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樘因这一身给事窟的装扮,在长廊中七弯八绕寻着出口并未遇到什么阻拦。
她终究还是选择相信顾可怀,原因也很简单,除此之外她其实也想不出第二条路。
这石室长廊八成是在崖壁上凿出来的。
每隔三五步,就能瞧见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藏在石砖中,将外头野鬼哭号似的风接迎入内。
廊道四通八达,付樘也不敢贸然问人,只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
她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路,否则那送饭的仆役去了那间牢房,发觉了桑栾的尸首,她可就不好出去了。
“哎呀,这用来装松鲸明香的木桶有些漏啊。”
前方甬道的岔路口,付樘听见一男一女的交谈声,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桶子用的时间也久了,有漏也在所难免。”
付樘寻声朝那走去,随着她越向那处靠近,路上逐渐出现些类似水滴滴落的痕迹,空中还弥漫着一股闷香,味道很沉,吸入胸腔中还剌嗓子。
指尖蘸了点青石砖上散落的液滴,在灯火的照映下泛起一片油光水滑。
付樘搓了搓,又凑至鼻尖轻嗅,确信这是某种油脂,那股子闷香也是来源于此。
恐怕这就是那俩口中的‘松鲸明香’。
“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下一雨令时就要开法阵的时候出事。”
“顾……前辈,”付樘实在难以寻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来对顾可怀,思来想去,最终只好唤她前辈。
“这松鲸明香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顾可怀元魂不能长时间离开耳坠,于是乎付樘索性将其悬在耳上,顾可怀声音传来,仿若就在耳边低语似的。
“松鲸明香是松明鲸的鲸脂,与旁的妖兽兽脂不同,松明鲸的鲸脂极易溶成油状。”
“这东西一般用于没多少修为的人绘制一些低级的法阵。”
顾可怀的语气中多少有些不屑,“我也没有用过,这玩意在抚仙宗拿来添灯燃火都嫌味道大。所以,旁的我也不知道太多。”
付樘心下却有了计较,不论是从他们给事窟这些魔人口中听到,还是如今这个‘松鲸明香’佐证,她和石牢里头的人的苦难都来源于一个法阵。
既然遇上了……
付樘将斗笠与面罩拢紧,再三确认对面不会看见自己的兽耳后,装作一副闲庭信步的态势走了过去。
越往那处走,地上的油渍印记就越发多。
那俩人还在相互扯皮,一个说,“就一桶松鲸明香,绘制一次法阵耗费不了那么多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绘制法阵耗费不了那么多!可问题是……那就是个铁公鸡!”
“二位可是遇上麻烦了?”付樘兀自定下心神,临危不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前就拥有的品质。
见付樘来,那原本还在发愁的两人登时收了争论的神情,有些警惕,“你是谁?哪个窟的?”
哪个窟的?这给事窟还有很多个窟吗?
付樘心下一沉,手掌‘啪’地打在二人推木桶用的轮车上。
“哈?你们这边下一次法阵要用的松鲸明香出了岔子,我还没问你们是哪个窟的,好叫桑护法上报徐窟主呢!”
“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二人本就是出了纰漏,心虚着呢,付樘这样一唬,倒豆子似的往外说事。
“这位大人。”
听闻付樘是桑栾的人,这俩人连连讨饶,面露祈求:
“只是这一桶装新到的松鲸明香的桶有些漏,小的立马叫人加急去寻,不会拿陈香掺杂进去的,保证法阵开始之前补上!”
“这点小事,您也莫要告知桑护法了。护法日理万机,为着那料子奔波,也实属不易啊,您说是不是……”
说罢还讨好似的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一块琥珀状的石头,“这块松明鲸的鲸骨,权当孝敬了……”
这桑栾的地位确实不低,只是暗示自己可能是桑栾的心腹,这些个魔人态度立时翻天覆地。
付樘愣怔片刻,她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被人‘行贿’,还以这么卑微的姿态求她。
顿觉哪里都不甚自在。
“……不,不必了。”付樘摇头,“赶紧将这些东西送去罢,再拖延下去,这半桶鲸脂,都该漏干净了。”
“是是是……”
“等等!”在这二人如蒙大赦般欲走时,付樘又骤然出声,叫住了那俩。
“你们,是哪个窟的,姓甚名谁?”
“呃……”那二人面面相觑,有些犹疑,担心付樘还是不放过他们,要去状告一番。
“放心,只要下一雨令时来的松鲸明香是新的,我便不会告知桑护法。”
“这……谢大人。在下冯三,她唤胡芸,我俩都是乙七窟的。”
“行,”付樘颔首,将那般高高在上的做派演得实在惟妙惟肖,“去吧。”
二人推着载具,往廊道更深处走去。
付樘并未真正离去,而是选择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顾可怀自幼长于抚仙宗,宗内多是些循规蹈矩、清冷得如冰窖子要冻死人的神君仙子,她已经是当中颇为有性格的那位了。
哪里见过付樘这连人带物、坑蒙拐骗的态势。
“付姑娘……你这……”
“嗯?”付樘将面罩往下拉了些许,为了不叫人看到耳朵,这面罩斗笠她罩得可严实了,那香又闷,好容易那俩人离远了,付樘终于能够透口气出来。
“未免不够光明正大……”
付樘万万没想到顾可怀会说这种话。
“不够光明正大?”
那抚仙宗怕也是个鬼地方,付樘暗自腹诽,怎么将顾可怀养出这种心性出来的。
她如何光明正大?光明正大的逃难那算哪门子逃难?
“莫不是前辈看来,我得昂首阔步杀将出去,单枪匹马来个七进七出,那才算得光明正大?”
顾可怀叫付樘呛住,没有接话。
她自小确实从来都是正面与人相抗,或攻或躲,但当真从不使诈。
将那抚仙宗立派开宗的大道石经奉为圭臬。
但那大道石经若是叫付樘看了,只会觉得谁若是按着那上头做事,一板一眼,那也确实正道──就是正得发邪。
偷偷尾随着那俩人,周围的铜灯愈来愈多,而出现巡视戍守的魔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远远瞧见他们来到一处同样以厚重实木包裹着铁皮铆钉的门前,周围戍守的魔人见这俩人来,七手八脚地卸下门闩,解开铁锁。
大门推开,门角的铁皮在青石砖上发出一阵擦声,留下白痕。
而那扇门前的南北走向甬道接通着一条东西走向的长廊,长廊每隔五步就有一名魔人戍守。
付樘壮着胆子往那边走,周围的戍守显然默认了她是自己人,她并未受到什么阻拦。
待她行至那处长廊,往两边一看,眼瞳骤然一缩。
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条东西走向的长廊,一边连通着一道三丈高的厚门,木门半掩着,不知道背后又是些什么东西。
而另一边──长长的石阶向上通去,塔内的夜空无星无月,只有野风在外头邀请石廊口的火把绽出赤橙色的火苗与它共舞。
付樘期盼已久的自由近在咫尺,只消攀上那条长廊,她便可以离开给事窟。
她压下内心的紧张与激动,装作自己对这条路、这一切都分外熟稔的模样,踏上了石阶。
坚硬的青石砖同皂靴接触的那一刹,付樘甚至能感受到石砖上的纹路隔着靴底与自己脚掌的摩擦。
一步……两步……
出口的石门在付樘眼中渐渐放大,饶是她再镇定,手心也已经沁出来一层冷汗。
然而当付樘距离石门出口仅仅不过三丈之远时,零星的雨点子蘸到青石砖头,旋即织起雨幕来。
“喂,那边的──”离得近的戍守叫住了付樘,“你去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