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玄真教在收到素初派的求救后，由掌教真人裴镜清亲自率人迅速赶来，恰好赶上化解了道观危机，但奈何素初派求救时已经太迟了。
凌云和子鱼一路追杀这些满身血孽的已经入魔的百姓，一路杀到明秀城，整个明秀城笼罩着浓重的魔气，他俩都曾下山历练，诛杀妖魔早不是头一回，但明秀城的入魔百姓比妖魔更让他们心惊。
从城池规模来看，整个明秀城本来至少有六千百姓。凌云和子鱼诛杀了五百余人，这五百余人，是杀过不少人，导致浑身都是血孽魔气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入魔者。
除了这五百余人，被凌云用阵法束缚起来的，是虽然身有血孽但没有亲手杀过人的入魔百姓，总共只有三十多个，大都是女子老弱。
也就是说，不算遇害的路过修士，这五百三十多个人，将五千七百多个共同生活在明秀城的亲戚友邻杀光吃尽。
这何止是耸人听闻，简直是人间炼狱。
凌云简单审问了这三十多个人，得知以“楚英娘娘”为首的几个入魔者已经逃走，便以修为镇压，使这些圈在阵法中的人昏迷过去，然后立刻带子鱼返回素初派道观。
临走时，凌云从巨大的“无垢仙人”白玉塑像上，取下了蕴含素初派灵气的碧玉药葫芦。
凌云猜想，这应该是明秀城百姓将素初派修士吃掉后，把药葫芦供奉给“无垢仙人”，将药葫芦穿了绳子挂上白玉塑像，本质是遗物，自然该物归原主。
素初派掌门苏庭理刚被镜清真人的灵气唤醒，就不得不面对惨烈的事实。
原本九位师兄弟，死了七个，仅余二人幸存，却只有一具尸体，其余六位师兄全都尸骨无存。
苏庭理呆望着师兄尸体，万般悔恨，痛哭道：“若是我能坚持己见，早将那灵锚用上……”
这位受伤最重的素初派丹修，尽管得到玄真医修秦磐的全力救治，但入脑的那柄镰刀既伤了他的脑子又伤了他的眼球，就算林不语在此也回天乏术，秦磐最后能做的，就是尽力修复他被诸多农具砍打出的骇人伤口，让他走得体面一些。
另一位幸存丹修伤得不太重，秦磐早早将他治好，此时呆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手里捧着玄真教剑修带回的玉葫芦，似乎还无法接受现实。
“为什么……明明山下百姓都是凡人……为什么他们能杀了师兄们？不过是些凡人……”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浑身忽然涌现出丝丝缕缕黑气。
这是入魔之兆！
苏庭理错愕惊呼：“师兄！”
但就在他惊呼出声时，他的身上也出现了黑气！
秦磐敏锐察觉到不对：“这不是入魔，是感染了尸毒！大师兄，我们全都……”
不等他说完，裴镜清已明白情况，当机立断，连连催动修为，给在场每个修士体内都拍入一道纯粹灵气。
纯粹灵气一入体，就自动开始净化尸毒。凌云和子鱼进过明秀城，体内尸毒最多，裴镜清又补充了两道纯粹灵气，才将尸毒净化干净。
裴镜清早被羲和冰魄改造为至清道体，邪毒不侵，因此他没被尸毒感染，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本来尸毒就不同于魔气，是不入凡尘的修士极少能接触到的东西，而且明秀城百姓身上的魔气完全掩盖了尸毒，故而玄真众修没能察觉。
秦磐为众修一一检查，确定尸毒不存后，皱眉推测：“我们玄真道法，尤其是凌云的玄真剑气，对邪魔之气本身有一定的抵御作用，若凌云子鱼只是入城便感染得如此厉害，想必明秀城早已是尸毒横行。大师兄，我想去看看。”
“再等片刻，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后续还需交接处理，来时，三师父提醒我联络中原国主，想必不久便有人前来，”裴镜清早有准备，“眼下这情况，苏掌门，你有何打算？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只管告诉我们。”
裴镜清早已布下灵气地图，比灵锚更为敏锐，他这时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查探明秀城中的黑色魔气，终于从黑色魔气的掩盖中分辨出了暗赤色的尸毒之气，将尸毒之气的特征标识用心记下，并打算回去加入灵锚的内置识别阵法中，以免再着了道。
苏庭理刚才再受惊吓，强撑着照顾师兄，给师兄喂服了一颗本门静心丸，让师兄打坐清心，听闻玄真掌教如此询问，他拱手垂泪道：“素初派仅有我与师兄幸存，师门零落至此，除了尽力为师兄们报仇，再无别念。镜清真人不必挂怀，玄真大恩，已是无以为报。若他日我二人侥幸留命，愿上玄真为镜清真人驱使，若我二人死于魔人之手，便只能厚颜立誓，下一世结草衔环相报。”
他字句恳切，有礼有节，裴镜清劝解道：“此番大难，幕后指使所图甚大，非你二人能报此仇。若你们信得过我，不如随我回玄真，徐徐图之，共同抗魔。你们在，素初派就还在，你们若不在了，素初派才是真正零落不存。你看如何？”
苏庭理闻言细思，随后跪地一拜：“我等愿往。大恩难谢，我……”
他一时哽咽，说不下去，不等受了裴镜清示意的秦磐把他拉起来，就重重磕了个头。
见他如此，玄真众修亦是心酸。
裴镜清一叹，但此时，他的灵气地图已然察觉，有不少人向明秀城赶来。
在裴镜清的调度下，苏庭理与其师兄按照门规为师兄火葬，随后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裴镜清帮素初派封了道观，一行人前往明秀城。
*
在《仙山何处》中，凡间设定参考的是先秦，为图省事，将北域、西塞、中原、南疆、东海设置成了五个诸侯国，其中中原和南疆更适宜居住农耕，所以实力相对更强。
因此，相对于佛道两教而言，根基就很入世的儒教修士，大多散布在中原和南疆，而且大部分都是各级官员。
儒家成圣，本就不靠修行，而是靠现世影响，或是教诲万民的大儒，或是人人称颂的清官，可以说比道佛修行更为困难，儒教修士的修为普遍很低，大多数只是练气入体。
其实参考先秦设定，也是因为裴镜清对后世变味的儒学理学敬谢不敏，更崇尚没有成为统治工具之前的充满侠气傲骨的儒士风范。
彼时是天地堂堂正气，谁想到后世如此奴颜婢膝。
因为《仙山何处》是剑仙凌云的故事，对百姓、妖修、妖魔的描写都多过中原国主的描写，而出场的儒教修士比佛修多一点，总体来说大部分都很为国为民。
所以，裴镜清并不清楚中原朝廷的具体势力分布，但既然凡间与修真界同存于一片大陆，自然也受裴镜清庇护，想必儒教也如原作中那般，是友非敌。
承担掌教真人的大任后，大概时因为掌握了更多主动性，又或者是在接连见识炼狱般的场景后，对吴构的邪U教害人本质认识得更透彻，裴镜清抛却了对抗争残存的不确定和不适应，踏破抄袭之境的决心更为坚定，将现状与先生们的教导彻底结合起来，因此思路越来越清晰。
现在这个阶段，虽然看似是被动等待战机出现，但实际上，这是极为重要的备战阶段，这个阶段不止是需要让修真界认清事实，不再留有侥幸心理，而且是认清敌友的关键时期。
裴镜清对修士一视同仁，愿意对遭难的宗门施以援手，但这不代表要当敌我不分的老好人。
玄真教毕竟是修真第一宗门，过于低姿态是不必要的，甚至会适得其反，对未来共同抗魔埋下祸患。
因此，当赶来的儒教修士，也就是中原国主的心腹，相国邹士安，以周全的礼节拜见玄真掌门时，裴镜清并没有辞而不受，而是态度自然地接受了拜见，再由秦磐代为拱手回礼。
邹相国是筑基修为的儒修，这说明他目前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故而裴镜清虽坦然受礼，却也对邹相国很是尊敬，主动与苏掌门一起，对明秀城发生的事做出了说明。
但听了如此耸人听闻的惨案，看邹相国的神情，却并不惊讶。
邹相国对玄真众修如此恭敬的理由便在这里。
明秀城发生的惨事，并不是孤例。
邹相国愁眉紧皱，愤然道：“这所谓的‘无垢仙人’邪U教，已覆灭我中原六座城池，死者相加超过五万之数，魔人食人，何其歹毒！或许此时此刻，还有城池在遭受戕害！国主极为忧心，我等身为人臣，却不能为国主分忧，不能为百姓解困，实在惭愧。”
说到这里，邹相国再度恭敬一礼：“为中原百姓计，恳请玄真众位高修随我前往国都，为遏制这股邪魔歪气，商议一个章程。掌教真人有何要求，在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相国何须如此。百姓有难，玄真在所不辞。我等贸然入境，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该向国主有所表示，愿往国都一行，”裴镜清十分客气，并且提醒道，“明秀城尸毒浓重，想必其他五座城池也是如此，相国需提醒百姓小心，若有需要，我愿修书数封，请擅长净化的道修、佛修门派赶来中原相助。”
其实净化尸毒，玄真教虽不擅长，其实也能做到，何况裴镜清还有纯粹灵气，但首先是术业有专攻的问题，其次是裴镜清想要动员更多修士参与，让修真界更快认识到现状的紧迫。
邹相国闻言一惊，听到最后是喜出望外，儒教入世，与修真界往来不多，而且他一个筑基儒修说话，肯定不如修真第一宗门的掌教说话好用。
邹相国一揖及地：“如此，在下为中原百姓，谢过镜清真人！”
他贵为相国，能做到如此，实为可贵。
裴镜清侧身让过这礼，温言道：“相国为国为民，镜清受礼有愧。事态紧迫，不必客套多言，我这就发出灵讯符求助。随后便请相国引路，我们这就去见国主。”
邹相国也是办事极为爽利的人，等裴镜清指点凌云和秦磐发出数封灵讯符，他也安排好了明秀城的后续处置事宜。
随后，邹相国着人押了那三十多个明秀城百姓，他们都踏上玄真飞舟，向国都飞去。
*
中原国都，幽州城。
既然是谒见一国之主，难免有不少繁文缛节，秦磐和花子虚不大耐烦，花子虚还故意挤眉弄眼逗秦磐发笑，被裴镜清看了一眼，才安静下来。
凌云和子鱼虽然安静不吭声，但一个比一个神游天外，一个想着剑，一个想着刀，也没比那俩好到哪里去。
裴镜清不禁想起了大学琐事，只能庆幸玄真教不受凡间权贵管辖，否则以这帮小子的表现，处处受辖制都是轻的。
裴镜清一声叹息，四个小的顿时乖觉，一时也算是有模有样。
此时，中原国主终于出现。看样子，是个魁梧霸气的中年人。
裴镜清行了半礼：“玄真掌教裴镜清，见过中原国主。”
他身后，四个小的依样画葫芦，也都行了半礼，报了姓名。秦磐心底越来越好奇，不知道自家大师兄去哪里学的儒家礼节，但找不到机会问。
中原国主却是朗声一笑，甚至有些亲昵道：“真人乃是世外高修，何须对寡人行这虚礼。镜清真人只管唤我赵贞便是。”
闻言，裴镜清客气推辞，邹相国却是心头猛然一跳。
玄真教掌教不清楚中原国主个性，邹相国是知根知底，他们国主年富力强，励精图治，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爱美人，虽然不会强取豪夺，但一时情不自禁，那痴态也是够瞧的。
来的路上，邹相国就一直担心，因为也不知道玄真教怎么招的徒弟，玄真众修各个容貌出众，气质脱俗，尤其其中还有位花容月貌的女刀修，邹相国怕自家国主又犯了“一时情不自禁”的错误，露出痴恋态度，唐突了这位女刀修。
这位女刀修的修为，可是在他之上，万一动起手来，他又不会武，想护住国主也没那本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国主果然是品位不凡，一眼瞧中了人家元婴修为的掌教！
那位镜清真人，眼部缠着雪白长纱，确实也能看出谪仙之貌，但那不仅是个男的，是个玄真元婴剑修！一剑能平山海！色胆再包天也不能到这个地步！
邹相国心里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也似，面上确实一派镇定，抢先出列，把明秀城的惨案转述得清楚明白，还请素初派两位幸存修士作为补充。
说到正事，中原国主立刻严肃起来，让邹相国松了口气。
都是办事能力强悍的人，而且中原国主意外地好说话，两方很快确定了合作互助的方案。
裴镜清先将四个小的留在这里，帮助中原剿清这股“无垢仙人”的邪魔崇拜，本来他自己也想多停留一两日，但不仅是秦磐和花子虚，就连凌云都开口劝“师父还是回玄真执掌大局”，裴镜清心中熨帖，而且要将素初派的两位修士带回玄真安顿，还有与修真各宗派的联络事宜，便也从善如流。
走之前，中原国主甚至同意裴镜清与凌云在皇宫顶上对一剑，用交战激荡出的玄真清正剑意，对中原境内的修真门派再次发出示警，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中原百姓抵抗邪魔入侵。
这还是裴镜清继任掌教的庆典那夜，大师父让他与凌云对战，两人交战中的新发现。
裴镜清和凌云的剑意有所相似，而凌云无论如何都对师父起不了相争之心，因此那夜对战时，二人在大师父的指示下，第一次拼全力出剑意对战，剑意却奇异地没有对抗消减，而是如潮水一般层层激荡开来。
三师父和四师父当时都啧啧称奇，大师父更是教训凌云长不大，连剑意都这么黏着裴镜清，连带着裴镜清也受到了“放纵徒弟”的教训，把裴镜清弄得哭笑不得。
但裴镜清此时却是灵活运用，元婴剑修与金丹剑修的剑意相撞，只一剑，便让天地都为之一清，连毫无修为的中原国主都有所感觉，当时就称赞道：“镜清真人当真是冰清玉……”
邹相国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一脚狠踏下去，让中原国主忍痛改口：“玉……品性高洁。”
花子虚事不关己地似笑非笑，而秦磐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子鱼压根没听他们说话，一双眼睛依旧盯着屋顶上的大师兄和师侄，眼底都是灼灼战意。
屋顶上，裴镜清即将离开，但这是他破冰而出后第一次和徒弟数日分别，心中有些不舍，虽然心中反省大师父确实教训得有理，口中还是仔细嘱咐道：“万事小心。诸事与你秦磐师叔商量着来，对中原国主客气一些。若有疑问，及时与师父联络。”
凌云和师父对了一剑，心情好了许多，他不喜欢刚才中原国主看师父的眼神，所以师父提到要对中原国主客气，他虽然乖乖点头，其实是完全没打算要这么去做。一想到要和师父分别数日，他心中非常的不舍，只不过更不想师父留下。师父现在在关心他，他心里到底是很开心的。
凌云的墨绿眼眸凝视着裴镜清，那眼神专注得让目盲的裴镜清都不禁莞尔：“舍不得师父？”
凌云低声承认：“嗯。”
太乖了。
裴镜清一时忘了这是在皇宫顶上，自然地揉揉自家徒弟的脑袋，安慰教育道：“这也不是久别，何况是为抗魔。”
凌云坦然道：“徒儿明白。但舍不得还是舍不得。”
这坦然得让裴镜清既感动又好笑，温言道：“你啊。你还当自己是狼崽呢。”
凌云不太服气。
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师父了，并没有把自己当狼崽。
而且当人就不能舍不得师父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凌云想了想，竟像是成年野狼警告敌手一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喑哑的低吼。
裴镜清一愣，轻声失笑，又伸手揉了一把徒弟脑袋，轻巧地落到轻舟上，与中原国主遥遥一礼，带着素初派两位修士先行离去。
*
回到玄真，裴镜清将素初派两位修士交给外门居士安顿，第一时间回到碧瓦殿。
占据了半个碧瓦殿主殿的，巨大的修真界大地图，离开时只有中原和南疆小部分亮起，如今，中原地区已经亮成了一片，南疆也点亮了大片。
然而，多处魔气与尸毒之气，将这些亮光变得无比黯淡。
道阻且长。
裴镜清并不气馁，他打开积压数日的灵讯符，除了求助，还有不少好消息。
多个修真宗派，愿与玄真教联手抗魔，即将派出代表前往玄真商议详情。
道阻且长，但正义必胜。
*不好意思，我忘了要更新了（。
*裴老师在建立修真界统一战线www
*狼崽有点开窍了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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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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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舍不得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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