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所有人手里的这张精微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怀翎死拖硬拖把自己拖成了和同学一样的进度,评画时暗暗决定,以后一定画慢点。
庄老师按照每个人的画面,挨个分了档次,画的最好的在一档,其次的往后推。
怀翎画得十分精细,尚有的不足之处能轻易被忽略掉,庄老师没什么犹豫便直接把他的画放在了第一位。
排完了所有人的档次后,庄老师又大致点评了一下,说了些鼓励的话。
普一班确实是在所有同年级中画得最好的一个班,形体和关系没有一个画的差的,能看出基础打得很扎实。除了和怀翎有些断崖,整体的画功都挨得很紧,只能从细节区分档次。
第二张精微素描,庄老师选了两张极其复杂的动物画。
一张是攀在岩石上,只露出半个身子,仰头吼叫的狮子。
狮子浓密的毛发被风吹的乱了,有几缕遮在脸上,更多的随风飘扬着,散出杂乱的弧度。
巨大的厚掌拍在石壁上,锋利的尖爪闪着寒光。
但庄老师显然不觉得一个班的同学都愿意画这一张,于是十分人性化的拿出了第二张。
第二个选择就简单些了。
是一头大象。
象身庞大,正抬起一只脚向前走着,身后似乎还有象群掀起一阵黄沙烟土。
皮肤上的皱褶同样繁琐。
庄老师不急着让他们选择,先是坐下挨个打了两个形,让学生仔细看了一遍。
他做示范的时候嘴巴闲不住,像是没人跟他说话就画不下去了一样,一直在张嘴道个杂七杂八的事。
同学们很给面子的接话和发出笑声。
这样的氛围,最适合偷偷在底下讲小话了。
现在正在做的是大象的示范,怀翎不怎么感兴趣,他已经决定要画狮子了。
此时心不在焉地捧着下巴看。
“刚刚排到第一的那张画是谁的啊?”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女声,听到是关于自己的,他提起些兴趣,竖起耳朵等待回答。
“就是昨天那个长得漂亮的男生!”另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语气带着兴致勃勃的笑。
怀翎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
这是可以夸的吗?
“我特地去看了边边的名字,就是他,怀翎啊!”
“真的啊?长得好看画也好看,真的好适合……”
“我也我也!还有那个……”
后面女生还特地减小声音又说了些话,不知道是什么,怀翎没听清。
但不重要,他也没深究。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己被同龄的女生夸漂亮。
有点不好意思。
怀翎一只手攥成拳头轻轻贴了贴自己的脸,脸颊肉被这个动作弄得微微挤出来了一点。
没等他将心思在这件事上投注太久,正在做范画的庄老师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哎,你们知不知道那个……”他那个了半天,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到嘴边忘了,结巴了几下才想起来。
“咱们要跟普二合班的事儿?”
咱们要跟普二合班……
……
怀翎蓦地抬起头。
跟普二?
跟柳木息?
有同学疑问原因,庄老师嗐了一声,解释道,“普二基础比较薄弱,学校就打算把咱们两个班合在一起,互相学习一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暮光教师资源不太够。
能把两个班合成一个,老师上课也会省劲儿些。
但这些庄老师没说,也没必要说。
“什么时候开始合班啊?”
“大概这个星期天吧,晚自习上课之前。”
说的是大概,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今天是即将结束的星期二。
去掉今天的话,还有五天。
怀翎内心有几分自己都差点察觉不到的积极情绪。
柳木息是排除室友外第一个跟自己亲近的同学,甚至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觉得柳木息是个很好的人。
下午对方将那一管药递过来的时候,怀翎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虽然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还挺怕疼的,但是也没有到一块淤青就受不了的程度,根本没想过去抹药。
但柳木息竟然注意到了,不仅买了药,还帮他抹。
算不上感动,但他很感激对方。
怀翎想跟他成为朋友。
想跟柳木息成为……
他托着下巴,发呆似地看着庄老师挥动的手,大脑再次一片空白。
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怀翎皱着眉有些不耐地回想,脑袋却像被封印了一样,黑洞洞一片。
*
狮子这一张确实要难很多,怀翎这种速度画到放学也不过刚刚完成了铺色这一步。
这一次他画的太过忘我,都忘记去饮水室接热水泡奶粉了。
晚自习一放学,整个二楼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了,嬉戏打闹不绝于耳。
他套上外套,出了画室去走廊尽头的饮水室接了杯烫水,不紧不慢地上楼回了寝室。
回到寝室换上睡衣,怀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身上猛的一轻,所有不适尽数消散。
他一边搅着奶粉一边跟室友聊着天,听到了好多之前没听过的小八卦。
还怪稀奇的。
几人各自干着自己的事,韩明靠在床上看书,安静得那一边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怀翎和周一含坐在一起下动物棋。
怀翎真的觉得惊叹。
周一含昨天还在自己一个人下五子棋,今天竟然又从包里掏出一盘动物棋。
他带这么多棋来,怀翎一开始以为对方棋艺很不错呢,还有点惴惴的。
谁知道玩了半小时,完全是怀翎单方面碾压。
怀翎的信心被分了一点在奇怪的地方,眼睛里光亮一闪一闪的,有点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
这目光看的周一含都有点不自在起来,他身子往后一仰,抱怨道,“不跟你玩了,我要跟老段玩。”
“他玩这个都没赢过,现在只有他能挽救我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了!”
刚吹完头发的段需词一开门就听到这句话,直接上前给了他一拳。
最后以要挽回名誉为由,两人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回合。
怀翎让出了位置坐到旁边观战,听着两人的对话,时不时乐得笑出声。
这氛围感染力太强,又未免显得韩明在一旁太不合群,不大一会儿,周一含旁边便多了一个人。
四人战就在周一含悄眯眯询问韩明走向时一触即发。
韩明和怀翎成了两人的军师,在身侧指点江山。
“咚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响起,怀翎脸上尚且带着笑意,起身去开门。
应该不是宿管,宿管进屋不敲门。
剩下三人依旧打得正嗨。
门被向内拉开,怀翎抬眼,看到了站在屋外的柳木息。
“啊…你怎么来了?”
他还没从刚刚的氛围中缓过来,下垂眼尾的最后一点尖尖微微上勾,嘴角浮着明媚的笑容。
柳木息显然没见过这样的怀翎,稀奇扬眉,片刻神色如常,笑道,“我来问问你药涂了没有?”
“……”怀翎呆住一秒,“哎?”
啊?
“怀翎,是谁啊?”韩明脱离战局,偏过头朝外看。
怀翎犹豫了一会儿该怎么介绍,提高声音回道,“一个朋友。”
只是出于礼貌的朋友,为了介绍才说出来,不具备真实意义。
柳木息默认。
没听其他人再继续问什么,怀翎这才回答柳木息之前的问题,“抱歉,我忘了涂了。”
“没事,睡前涂就行,我就是来提醒一下。”柳木息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对了,”末了,柳木息又补充一句,语调悠悠,“宿管快来了,你们还是收一下的好。”
“宿管还收这种东西?”怀翎惊讶。
柳木息点头,“他收了我们寝室一个鱼缸。”
“……”
这两样东西应该不太一样吧?
怀翎沉思一瞬,还是很有礼貌地感谢他的提醒,互道晚安后关门转身。
“宿管为什么会收鱼缸啊?”
他坐回木椅上,不懂就问。
“肯定有意义的,每一条规矩都不是空穴来风。”韩明回答道,从这场幼稚的战事中抽离。
“我听说是之前有女生不小心打破了宿舍里的鱼缸,手筋都被割断了。”
怀翎皱起眉,想到了什么,语气低下来,“那岂不是以后都没办法再画画了?”
“是啊,”韩明也颇为感叹,“那只手伸不开,笔也握不住。”
“不是吧?”周一含也加入话题,“我是听有同学说,那浴缸是女生故意打碎,手筋也是她自己割断的。”
“为什么啊?”怀翎感觉手有点冷,握起来缩进了袖子里。
“那就不知道了,那个女生最后好像是跳楼自杀了。”周一含摇摇头,语气颇为同情。
“我靠!老段你是不是动我棋了!”他余光一瞟,顿时大叫到。
段需词笑得有些心虚,又把棋放回原位,故意转移话题道,“我听的是,当时是有男生按着那个女生,用玻璃划烂了她的脸,还挑断了她的手筋。”
“噫……”周一含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脸都皱起来,连同着露出来的那颗虎牙都带着点嫌弃意味,“校园暴力?”
怀翎顿了顿,眼神变得直愣愣。
“等等啊,”韩明反应过来,“既然是在女寝,那为什么会有男生?”
周一含恍然,“对啊,老段你这个版本未免有些离谱了啊!”
怀翎依旧还没回过神,口中自语一般喃喃,“不管是哪个版本,都挺可怜的。”
众人还没说话,门被突然推开。
毕竟刚刚讲过那些事,大家心里还是有点泛冷的,此时都一同向外看去。
宿管大叔站在门口,还保持着握门把的动作。
“人都到齐了吧?”
四人回神,不一回答了宿管的话。
直到熄灯入梦前,怀翎抱紧了怀里的萨摩耶玩偶,意识模糊之际,脑中才淡淡想起柳木息的话。
他忘记抹药了……
清醒一瞬,怀翎睫毛颤了颤。
好像牛奶也没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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