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水墙在慈月的导引下形成几股大的支流,中间隐约透出一条窄窄的空隙。
香已经燃到尽头,忽明忽灭。
船上有人看热闹,也有人真替她捏了把汗。于是李慕秋问出那一句时,旁边的人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有替下面那位女修担心的,更多的是想听听这位第一门派里炙手可热的第一弟子的预判。
众人还没等来答案,先前的一幕重演。
慈月也一把掀开法衣,天际间突然出现了一条粉色的龙。慈月几乎是以笔直的身形沿中间的空挡直冲对岸,罡风混合了潭水威力减弱,但刮在身上还是生疼。
鳞片被擦过的罡风割下,慈月甚至没有时间闪躲,只能迎头赶路,快一些,再快一些。就在龙爪触地的一瞬间,香彻底灭了。
险险过关。
“好!”甲板上有人为她大声喝彩。
就连选送的弟子们,也忍不住讨论:“今年这第一关,有点意思。”
凤族的伯清盯着对岸那个狼狈的身影眯了眯眼:“龙。”
慈月过海时,龙角被罡风所伤,变回人形后,额头上就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身上的小伤更是不计其数。灵舟已经驶向下一座岛。不远处还站着灵芝兄妹,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慈月在最后一刻丢弃法衣是不得已,现在筑基初期的修为已经不能掩饰了,慈月看着那两兄妹,不如先结个善缘。
植物的修行要远远慢于动物和人族,花草因为寿数短,还没生出灵智就夭折了,能成精的多半是树修,这次选送的三十名内岛弟子中就有一名妖族的树修,是梧桐家的。
灵芝则尤为罕见,不仅凡人喜欢用灵芝补气安神,修士也喜欢年头久的灵芝,可以增强功法。想来这对兄妹能活到今天殊为不易。
慈月思忖着,稍稍走近了一点,先报上家门:“在下太渊龙女慈月,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巫阳彬与巫灵娟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警惕。
龙族战力强悍,众所周知。眼前这条龙虽然只有筑基初期,但灵舟上还有四条龙。东海元刚金丹七层,马上就要冲击元婴;北海丽川金丹六层;西海离笙金丹四层;南海地方小,人少,又有钱,用无数天材地宝堆出了一个金丹,目前还在一层,就是启沅。启沅自己也没什么野心,蓬莱刷一波资历,三年后等着回家继承家业。
这些都是来之前巫家兄妹打听到的消息。至于太渊,太渊的的龙主夫人游迦正是出自北海。北海地处苦寒之地,虽然综合实力不如东海,却是战力最强的龙族。兄妹又对视一眼,不容小觑。
慈月看着眼前这对兄妹一句话还没说,眉目间却似有千言万语,就快转出火星子了,正尴尬着,忽然听到一声吆喝:“呦,来啦!”
三人齐齐转头,看见一个胖老头踱步前来,腰间别着个酒葫芦。
“我是凤霞岛的掌事,你们叫我——老张头就行。以后你们就归我教啦。”
巫阳彬先反应过来,对着胖老头拱了拱手:“张掌事好,以后就劳烦张掌事了,不知本岛的教习在哪,我们也一起拜见一下。”
“小李啊,上个月汛期,他被登岛的鱼群围攻,死了。”老张头半睁着眼说道。
巫阳彬噎了一下,又和妹妹对视一眼,这里的生存环境这么恶劣吗?
也许是看出弟子的疑虑,老张头自觉高情商地安抚了一下:“不用怕,这汛期也不是每个月都有,三个月才来一次。”
难道这里每三个月就死一个教习?
三人的疑惑更大了。
“那,之前的教习呢?”巫灵娟问道。
“这里,原本也没有固定的教习的,”胖老头挠着头说道:“一般是犯了错的教习或掌事过来,暂代这里的教习,罚期够了就走。”
好家伙,原来是个流放岛。
“那您是?”慈月顺着这话试探着问道。
“我?嘿嘿”胖老头咧嘴一笑:“我又不求长生,所好的就这一口。”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
蓬莱禁酒,有嘴馋的弟子在灵舟上还能偷偷喝两盅,到了蓬莱地界再喝就要挨罚了。
“那您……期间够了也要走吗?”巫灵娟含混着问道。
“我是固定的,我又不犯别的错,回去了被逮到还得回来,索性就留下做掌事啦。正好把规矩和你们说一说。
蓬莱弟子无论内岛外岛,一共四次大试炼,每次试炼结果分甲上,甲中,甲下,乙上,乙中,乙下,丙上,丙中,丙下,丁。共十个等级。这四次试炼里,只要有一个丁,就得卷铺盖走人。呐,”张掌事指了指远处的岛,三人顺着看去,正好看到一个弟子落水。
“这就是丁,一般会被岸边的教习救起,然后就等着回家了。后面三场试炼,每年一次。中间还会有岛内试炼,不同岛间弟子的切磋,由各岛的掌事自行决定。平常给弟子们上课的,是教习。教习呢,其实也就比你们早来几年,所有大试炼里,能得三个及以上甲级结果的,就能留下来做教习,一任三年。做够三任,就可以做掌事,统管一岛事务。这里没有教习了,你们以后就由我教,教的内容由我决定。”
“张掌事,那我们接下来学什么?”慈月听到接下来就可以学东西了,十分兴奋,那是缩在渊底不敢出去见人时想都不敢想的日子,问这话时露出极亮的双眸。
“这个……先让我看看你们的玉牌。”
三人乖乖将玉牌奉上,“巫阳彬、巫灵娟。”老张头念着名字,手指点了点两块玉牌:“此处背阴,适宜你们修炼,去吧。”
老张头拿过慈月的玉牌,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怎么,慈月紧张得抖了一下。待他收回眼神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消失了。
“你去此处。”
“是。”慈月老实答道。
三人领回玉牌,都没有马上离开。
老张头说:“看你们仨过海都挺吃力,就休息一个月吧,继续练基本功,熟悉岛内环境,一个月后再听我指示。”
巫灵娟怀疑胖老头在偷懒,又不敢直说,只得和其他人回道:“是。”
灵舟继续前行,依次在各岛附近停泊。众人看了凤霞岛的开场,也明白了这就是进入蓬莱的第一场试炼了,各自准备起来。
待十八名散修全部下船后,灵舟径直驶向了最大的内岛——霁月岛,在距离岸边十里的地方停下。掌事照例拿出一柱香,面无表情地说着第五遍:“一柱香。”
此时的罡风与浪涌比起之前又险恶了数倍。
丽川当仁不让,第一个走了出来。罡风猛烈,带着滔天的破坏力,丽川在风浪面前显得单薄渺小。须臾之间,丽川化出原形,一条矫健的白龙出现在船头,犹如戏水一般在风浪中顷刻就到了对岸,罡风煞气都不能伤她分毫。
“不愧是龙!”一旁的赤狐赞叹道。
元刚见丽川夺了头彩,心里有些不痛快。东海当四海之首久了,时常与修士一族和人族接触,也沾染了些外界的习气,认为动不动露出原形十分不雅。
元刚拿出方天画戟,掷于空中,自己御戟飞行,也在片刻后到达对岸。西海、南海紧随其后,纷纷御器飞行,只是南海的启沅在剑上晃悠了几下,其他人皆稳如泰山。
唐雪瑛见已有四位同窗过去,也不等了,直接拔剑,一道剑气劈下,呼啸的罡风被一分为二,中间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平稳地带,甚至中间的海面,都在剑气的威压下微微下降了几分。
一人开道,三人受益。唐雪瑛打头,蒋明善,张唯安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御剑飞过了这片水域。待三人通过后,罡风迅速合拢,比之前似乎还猛烈了几分。
李慕秋见白云乾还没有要走的迹象,也按兵不动。钟离牧拿出他的龟甲,变大后倒扣在空中,钟离牧飞进去后就缩在龟甲里不再出头,活像一只缩头乌龟。
“这,倒是挺别致哈,听说天衍派的龟甲特别牢固,钟离道友该不会是想借着龟甲抵御罡风直接渡海吧?”桐庐派的剑修打趣道。
术一以手捂脸,心中暗道了一万句:“晦气!”
就他也配做卦师?
卦师把宝甲看的比命还重要,他这算怎么回事?
连祖师爷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难不成当初他是被逐出师门的?
怎么他出风头的时候就是昆仑派的,一出洋相就变回天衍派了?
呸!晦气!
还没骂完,旁人的打趣声已经变成惊呼。
钟离牧虽然躲在龟甲里,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飞进了每一处罡风的空隙里,步法凌乱让人目不暇接。虽然绕了点远路,却也到达了对岸,人和龟甲毫发无伤。
香燃了近四分之一了,其他人也不再观望,纷纷拿出自家本领渡海。赵笺四处张望,终于看到赵煦带着陆二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赵笺咧嘴一笑,说道:“我还当贤侄食言了呢。这小子有点本事,不过皇叔提醒你一句,有些东西禁了自然有他的道理,心要是太大了,别最后连我这样到蓬莱养老的下场都落不下。”
赵煦被点破心事,倒也不恼,仍然谦逊地说道:“皇叔多虑了,我只是看陆二脑子好使,惜才罢了。叔叔只拿他当个下人驱使,有些可惜。”
“嘁~”赵笺目露鄙夷:“一介贱民,能供本王驱使,已是他的造化了,也值当你一再抬举他?本王可是给了他父母家人几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哦,还有他的妹妹,二八妙龄,本王也收用了,鲜嫩的紧。”
一旁的陆二神色木然地听着,缩在袖口中的手却渐渐握紧,指节发白。
赵笺面带□□地说完,催促道:“蠢材!还不快带本王渡海?”
“是。”陆二从一个简陋的储物袋中掏出一把斧子,战斧变大悬浮在空中。
赵笺也从他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了青鸾裘与避水珠。青鸾裘是以鸾鸟的羽毛制成,即使没有法力,穿上也能在空中飞行数个时辰。避水珠则可以在他落水时撑起防护罩,即便是在黄海之水中也能撑上一柱香的时间。这两样宝贝都是他重金寻来的,为的就是保证登岛时万无一失。
至于陆二,站在他的斧子上可以安稳许多,不然穿着青鸾裘也要在空中吹来荡去,不舒服。
待他穿戴停当,赵煦上前一步,对赵笺作了一揖:“恭祝皇叔安。”说完便与其他宗室子弟结伴渡海走了。
燃香已过半。陆二扶着赵笺立在斧面上,自己则立在后面的斧柄掌控方向飞向岸边。
飞至一半时,忽然一道罡风袭来,打在斧背,战斧上下翻转了两圈。赵笺被直接被吹离战斧,整个人晕头转向,青鸾裘也飘荡地厉害,要落不落。
赵笺勉强睁开眼,看到战斧距离自己只有两步的距离,原来是青鸾裘勾在了斧尖上,慌忙用左手抓着裘衣试图回到斧身。
猛然间又一道罡风袭来,带着削金断石之声,竟将赵笺的左手齐腕斩断!赵笺直直下坠,口中大声呼喝:“陆二救我!掌事救我!”
然而掌事是不救人的,救人的是教习。可教习又只救落水之人,毕竟空中也算试炼的一部分。
赵笺落水前,赶忙看右手中的避水珠,心中大骇,避水珠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石头!赵笺喉咙发紧,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救……”
“我”字还没出口,赵笺已落入水中,瞬间被水中的灵气与煞气撕碎。
这时赵煦正好上岸,手中握着一颗墨绿的避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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