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在荒原上嘶吼,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格外刺耳。
江州半倚在副驾,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车门,视线却像淬了冰的刀,落在远处起伏的山脉。
“老大,这破车真给劲!”驾驶座上的阿武猛地打了把方向盘,避开路边半埋的钢筋,手臂上贲张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隐隐跳动。
他咧嘴笑时,一口牙齿整齐雪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感染者的身体早已被病毒重塑,就算断了骨头,只要没死透都能疯长回来。
江州没应声,鼻腔里却突然钻进一缕异样的气息。
不是尘土味,也不是车里的机油味,那味道很淡,像雪后松林里的风,清冽里裹着点草木的微苦,还带着丝极淡的、属于某种草药的涩香。
他的呼吸骤然顿住,周身的戾气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野兽的警觉。
指节叩门的动作停了,江州微微侧过脸,鼻尖几乎要贴到副驾的头枕上。
感染者的嗅觉被病毒放大了数十倍,能在百米外分辨出新鲜血液的温度,此刻这缕气息却像活物般,顺着他的呼吸道往肺里钻,勾得他喉咙发紧,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是戴白。
这个念头撞进脑海时,江州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基地里那个总穿着清洁员工服的青年,
想起他被许言按在墙上时,明明手腕被攥得发红,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不肯有半分屈服。
想起他处理伤口时,指尖沾着酒精,低头时额发垂下来,遮住眉眼,周身就萦绕着这样的味道。
江州总爱躲在暗处看他。
基地的监控室是他常待的地方,屏幕上跳动的绿点里,总有一个身影格外清晰。
戴白穿着统一的灰色清洁服,手里攥着抹布或拖把,在各个角落无声地移动。
他擦过医务室的玻璃时,阳光会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芒
他蹲下来擦地缝里的污渍时,脊背会弯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像拉满的弓,透着股不折的韧劲。
感染者的视力早已异于常人,江州甚至能看清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看清他偶尔抬手擦汗时,手腕上那道浅浅的旧疤
据说是被卖进来时挣扎留下的。
他见过戴白被其他实验者刁难,有人故意语言上刁难他,有人用轻佻的眼神黏在他身上。
换作旁人,早就吓得瑟缩低头,可戴白只是沉默地重新打水,或是抬眼扫过去,那眼神冷得像冰,没什么情绪,却带着种无形的威慑,让那些人悻悻收手。
有次江州被实验员押送在走廊的途中。
在走廊拐角撞见他
他正蹲在地上清理呕吐物,眉头都没皱一下,动作麻利又冷静。
江州故意放重脚步走过去,靴底碾过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他以为会看到对方紧绷的肩背,或是下意识的闪躲
可戴白只是头也没抬,直到清理干净才站起身,擦了擦手,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江州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的皂角香。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垂下的眼睫,长而密,像蝶翼,却偏生裹着层拒人千里的寒意。
没有恐惧,没有讨好,甚至没有多余的打量,仿佛他这个基地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首领,不过是走廊里的一根柱子,一块地砖。
江州停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蜷起。心底那股火又被勾了起来,不是暴力的冲动,而是更隐秘、更汹涌的**
他想撕碎那层冷静的伪装,想看看这副清冷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筋骨,想让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映出只属于他的影子。
于是他更频繁地在监控里找他的身影。
这是他身为理智初代感染者拥有的特权。
看他沉默地干活,看他平静地应对,看他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双清冽的眼睛后面。
越看,心里的火就越旺,像野草遇了风,疯长不止。
“老大,你闻啥呢?”阿武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也跟着吸了吸鼻子,随即眼睛一亮,“哎?还真有股味儿!挺特别的,又凉又清,跟咱们基地药圃里的薄荷似的,好闻。”
后排两个感染者也纷纷附和,粗嘎的嗓音里带着点好奇。
江州却充耳不闻,他把脸埋进头枕的布料里,那味道更清晰了
是戴白身上独有的味道,消毒水的气息被他自带的草木香中和,还有点日晒后的、淡淡的皂角味。
他坐过这里。
江州的指腹开始发烫,血液里翻涌的暴力因子突然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汹涌的**。
他想起这几天的追逐,他以为又一次被甩开了,却没想到,这味道会自己钻进他的车里。
“是挺好闻。”江州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喑哑,“这味道,老子找了很久。”
阿武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偏执,还在哈哈笑:“那敢情好!说不定前车主是个细皮嫩肉的,等回基地……”
“闭嘴。”江州冷冷打断,眼神沉得像深潭。他盯着前方的路,脑子里却全是戴白坐在这里的样子
大概是脊背挺得笔直,即使在逃亡也不肯佝偻半分,手指或许会攥着衣角,指尖泛白,却依旧不肯露半分示弱的模样。
多有意思。
戴白像淬了毒的糖,让江州疯狂着迷。
他又深吸了一口,那冷冽的气息钻进肺腑,几乎要让他战栗。
感染者的本能在叫嚣,不是要撕碎,而是要把这味道的主人牢牢抓在手里,让这股清冽永远只属于自己。
江州对着空旷的荒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疯狂。
这次,不会再差一点了。
“回基地,叫两个手脚干净的过来。”江州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加油站周围埋伏好,盯着那三个昏迷的。”
阿武在驾驶座上应了声,越野车猛地打了个方向,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后视镜里,加油站的铁皮顶在夕阳下泛着锈色的光,像块被遗忘在荒原上的破铁皮。
被派去埋伏的两个感染者动作极快,借着加油机的阴影和废弃油罐的掩护,几乎与周遭的尘土融为一体。
他们的瞳孔在昏暗里泛着浅淡的红光,呼吸压得极低,连风掠过耳边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后半夜,两道车灯光柱才刺破黑暗,缓缓停在加油站外。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动作谨慎地检查了那三个仍在昏迷的同伴,低声交谈几句后,便将人抬上了车。
“是幸存者基地的。”其中一个感染者对着藏在衣领里的对讲机低语,视线牢牢锁着那辆车的去向。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车灯在戈壁上拖出两道细长的光轨。
埋伏的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像两道贴地滑行的影子。他们看着那辆车最终拐进一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
高约三米的围墙顶端缠着带刺的铁丝,几座瞭望塔上隐约有哨兵的身影,门口的牌子在月光下勉强能看清“基地”二字。
基地内部亮着零星的灯火,房屋多是低矮的板房,排列得整整齐齐。
两人屏住呼吸,借着夜色记下围墙的薄弱处、哨兵换岗的间隙,以及车辆进出的通道,直到确认没有遗漏,才转身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基地的铁门突然再次打开,七八辆越野车鱼贯而出,车灯齐刷刷地扫向同一个方向,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们要干什么?”感染者皱眉。
“跟上看看。”
两辆车保持着安全距离,远远缀在车队后面。驶出十几公里后,前方的车队突然加速,车灯聚焦在不远处的一辆越野卡车上
那辆车正歪歪扭扭地停在路中间,车胎似乎爆了,车身还在微微晃动。
幸存者基地的车迅速呈扇形包抄过去,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手持武器的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卡车。
埋伏的感染者缩在树林后面,心脏随着同伴的呼吸一起起伏。他们看见有人拉开了卡车的驾驶室门,接着,一个身影被人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那一刻,连呼啸的夜风都像是停了。
被抱出来的人似乎失去了意识,头轻轻靠在施救者的肩上,几缕汗湿的黑发贴在额角,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挺直的鼻梁,以及即使在昏迷中也抿着的、线条清晰的唇。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夹克,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被人抱起时,夹克的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纤细却结实的腰线。
最惊人的是他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可光是想象他睁眼时的样子
那双曾在基地里直视着江州,亮得像淬了火的钢的眼睛,此刻哪怕闭着,也透着一股清冷又倔强的俊气。
他不是那种柔软的漂亮,而是带着锋芒的帅气,像未经打磨的玉石,棱角分明,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连抱着他的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仿佛怕碰碎了这荒夜里突然出现的、易碎的光。
“是……戴白?”其中一个感染者低低吸了口气,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
他身为跟江州同一批次的感染者在基地里见过无数次这个被卖进来的青年,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看清他的样子
褪去了平日里的警惕和疏离,昏迷中的他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脆弱,可那份骨子里的俊朗,却在月光下被衬得愈发夺目。
风再次卷起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念头:必须立刻回去,把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那个被抱出来的身影,原原本本地报告给阿武,阿武将报告给江州。
“阿武,备家伙。”
江州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指尖却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窗外的风卷着沙砾撞在铁皮上,噼啪声像极了当年H市沦陷时,那些人绝望的哭喊。
阿武正擦着手里的砍刀,闻言抬头:“老大,直接闯?”
“闯什么。”江州嗤笑一声,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眼底的红光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当年H市那几百人的基地,咱们是硬打下来的?”
他走到墙角,捡起一件沾满尘土的灰色工装
那是白天从加油站附近捡的,属于某个倒霉的幸存者。
手指摩挲着布料上的磨损痕迹,他忽然低笑出声:“得先进去,看看里面的骨头有多硬。”
“您是说……”阿武眼睛一亮,“扮成幸存者混进去?”
“不然呢?”江州把工装扔给他,自己则拿起另一件,动作利落地套在身上,“大白在里面,那地方就有意思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领口处停顿,语气陡然沉下来,“当年H市那批人,以为有堵墙就能高枕无忧,结果呢?”
阿武想起那段日子,血腥味混着硝烟味,他们像饿狼闯进羊群,没几天就把那所谓的“安全区”搅得底朝天。那些旧人类的惨叫和求饶,到现在想起来还能让他血液发烫。
“可这幸存者基地……”
“再结实的墙,也有缝。”江州打断他,已经换好了衣服
黑色衬衫的布料掩不住他周身的戾气,眼神却沉静得可怕
“当年咱们能端掉几百人的窝,现在这地方,照样能变成咱们的。”
他走到窗边,撩起破旧的窗帘一角,看向远处
那里的灯火在夜色里像几颗脆弱的星子。
“戴白在里面,正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玩味,更多的却是势在必得的狠劲
“等咱们摸清了岗哨、水源、武器库……”
他伸出手,仿佛隔空扼住了什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就把这地方,连人带窝,一起占了。”
“到时候,”江州侧过脸,眼底的红光映着窗外的微光,像蛰伏的野兽终于露出獠牙
“戴白也好,这基地里的一切也好,都得姓江。”
阿武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觉得后颈发紧。他知道,老大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猎物已经被盯上
接下来的,只会是一场避无可避的风暴
就像当年在H市那样,摧枯拉朽,不留余地。
“带两个人,跟我走。”江州最后理了理衣襟,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记住,从现在起,咱们是走散的幸存者。”
他推开办公室木门,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猎猎作响。
远处幸存者基地的灯火在他眼里,已经不是避难所的象征,而是即将被他收入囊中的猎物,是他为戴白准备的、新的牢笼。
夜色漫进临时据点的破窗,江州靠在墙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阿武在不远处清点着从越野车搜来的物资,金属碰撞声断断续续,却扰不乱他脑子里翻涌的画面。
是戴白。
他闭了闭眼,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白日里在车里捕捉到的冷冽气息,连带记忆里那张脸也愈发清晰。
不是那种柔腻的好看。
是眉骨分明,眼窝陷得恰到好处,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点疏离的锐度,像淬了冰的刀,却偏生刀身莹润,晃得人移不开眼。
那日在基地仓库,大白被几个杂役推搡,后腰撞在铁架上,他皱着眉抬眼时,睫毛上沾了点灰尘,偏偏眼神亮得惊人,像有火星在那片清冷里炸开
那瞬间的模样,竟比基地里所有刻意讨好的嘴脸都要勾人。
还有他的手。
不算大,指节却分明,虎口处带着常年劳作磨出的薄茧
最要命是他笑。
极少笑,除非是嘲讽。
有次许言故意逗他,说“你这模样,要是肯软和点,日子能好过些”
他当时正低头洗布,闻言嗤笑一声,抬眼时眼里闪着点细碎的光,像嘲笑他的浅薄,又像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那一笑,竟让坐在监控室里的江州喉间发紧,连带着心底那点暴虐的**都淡了,只剩下想把那抹笑意掰碎了、揉进骨血里的念头。
“老大,都清点完了。”阿武的声音把他从混沌里拽出来。
江州“嗯”了一声,睁开眼时,眼底的红意淡了些,嘴角却噙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方才那些画面像浸了蜜的毒,让他浑身骨头都透着股酥麻的痒。
远处先前埋伏在幸存者基地里的感染者呆呆注视着夜空。
他想起那天藏在树林后看到的那一幕
戴白昏迷着被人抱起,黑发贴在颈侧,唇色泛着点苍白,却偏偏比醒时多了几分易碎的美。
那种美,混着他骨子里的韧,像荒漠里突然绽开的花,带着刺,却让人想不顾一切地采撷。
“心旷神怡”这词,那个感染者以前只在基地旧书里见过,总觉得酸腐。
可此刻想起戴白的眉眼、他的气息、他那副清冷又倔强的模样,倒觉得这四个字,竟再贴切不过。
他舔了舔唇角,指尖的力道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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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末日万人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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