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一道冷沉的声音响起，及时止住了中年男子要走的步伐。
男子闻声诧异的回头。
楚闻璟脚步轻抬，走到一处四四方方的红木桌椅前。他凤眸睥睨向下，随意的一暼便单手拉开座椅，转身掀袍坐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观者赏心悦目。
楚闻璟顺势靠在椅背上，单手支起下巴：“如今醉红楼只你一人，便不必忙乎了。”
中年男子只得嘴角强行牵起一抹笑毕恭毕敬的上前答话。
“多谢楚大人体恤。”
天知道他多想一个人呆在后厨，而不是如今这番姿态拘谨的面对楚大人。
虽然，楚大人长得一副赏心悦目的好容貌，但是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大理寺少卿之位，想必内里手段了得。他一介草民实在是不敢直视神颜。
楚闻璟凤眸漆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中年男子。
男子瘦高个，身穿靛蓝色长袍，虽然人至中年，但气质儒雅。
如今醉红楼只留他一人，只怕此人深得酒楼幕后东家的信任。
楚闻璟鹰隼般的目光沉沉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
他试探性地问道：“方才进来之时，看见你正在拨弄算盘，你是这里的账房先生？”
中年男子虽表面儒雅无害，但内里通透。他安静垂首，双眼轻轻一转便知楚闻璟这是对他的身份感兴趣呢。
谁让醉红楼的伙计都走完了，单留他一人呢。
他安静作答：“回大人，小人姓王，字睿才。得东家抬爱所以负责醉红楼的一应事宜。”
“因略通文墨，这醉红楼的进账、支出也由小人记载。”
林清殊在一旁惊讶出声：“所以你既是醉红楼的掌柜又是账房先生！”
楚闻璟单手撑着额头，眉头一挑：“身兼两职……怪不得世人都说商人奸诈呢！”
王掌柜额头不自觉冒出一滴冷汗。
“也…也不全是…，东家给小人开了足够的银钱。”
楚闻璟不置可否，他指节轻敲椅背，目光环视了一圈大堂。
他语气幽幽的开口：“当日醉红楼出事，本官本想找你们东家郑弘壮了解一些事情始末，奈何他碰巧出去进货了。如今郑弘壮外出可回来了？”
王掌柜神情凝滞，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这……东家距醉红楼发生命案至今，还不曾露面，小人也不知如今他有没有回来。”
林清殊在一旁冷声提出质疑：“可是，你方才所说东家递话与你解散了酒楼的伙计。”
王掌柜抬头看了一眼，见说话之人是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少年郎。
他想起当日醉红楼发现死尸时，便是眼前这少年郎验的尸。此人如今又跟在大理寺少卿身侧，应当是大理寺的仵作。
不过束发之龄，却有此胆识。王掌柜不禁肃然起敬。
他态度依旧谦卑地面向林清殊说道：“是尹府派来的小厮过来传话的。”
林清殊自王掌柜口中听到尹府二字，清凌凌的杏眼中盛满惊讶。
方才她与楚大人在街上跟踪的那两名女子不就是尹府之人？
这醉红楼竟然是尹府的？
楚闻璟坐在椅子上冷不丁开口：“是东街辛衣巷的那个尹府？”
王掌柜一听楚闻璟知道尹府住处，忙不迭的点头：“是的，大人。”
“醉红楼背后的东家不是郑弘壮？他和尹府是什么关系？”林清殊清凌凌的杏眼看着王掌柜平静的询问。
“我们郑东家是尹府的女婿，醉红楼以前是尹府的产业，如今归我们东家郑弘壮名下。”
王掌柜见二人不知内情，便温声解释了起来，何况这些事情在东街也不是什么秘密。
“赘婿？”
楚闻璟冷俊的面容毫无起伏，口中所说的“赘婿”二字仿佛再正常不过。
一语落地，林清殊惊讶的目光看向楚闻璟。
王掌柜闻言瞳孔不自觉放大，满目惊骇。要知道他们掌柜平日里最讨厌被人说成赘婿。
若被有心人误导传到东家郑弘壮耳朵内，那他这掌柜之职怕是不保。
他对着大理寺少卿急忙开口替郑弘壮澄清：“不……，楚大人误会了。”
“我们郑东家不是赘婿。他是明媒正娶，娶了尹府的大小姐。”
楚闻璟闻言平静的点头。似乎是对是嫁还是娶并不感兴趣。
或许在他心中并不在乎这些虚无的名头。
他从座椅上起身，掸了掸衣袖。清冷的目光在林清殊身上轻轻暼过，便迈着挺阔的步伐，从王掌柜身边擦身而过。
冷肃的面容，走动间挟带着一丝凉意。凉风扑面，王睿才低着头，惶恐的不明所以。
林清殊见楚大人先行一步，便上前对着王睿才开口说道：“叨扰了。”
王睿才立马抬头看了林清殊一眼，殷勤的笑道:“哪里，哪里。”
林清殊清凌凌的杏眸无言地瞥了他一眼，便往外走去。王睿才跟在其身后，默默的送行。直到把二人送出门外，才轻舒了一口气。
总算把两尊大佛送走了。
王睿才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这才转身往柜台走去，准备接着盘算刚刚未完成的账册。
郑弘壮最近三月可是格外关注醉红楼的营收，时不时的查看账本。
王睿才翻动着桌上摊开的账本，越往后看越心凉，启唇不自觉摇头叹息了一声。
“唉……”
自打西街品茗轩也上了百鸟朝凤的新菜品，这醉红楼的营收是越来越不能看了。
*
德仁堂内。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药房里看着新到货的鹿茸和丹参蹙眉不展。
他手上拿着一纸药方看了许久，攸忽叹了一口气。
药童正在抓药，突然听到一声叹息，他抬头看去。
“师傅，今日做何如此忧思？”
那药童约十五、六岁，满脸稚嫩。此时正目光不解的看着德仁堂的关大夫。
关大夫盯着手上一个月前他开的药方，似乎能盯出一个洞。
听到药童的问话，他眉头的沟壑蹙的更深了，许久未曾答话。
药童见关大夫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乖顺垂眸，只当有些事关大夫不便与他明说。便转过身继续往七星斗柜中添置晒干炮制好的药材。
关大夫略显混浊的眼睛沉静地盯着药童的一举一动。
药童正背对着关大夫往小格斗柜中补白芷，补完白芷又补了一些陈皮。他接着拉开旁边相邻的格子柜，见里面满满当当的便作罢。
关大夫正抚着山羊胡须，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药童扭头目光一凝便见平时用来抓药的台面上正放着刚到货的鹿茸和丹参。
这种珍贵药材一般轻易不可得。因价钱昂贵平常百姓生病也舍不得用其入药，多数用别的药材代替其功效。
药童手上动作小心又珍之重之的收了起来。关大夫目睹了全程，眼神微动。他手上微微攥紧了那一纸药方，到底是未说什么。
半响，他轻叹一口气，饱含凄凉。
关大夫慢慢踱步绕过横在面前的红漆柜台，来到内侧七星斗柜前。
手上的草纸药方被他放在台面上，边角翘起，关大夫伸手慢慢抚过，奈何那一方草纸就像老者饱经风霜的手背一般，依然残存着皱巴巴的痕迹，似乎在证明老者刚刚并不平静的心理。
关大夫看着药方，从身前的桌案抽屉里取出提前裁置好的四四方方的桑皮纸一一放在台面上摆着。
他照着药方从身后的七星斗柜中依次取出药材。
嘴上念念有词。
当归15克、生地黄15克、枸杞子9克、何首乌……
药童不自觉竖耳倾听，眼神默默跟着关大夫抓药的身影移动。
做药童的要想出师当坐诊大夫，平日里就要多听、多看、多问。
就像此时，他看到关大夫最后又往桌上那桑皮纸上摆放的一堆药材中放入了价格昂贵并且是今日刚刚到货的鹿茸和丹参。
药童不耻下问：“师傅，你方才所念的药方是治什么的？”
“温经助孕。”
关大夫也不藏师，见药童有心想学，慷慨解惑。他徐徐说道：“温阳，治疗阳虚精血不足引起的不孕。”
药童点头一脸认真，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药方。
关大夫动作间依次把台面上刚刚抓好的药材折叠包好。最后又用麻绳捆好药包稳固，防止药材散落。
他一脸沉重，语重心长地交代药童：“你把这一剂药送到城西梅花巷二十五户周彦明家。”
药童正要应声，脑海中突然白光一闪，他心下诧异不免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不禁重复道：“师傅说的是周彦明家？”
只见关大夫面带沉重的点头。
“周彦明前不久不是死了吗！”他心下骇然，音量不自觉拔高。
死在了醉红楼，如今他要给死人送药！
关大夫见药童如此惊讶，缓缓解释道：“一个多月前，他携内子到我这里就诊，因鹿茸珍贵，当时德仁堂又稀缺，两人便作罢。”
“哪知过了几日，那周彦明独自一人带着银钱上门预订了一剂药方。”
“如今，他人虽死了，药铺又收了银钱，这药还得送给周彦明娘子。”
一通解释下来，药童倒也能理解了。谁不知道德仁堂的关大夫妙手回春，尤擅妇人之症。若要问诊需得早早预约排号。
周彦明提前预订药方，也是因为鹿茸滋补珍贵，更是富人之间的抢手货。若晚了一步，恐怕又得等上一段时日。
文中助孕药方查阅了资料，参考了百度百科。非专业人士，请勿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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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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