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课从明天晚上开始，今晚原先是庄老师的课，但因为他占过两节色彩，所以今晚的素描课由色彩老师来上。
同学们一早就在心里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上课前一个小时班里已经快要坐满，大多都在狂补还没画完的色彩作业。
从快乐轻松的假期回归教学大楼，颇有一种被从美梦中强制唤醒，回到糟糕现实的感觉。
几乎满人的教室难得这样安静，都在埋头挥笔。
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始作俑者，现在正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一面4K的大画纸，笔触不似往日流利干脆，带着强烈的犹豫和纠结，一张阴郁的脸眉头死死皱着。
心中虽在纠结，但眼中时不时闪过的阴鸷出卖了他最终的想法。
原先小萌芽一般藏匿于黑暗中的想法突然被拔苗助长，脑中有一双让他脑仁生疼的手在使劲拔出那些关于**和犯罪的绿芽。
这些想法在原先是需要时间逐渐壮大起来的，可现在，仅仅是一幅画的时间，那些小芽已经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被那双手拔成了一棵大树。
有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不断地在脑中说着话，指示着他应该去做些什么。
他很轻易便被那道声音蛊惑了，因为这声音所说出的话正是他也曾想过的。
想法产生了碰撞，他竟渐渐开始觉得那声音就是自己的。
不然想法怎么会如此契合，以及熟悉。
“很漂亮对吧？”
“你可以做很多事。”
“反正已经快要被赶出暮光，你难道想直接一走了之？”
“为什么不可以像之前那样直接把人处理掉呢？又没人会找到证据。”
那些警察已经把你放了回来，他们没办法确定是你做的。
暮光很快就会把有污点的老师辞退。
知道是谁吗？
就是我。
卓飞宇扔下笔，瞳中颜色混浊不堪。
*
某处无人的黑暗中，乐舟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地哼出了声。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办。
**太满的蠢人根本经受不住一点撺掇，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主动踏进圈套里。
不过乐舟还是很乐意认为是自己的能力又进步了。
思维控制的失败率比较高，对于稍微坚定一点的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还好卓飞宇并不属于这类人。
乐舟捏着下巴思索。
下次果然还是应该选择气息更浓的，能够直接控制动作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上次问怀翎要的那个创可贴，上面的气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全是药味儿，所以只能创造一点无伤大雅的幻觉。
比如猫叫。
人是被他引过来了，谁知道鬼也被他引过来了。
乐舟慢慢朝前走着，在走不到尽头的黑暗中踱步。
该怎么在引开柳木息后将他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动呢。
抬头向四周望望，乐舟有了主意。
同一时间。
怀翎发现自己上个星期就画完了的色彩作业找不到了。
把抽屉来来回回抽了几百遍，还是找不到一点痕迹，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座位翻了个遍，但那二十张作业还是一张都没有赏脸。
抽屉里一股讨厌的气息，柳木息看人急得下嘴唇都快咬破了，目光看向一旁的乐舟。
对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看过来的视线，在人常走动的班级内，在笔划声和涮笔声中，他那张娃娃脸像是被刻意描了一层边，又黑又浓，人畜无害的一双眼也被那描边的线条勾得尖锐。
好幼稚的把戏。
柳木息淡淡收回视线，“怀翎，我的给你。”
他倒要看看对方搞得什么鬼。
“给我了你怎么办？”怀翎皱着眉头，“卓老师打人很疼的。”
柳木息笑了一下，直接将一沓画纸怼到怀翎胸口让他好好抱着，“就是我画的没你好看，不知道会不会穿帮。”
怀翎这次没有被岔开话题，“我在问你呢，给我了你怎么办？”
柳木息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好办。”
显然并不是一个会让怀翎放心的回答。
一直到上课，怀翎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尤其是在卓飞宇宣布收作业的时候。
他看着柳木息无所谓的神情，担心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如果真的把这份作业以自己的名义交上去了，那他会害柳木息挨打。
本来就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作业，现在还冒名顶替别人，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怀翎会唾弃自己，他就没办法跟柳木息再当朋友。
这种做法跟重生前欺负自己的那些人没有多大区别。
他没有把画还给柳木息，因为能猜到就算还了对方也不会收。
趁着上去交作业的人正多，怀翎在一片杂乱中，在每张纸上签下了柳木息的名字。
他上前交了作业，因为太过紧张忽略了很多人的视线。
又是二十张纸被稳稳放到手上，卓飞宇微微拱起掌心，怀翎的指尖在上面匆匆略过，没有触碰，但气息温热。
柳木息讲怀翎写名字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一边感叹怀翎居然是个傻子，一边分出注意力到乐舟和卓飞宇身上。
乐舟将一切都看明白，转过身托着下巴在调色纸上胡乱挥笔，虎牙悄悄从笑容中露出来。
“不交作业的人，放了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卓飞宇整了整厚厚一沓色彩纸，挨个翻看着右下角的名字，抬头往怀翎的方向看去一眼。
不点名字是给你面子。
怀翎抿抿唇，嘴角的那颗痣好像也发了白。
这一下柳木息懂了，扯了扯嘴角。
卓飞宇让人把作业全部抱去办公室，随后开始上课。
整整三个半小时，怀翎和柳木息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怀翎沉浸在自责和心虚中，重生前的回忆扰得他颜色都不会调了。
柳木息的想法很深，无法探究。
三个半小时后。
下课了，同学们一个个都跟开了疾跑一样消失得很快。
柳木息假装不知道怀翎写了自己名字，悠哉哉地向着教师办公室走。
他很想知道怀翎会做出什么反应。
办公室门口，衣袖被一只手抓住，扭头向后看，从俯视的角度看过去，怀翎原本就下垂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加无害。
他紧了紧捏住包带的手，“我在作业上写了你的名字，你别去了。”
没等柳木息问，怀翎直接道，“我们两个画风差很多，卓老师能看出来。”
“一个人被罚总比两个人一起被罚好。”
说完他开玩笑道，“反正你给我的药膏还剩了很多。”
柳木息感受到了什么，看了看面前那扇门，“你想一个人进去？”
半晌没有听见回答，袖口也松了下来。
柳木息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孤零零立着一面墙。
而他的身前也不再是那扇门，变成了一堵雪白的墙面。
他已经被困在了这些墙面中。
柳木息眉眼沉静，指尖飘出黑雾，想要把墙面撞碎。
却不料，在被黑雾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原先干净的白墙上突然映出了一张脸。
笑嘻嘻的模样让柳木息一秒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仅仅是一秒的时间，也已经晚了。
柳木息消失在原地。
*
二班是最后一个灭灯的教室。
一男一女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女生将被外套罩进里面的头发拢出来，松散的发丝里一缕深蓝色的挑染被随意别到耳后。
她关上教室门，“去不去小卖部？”
身边个子高一些的男生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觉。”
“你刚才上课就在睡觉，回去还睡？”女生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你现在画成这个样子，下个月可分不到美院班。没办法和那人同班也没关系吗？”
男生瞬间睁开半眯着的眼睛，转身就要再回班。
“哎哎哎你干啥去？”
女生明知故问。
男生原先轻飘飘的语气都压实了点，“回去画画。”
女生撇嘴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回~去~画~画~”
“可行了吧，你带俩笔去你那床板子上画得了。”她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让你上课少睡觉，你知道我替你挡了多少次老班的杀人眼神吗！”
男生沉默下来，身子也定在原地。
女生抱胸不解，“嗯？”
“犹烁？”
眼见着对方面色不对，她迅速反应过来，不再说话，而是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犹烁忽然将视线转向某处，身体变得僵硬，眸中敌意乍现。
女生脸色正经起来，跟着一起看过去，“你感觉到了什么？”
“又有烦人的东西。”
说完，犹烁向着视线的终点走去。
“等等，你是这种会多管闲事的人？”曲颂撸一把头发，余光瞟到手中被顺下来的几根心疼了一秒。
她扔掉头发，继续吐槽，“你进化了？”
想到了什么，她恍然大悟，“跟他有关？”
话音刚落，走廊深处传来几道私语。
“这么晚了……学生都走光了……”
“该关灯啦，还有人吗？”
“要关灯啦……”
教室的门一扇扇挨个被推开，佝偻着身子的管理员检查着有没有还待在教室里不回寝的学生。
走廊的灯突然熄灭。
曲颂啧了一声，拉过犹烁的衣领，就近躲进了某个老师的办公室。
阴暗的办公室内，放在高处的羊头骨空洞着两只眼睛死死盯住这边，灰白的雕塑立在一边，嘴角勾着薄薄的笑意。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侵入。
等到那有些沙哑的自语渐渐走远，两人才站起身子。
但门却拉不开了。
一幅漂亮的素描人像挂在门上，里面画着的女生笑容甜美明朗，视线却望向并不属于这幅画感觉的地方。
眼中不是开朗的笑意，而是戏谑。
犹烁和曲颂两人向后退了退，没有再试图去拉开这扇被画作“封印”了的门。
“请陪我玩一会儿。”
不知哪幅画里传出的声音，介于男和女之间，分不出性别，甚至听不出年龄。
“请陪我玩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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