚成年雄性人鱼的蹼爪上指甲却不长,那白净净的指肉透着温暖的粉色,看起来柔软的仿佛如某种贝类壳内的蚌肉,这与人鱼本该有的模样截然不同。
赛克里兰心中产生疑惑,哪怕是他所在部落的亚成年人鱼,爪牙也是十分锋利的。这样没有爪子的人鱼是如何在深海里生存下去的?
很快,赛克里兰觉得自己找到了对方缺少爪牙的原因。看到对方身上明显的肋骨轮廓与消瘦的身躯,很显然,这是一条营养不良的亚成年人鱼,所以才没能及时长出自己的爪牙。
可是这条人鱼的族群呢?赛克里兰又疑惑了,按理说,哪怕年幼人鱼的父母去世,也会有族群的首领负责抚养失孤的幼鱼,这是身为首领的职责。而且人鱼并没有驱赶亚成年离群的习惯。赛克里兰所养育的几个遗孤,都是年纪到时他们自己悄无声息离开的。
可为什么这条人鱼还是混的这么惨?
就在赛克里兰思考虞宴的来历时,虞宴醒了。
或者说他早就醒了,但是他察觉到了这条十分强壮的人鱼一直在盯着自己。害怕贸然睁眼会挨揍的他这才一直忍着。
但是他的肚子忍不下去了。昨天转了大片地方,再加上还要驯服自己的尾巴,救助重伤人鱼与受到一顿惊吓,他只吃了半捆海带。这怎么够消化的?
于是虞宴忐忑的睁开眼,两道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
虞宴看着面前这条人鱼正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的瞧着他,心里咯噔一下,又揪起来。
要不他还是把眼闭上吧。
目测这条人鱼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虞宴硬着头皮,呲俩大牙强颜欢笑:“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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