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拎起衣袍下摆,一记鞭腿踢断那拦路锦衣卫的腿骨,抢过他腰间刀,挥手几下将架子砍断,周遭登时木屑乱飞。
外围观看的人群一退再退,生怕这场争斗的余波冲击到他们身上。
娜木已从架子上解脱,抽身而去。
那锦衣卫倒地哀嚎,呲牙咧嘴地看向阿命。
薛如海欲上前阻止,化掌朝她袭去,谁料被她一只手攥住。
阿命又冷冷放开:“你太慢了。”
薛如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高谌倏地起身,眯起眸子冷哼一声,“身为和亲公主,不行和亲之职,阿命,按照大魏律法,你理应监禁。”
女人嗤笑一声,“有那功夫,还是叫你们的皇帝跟我谈谈吧。”
高谌立刻呵斥道:“等夏风宴结束,本官便押解你前往皇宫!”
阿命眸光微动:“既是如此,我等着!”
庆愿隐在暗处看了这出戏有半晌,观察着阿命和高谌两伙人,不由得冷哼一声,甩袖返回阁楼之中。
李掌教眉头蹙起:“殿下,看来阿命已经被皇帝招揽了去。”
否则,阿命面对这场纷争,应是向庆愿求援,而不是借高谌之手进宫觐见皇帝。
妇人眸中寒光毕露,冷冷道:“既是如此,那就别留着了。”
“可惜了,这么一把好刀。”
她眸中流露出几分遗憾,摇头半晌,被李掌教扶着回了阁楼。
徐文达露在明面,就站在人群后方,等到阿命的身影远去,他这才负手道:“高谌——”
众人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让开身形:“徐阁老。”
在场其他官员前来拜见,徐文达瞥了他们一眼,双手背在身后,面色不改:“这是闹出什么动静了?阿命乃北元三公主,再如何也不应该上刑才是。”
高谌、薛如海向他行礼:“徐阁老。”
高谌笑呵呵的:“她那仆从不太老实,偷了下官的玉佩,下官这才想给她一些教训,那可是我在诏狱的令牌,没杀了她都不错了。”
徐文达恍然大悟:“虽是如此,但今日众人都在,你是锦衣卫,与圣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行事还是要多顾忌些。”
人群已散,高谌目送他远去。
等人走后,薛如海冷哼一声:“假仁假义。”
高谌眸光如毒蛇,半晌才收回在徐文达身上的视线,语气狠厉:“等来日抓到他与庆愿勾结的把柄,必叫他生不如死。”
锦衣卫乃皇帝直系,论关系比内阁还要近,凭什么要看徐文达一个叛徒的脸色?
“若非这两年苗乱,徐家子侄握有兵权,哪轮的上他当首辅。”
薛如海冷冷道,言语间不尽嘲讽。
高谌则负手看向阿命离去的方向,思量道:“观她态度,虽恼了动她奴仆,但也有试探之意,应是在权衡。”
薛如海眸底划过不屑:“虽说她曾经纵横北元罗斯,但如今只是困在南魏的一只家雀而已,圣上要她如何她就如何。”
高谌自然同意,但不免道:“她这把刀太过锋利,只怕庆愿不甘心。”
两人对视一眼,抬步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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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这一番声势实在太大,阿命自是不可能撇了娜木安坐,于是将人送回幽兰居。
娜木白着脸,躺在床上倒吸冷气。
奈日是十二精骑中的医生,他小心翼翼掀开女人腹部横亘的伤口,全然是鞭痕。
他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问题,敷上药膏几日就结痂了,可没咱们上战场时受的伤凶险。”
众人了解事情经过后,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白音浑浊的双眼转了转,缓缓开口:“看来皇帝等不及了。”
伊奇罕见地没有愤怒,无论是北元还是南魏,只要掺杂着权力的斗争,就没有不见血的。
娜木嗤笑道:“我在假山里溜达着看风景,连那个高谌的毛都没碰着,非说我偷他的令牌。”
阿命挑眉:“可看清令牌是什么样?”
这么点伤也就看着可怖,多年军营生活,娜木早就习惯了,她立刻起身,哈童端来笔墨,就见女人持笔晕染勾勒,一个活灵活现的令牌就跃然纸上。
她眉飞色舞道:“他将那令牌藏的严实,孰不知我看一眼就记住了。”
娜木目力极强,在黑暗中可以轻易分清五色线,行军时比斥候都要灵敏。
不过看着腹部横亘的伤口,她还是有些不满,撇撇嘴:“真是,本来今晚还想出去的。”
朱林皓那个雏儿实在是香甜可口,未经人事的青年身上还有体香,抱在怀里像截暖玉,乖得不像话。
伊奇不由得抽抽嘴角。
白音又黑了脸。
正说着,门窗外传来异动。
乌日嘎率先察觉,他黑眸一厉,身形直接蹿到窗户边。
此时已是黑夜,盛夏炎热,卧房虽宽敞,但坐着十多个人仍显得拥挤。
阿命方才回屋换了身轻便的长裙,正坐在桌边喝着茶。
听见动静她头也没抬:“让开。”
话音刚落,乌日嘎闪开身形,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敞开的窗户中翻了进来,廊下的丫鬟们早被打发了去,故此番踪迹不为人所觉。
身形甫一站定,就见屋内十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季明叙看了眼他们,见人多,干脆倚着窗框站立,一副被懒鬼寄生的样子。
乌日嘎识趣地跟在哈童身后出了屋,娜木哼着曲儿,将伊奇和白音几个招呼走了。
屋内这才空寂下来。
“前面宴会结束了?”
阿命有些意外他会过来。
淮安府上耳目众多,他过来一趟怕是费不少劲。
男人眉眼间有些倦怠,扯下腰间的玉佩扔到桌案,和她对坐在罗汉床上,便闻见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皇帝叫我监视你,我自然乐意之至。”
他盘起双膝,熟稔地倒了一碗茶,随即一口饮尽。
皇帝还不知二人已经合作,只以为季明叙仍旧看不惯阿命。
女人递给他手帕,叫他擦擦嘴边的茶渍。
“你走之后又死了不少人,不过都是些奴才,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应是庆愿一派的官员。”
季明叙接过那帕子,低声道。
阿命若有所思:“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
她低头在手上抹着香膏,随口问道。
季明叙盯着她的动作,不解:“什么意思?”
女人笑了:“长公主对我也有招揽的意愿,但比起她,皇帝能给我的会多一些。她若知晓我属意皇帝,定会对我下杀手。与其让她伺机而动,不如我先设局?”
她要的,是南魏的天下。
长公主虽势头强劲,但终究不如正统的皇帝身份,不利于阿命在南魏朝堂上行走。
季明叙摇摇头:“还是按兵不动,让你的人不要太快动手,局势未定,太高调不是什么好事。”
“有道理。”
阿命想了想,没有反驳。
“今日死的是什么官员?”
季明叙倚靠在一旁的小枕上,长腿摊开,懒洋洋道:“一个吏部的从五品郎中,据说是徐文达的亲信,人死的时候,庆愿现身,直接派人将宴会围起来,一一查看谁是凶手,声势大的很。”
阿命在府中无人,自然不知晓这动静。
男人身上酒气甚浓,此时眼皮子半阖,红唇微张,已经有几分睡意了。
他懒懒看向阿命,盯着她那双棕褐色的眸子,挑眉一笑:“长公主见留不住你,必会在九江的行贿案上发力,你要提前筹谋。”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挪开视线。
阿命“嗯”了一声,起身走向前厅,对着伊奇道:“你让小厨房煮碗醒酒汤。”
伊奇斜睨了眼里屋:“可真是来了个大爷。”
还没走进屋,就听见他喊雅珠。
“雅珠——你过来!”
雅珠和伊奇亲近,自然任他驱使,一溜烟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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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除了回屋歇息的娜木,十一精骑坐在院子里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季明叙枕在榻上,只觉屋内有股暖融融的热意,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他意识逐渐陷入昏沉,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阿命进屋时,季明叙正好翻了个身,面靠着墙背对她,呼吸均匀,长发被蹭的凌乱,有几缕垂在床外。
看他这模样,阿命将烛台搬到桌案上,自己翻看着从书局买来的书。
她虽精通南魏语,但对南魏史实和风俗还需更深入的了解。
时间流逝得很快。
醒酒汤是小厨房备着的,雅珠一早就送进来了,又热了两回季明叙才悠然转醒。
弦月高挂,风清月明。
李掌教派人来送信。
季明叙听得窗外阿命清冷的声音。
梦境中的诡谲忽然不甚清晰,当年洒在忠义侯府青石板上的血烟消云散,紧接着,李掌教的声音由远及近,意识回笼的瞬间,径直将梦中风云搅了个一干二净。
男人猛然惊醒。
他喘息着,身上已然是浸湿的冷汗。
“明日夏风宴还有一场,今儿个来的都是小姐公子们,那指挥使高谌是个不好相与的,长公主命我替他给您赔不是......”
夜风自窗外穿堂而入,烛台不知何时灭了,空留月光落在他身上。
季明叙看着身上的小毯,忽觉恍然。
原来方才是在她这儿睡下了。
“替我谢过殿下,劳她费心......”
静静听着阿命和李掌教寒暄,半晌后,李掌教的脚步声远去,他依旧坐在榻上,未动身形。
女人脚步无声,进屋时只见火光熄灭,一片昏暗。
月光投在窗棂处,在男人面上投下半片阴影。
阿命负手半晌,见他微揉额头,直言:“淮安府上深夜巡逻的侍卫不下百人,不好走出去。你今夜在这处睡吧。”
“嗯。”
季明叙淡淡嗯了一声,还不等阿命出声提醒,男人直接从罗汉床上坐起,去了对面更宽敞的榻上。
“我想沐浴。”
方躺下,复又起身,一本正经道。
阿命:“......”
似是察觉自己多事惹人不快,季明叙又补充一句:“不洗澡我睡不着。”
阿命站立几息后才道:“去我床上躺着,别让下人察觉。”
季明叙答应得爽快,两三步蹿到床上,甚至还掀开被子藏了进去。
阿命紧了紧拳头。
季明叙幽幽的声音传出:“左右以后咱俩也要假成亲,你提前习惯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觉一阵疾风闪过。
阿命抬手,狠狠向床上撇了本书。
她似是不解气,去而复返,又撇了一本在他身上。
季明叙接的快,窝在被子里乖乖等洗澡水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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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命照常出席夏风宴。
日头高悬,阳光炙热。
她跟着引路的柴管事一路进了宴会的阁楼,屋内各处有冰块镇凉,体感瞬间舒服不少。
因着昨日娜木受伤不宜出场,阿命随侍的人换成乌日嘎,至于伊奇和哈童,被阿命交代着去干别的事儿去了。
阁楼内雕梁画栋,古色生香,飞檐下挂着红绳铃铛,风起摇晃,空灵幽响。其间仆从众多,但规章有序,侍卫们肃穆以待,今日长公主还未露面,是以席间只有窃窃私语声。
不同于昨日的流水宴,多用来招待世族,是以气氛轻松;今日更像是一个小朝廷,半数的官员齐聚一堂,每人的桌案分开来坐。
女子修长劲瘦的身形甫一入场,就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相随,待她落座后,众人才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视线。
这不巧了么。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
只见阿命的座位落于中间过道的右侧,而那一身翠如青竹,雨露浓深的男子,恰在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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