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三刻城门开。
城门口早早的驻扎了一堆人。有起早贪黑赶来卖吃食的,农夫贩菜的,还有那货郎挑着两个木箱子卖绢花、手帕,各种零碎小玩意的。
城门一经打开一众起早贪黑,糊口的百姓一窝蜂地向前挤,生怕落后于人晚一步进城,寻不到好的位置摆摊儿。
场面一时胡乱,开门的城守虎着一张脸大喊一声:“排好队不要挤,不然今日谁也别想进城。”
吵嚷的百姓一听这话顿时如鹌鹑一般老实了许多,若想进城还需要经过眼前这位守门大哥的盘查。毕竟他们都是周边的村民,来一趟不容易,谁也不想就这么回去了。
城守按照惯例盘查进城之人所谓何事,哪里人士。
城门外一辆牛车自远处缓缓驶来,牛车驶过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印。待停稳时,牛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几人,掏出几文钱交予驾车的老伯便自行散去。
今日恰逢集市,进城的人有点多,老伯坐在车撵上,单手拉着牛绳不骄不躁的等着前面的人盘查。
紧挨着赶车老伯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
男子脚边放着两筐竹子编制的背篓,背篓里装着满满的翠绿色萝卜。一根扁担横亘在背篓中间,很显然这两筐萝卜是男子用扁担辛辛苦苦挑来的。
“呦,这萝卜真水灵。”老伯闲来无事便搭起了话。
男子回头便看见一头健壮的黄牛身后架着简易的车撵,他艳羡的目光在牛车上流转,最终看向车撵上的老伯憨厚的一笑。
“自家地里种的,贴补点家用。”
老伯笑呵呵的开口询问:“不知如今这萝卜是个什么价位?”
“我家后园子里也种了点萝卜,家里人口少,吃又吃不完。改天也可以拉来卖了换两个银钱使使。”
贩萝卜的男子倒是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
“老伯,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卖,还不知如何要价。待会儿进城还要看别人怎么卖呢。”
老伯见此只得笑笑作罢。他目光看着地上沉甸甸的背篓,又看了一眼男子穿在粗布衣衫下壮硕的身板。
遂开口问对方从哪里来,得知男子挑着背篓徒步走了十几里路不禁赞叹对方的好身板。
饶是再身强体壮的身板,徒步十几里路挑着两筐沉甸甸的萝卜也不免难以消受。
他谦虚了一番,视线落在老伯的牛车上,眼底染上了一丝羡慕。庄户人家甚少有买牛车的,除非家底殷实的。
他眼神闪烁了几瞬,垂眸遮住眼底垂涎的光。他还记得老伯说想卖萝卜一事,遂转移话题一般开口:“老伯有牛车相伴,若要进城卖萝卜自是比我们这些挑着菜篮子来卖的轻减许多。”
“是这么个理。”老伯笑着点头,眼底带着隐秘的自豪。
旁边一个老妇人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这老头子赶着牛车拉着一车人进城。
老妇凑上前好奇的询问:“你这牛车进一趟城挣不少钱吧?”
说起钱的事,周围男女老少的视线便自觉的聚集在这处,倒勾起了那心存歹念之人的歪心思。
老伯还不知所谓,看着老妇人不作他想,倒也爽快的回答:“不多,不多,一人也就收取个两文钱。混个早饭钱。”
转眼城守就在跟前,老妇人便不在闲话,挎着小蓝子便利索的上前了。老伯挪了一下屁股,单脚为支点下了车撵。这才拉着栓牛的缰绳跟着老妇身后。
守城士兵简单盘问了几句便都进城了。
牛车老伯一进城便直奔东街药铺,他这牛车上还带着晒干的金银花,待他到药铺里卖掉换到银钱便为家中老婆子买些酥饼。
那老婆子年轻时就嘴馋。想到这里老伯嘴角上扬,心里犹如灌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药铺门口停放了一辆马车,老伯的牛车倒不好在停放在门口,他寻了一处距离药铺不远处的位置,把牛车栓在一颗树下。想着快去快回也无甚事,这便脚步轻快的带着晒干的金银花离开。
谁知从药铺出来,老伯遍寻不到他的牛车,顿时便觉得天都塌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站在人头攒动的街上便觉得遍体生寒。
他目光徘徊在身边每个路过之人的脸上,最终忍不住怒吼出声。
“谁偷了我的牛车!”
热闹的街上震怒中裹挟着不可置信的呐喊声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大家循声望去,目光便都聚集在老伯身上。
*
两名穿着荆钗布裙的小妇人挎着小花篮缓缓再街上走着。其中一名青色布裙的女子扭头望向身旁圆脸的妇人问道:“今日东街可热闹了,你去看了吗?”
圆脸妇人疑惑:“不曾,可是有杂耍表演可看?”
上京城内时不时的会外来一帮杂耍表演者讨赏为生。每次来表演的时候街上都会里三圈,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
身着青色布裙的女子捂嘴笑道:“那倒不是,不过也挺好笑的。”
圆脸妇人眨了眨眼,困惑的看向对方。
女子也不卖关子了,她说:“东街一位老伯丢了牛车,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那老伯找了一圈结果在牛市找到了自家的牛。他怒气冲冲扯着牛侩的衣襟说是牛侩偷了他的牛来卖。”
圆脸妇人惊讶问道:“牛侩当真偷他牛了?”
“牛侩自是不认,又同老伯掰扯不清,便报了官。”
圆脸妇人闻言倒是很淡定:“哦~那官府的人定能主持公道的。”
青色布裙的女子听到此处便“噗嗤”地笑出了声。
她说:“好笑的就在这里。”
“县尉来了,又找来卖牛的人,卖牛的人一口咬定卖的是自家牛。结果更糊涂了。”
圆脸妇人嘴巴微张“啊”了一声。
“你说这老黄牛都长差不多,牲畜又不会说话,难办哦~”
两人说着城中之事便走到大理寺门口,只见门口屹立的两座石狮子威峨庄严。
两个小妇人耐不住好奇,悄悄往里探索地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不是说大理寺有位断案如神的楚大人吗?怎么不让这位大人判一判到底是谁的牛?”
圆脸妇人说道:“你傻啊,那位大人是什么职位,此等小事怎好叨扰于他。”
青色布裙的女子嘟囔了一句:“那怎么了,不管大案还是小案,不都是为百姓服务吗!”
说话间,只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身上,女子抬头便见大理寺门口的守门衙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女子吓了一跳,心中惶恐万分。惊恐之下方觉议论朝廷命官不妥,当下便拉着圆脸妇人急忙走远了。
门口的两名衙役看着脚步匆匆远去的妇人,互相对视一眼。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刚刚两人说的话也一字不差的全都进了他们的耳内。
东街偷牛案?
正待两人犹豫着要不要禀告楚大人时,一名衙门的捕快神色匆匆,行至大理寺门前奉县尉之命前来请楚闻璟到东街一趟。
大理寺的守门衙役默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转身往内院去了。
大理寺各部下都在各司其职,但不知怎么回事八卦总会传的很快。
尤其是一方县尉竟不惧折损颜面派手下的衙役前来大理寺请教。
便有些人按耐不住好奇心一探究竟,借口尿急跑到大理寺门口去看了。
这里面就包括伍天和林清殊。
门口聚集了几个大理寺官差,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人一句询问留在门口静静等待的捕快。
捕快被问的头皮发麻,也不知这些人哪里得来的消息。他闭口不言,生怕一个不留神言多必失,传出去有损他家县尉的颜面。
——虽然县尉此举一经传开,脸皮已经摔在了地上。
正当捕快不知如何是好时,暼见一青年男子着黑色锦衣静立在众人身后,面沉如水。也不知来了多久。身旁还跟着刚刚离去的守门衙役。
捕快眼神一亮,心下便知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便是大理寺少卿楚闻璟了。
他恭敬的俯身双手握拳行了一礼:“见过楚大人。”
众人甫一回头便见到不苟言笑的楚大人正双眼漆黑如墨森冷的盯着他们。
嗓音似裹挟了沙砾般低沉:“都呆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惶恐急忙见礼做鸟兽散。伍天离去时还拉了一下林清殊的袖口示意她赶紧离开,林清殊向后退了一步,手腕翻转间拂开了伍天扯着她袖摆的手。
楚闻璟目光淡淡一暼,略过两人拉扯的小动作。
他侧目面无表情的对着捕快开口:“走吧。莫耽搁时间。”
清冷的身姿,行走中衣袂翻飞,转眼间便与林清殊擦身而过。
林清殊目光静静地随着男子的身姿移动。她盯着男人错身而过时,冷峻的容颜淡淡启唇。
“楚大人。”
楚闻璟脚步微顿,薄唇紧抿。
“我可以随你同去吗?”语调缓缓,带着试探。
楚闻璟背脊挺直并未回头,半响吐息之间他说了一个字。
“可。”
说完阔步离开,捕快急忙跟在楚闻璟身侧带路。
林清殊见此便如展翅的幼鸟一般飞奔出去了。
伍天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门口。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眉头渐渐微拢,心下不免觉得稀奇。
——这林青当真是一点也不惧楚大人的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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