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修的外袍比她的个子还高,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苏织缓缓坐在床边,牵起布料慢慢覆盖在脸上。
袍子上有她熟悉的药材香味,在被窝里放了一夜,腌入了她体香。
两种香味交织在一起,有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苏织面颊微红,努力回忆昨晚的画面。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太多药的缘故,记忆模模糊糊,她只记得起是在洛擎之怀里睡着的。
“洛擎之,等我睡着才可以走。”
脑子里突然闪过临睡前的呓语,黑暗中不断凑近的身体,以及手掌在脊背上游走的触感。
苏织蒙住头,在床上扭成了麻花。
她竟然这么主动吗?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苏织恍然惊醒,忙把怀里的衣服塞进被窝。
“谁?”苏织慌张翻出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
“是我。”外头传来清润温柔的男声。
她动作一顿,紧接着穿衣的动作刚刚还要迅速慌乱。
她越是乱,衣服在她手里越是不好穿。
门外,洛擎之耐心地等着。修士五感通达,优于常人。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逃过他的耳朵,还夹杂着少女自以为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低声抱怨。
“…哎呀,这个带子怎么这么容易松开,就没有无痕的设计吗,后面都印在衣服上了……算了,还是系到下面一点吧……”
声音陆陆续续传入耳中,洛擎之抵唇轻咳了几声,往后退到院子中间,直到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才罢休。
苏织穿好衣服,忙得满头大汗。
洗漱完毕,手放到门栓的那一刻,她倏地顿住。在昨夜那样的亲密拥抱和撒娇后,她有点不晓得怎么面对洛擎之。
是遵从内心亲近他呢,还是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苏织一鼓作气拉开门。
庭院中,男修清瘦的背影在淡淡的晨雾中如松如竹。看着弱不禁风,但手臂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的身体托起到合适的高度,宽大的手掌横过来能完全覆盖她的后腰……
“师兄,久等了。”苏织红着脸喊了一声。
洛擎之应声回头,神情淡然,目光从她额角碎发上几颗摇摇欲坠的水珠移到她微粉的耳垂,铅灰色瞳孔无波无澜。
“无碍。你的听力,看来恢复得不错。”
他唇边噙着既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又恰到好处保持疏离感的笑容。
苏织捏捏耳垂,目光缓缓从洛擎之脸上落回自己的脚尖。
“嗯,比昨夜听得清楚些,过两日应该就全好了。”
洛擎之看上去丝毫不受昨夜影响,苏织面对他,似乎也没有了昨夜和他抱在一起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是因为光线太亮的关系吗?
苏织想不通,突然看见洛擎之在她面前摊开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修长,掌心纹路干净清爽。
这是要牵她?
苏织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放上去时,就见洛擎之的手心里凭空多了一个碗,碗里装着正在冒热气的汤药,老远就能闻到苦涩的味道。
苏织往后一缩,顿时变成苦瓜脸。
“又要喝药啊。”
洛擎之闻言,笑着摇头。另一只手上多了一个半开的罐子,里面装得满满都是裹了糖粉的糖。
好吧,看在糖的面子上,否则即便她常年吃药,也习惯不了苦涩的中药。
苏织闭着眼睛一口闷了,赶紧拿了两颗糖塞进嘴里。
洛擎之收好药碗,把整个糖罐都给了她。
“谢谢师兄,还是你想的周到,每次吃药都给我糖吃。昨日喝完药,苦得我连饭都不想吃,有糖以后就不用怕啦。”
苏织把糖罐抱在怀里,歪头看向洛擎之。
“不过,师兄,你以后能都做那种外面裹着蜂蜜蜡,吃起来不苦的药吗?”苏织把糖罐放在石桌上,双手做西子捧心状:“可怜我,打小从会吃饭就吃药,到今日未断……”
“良药苦口。”洛擎之眼睛微阖,眸中浮现一丝笑意,仍是摇了摇头。
眼见洛擎之不为所动,苏织收起林妹妹同款表情,嘟着嘴巴哼了一声。
她吃药怕苦还不是被他给养叼的。
反正他最后肯定会给她不苦的药,苏织没再继续继续请求,反而在意起昨晚的事。
先前怕洛擎之提起,她会不知所措。可他什么都不说,她心里又怪怪的。
“师兄一早来找我,只是给我送药吗?”
“还有一件事。”
苏织呼吸一滞,身体瞬间紧绷。
“什么事啊?”
“是你上课的事。”洛擎之顿了顿,继续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先生那边已经给你告了假,这几天你好好养伤,暂时不用去上课。”
“那落下的课怎么办?”
苏织一听就急了,一时间什么旖旎心思全都抛之脑后。她只知道她修炼的进度已经很慢了,再请假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学法术?
“此事我也同先生商量过,待你康复,会单独为你授课。”
“单独?!”
苏织音量提高,不可置信。才上了一节课,张老先生对她的印象已经很不好了。而且据她所知,教心法口诀和御剑剑术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天宝宗的卓宗主和剑宗的祁啸风。
让她单独和这些人在一起,跟把她推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不行,我不请假,我现在就去上课。”
苏织作势要走,被洛擎之一把拉住。
他抬手拨开她散落胸前的长发,露出布满暧昧咬痕的颈项,那片红痕看着比昨日更严重了,皮下透出斑斑血点。
“这些痕迹若是被人看到你要怎么解释?”
苏织捂住脖子,眼圈微红,不服气地嘀咕道。
“这又不是我的错!”
洛擎之放下她的头发,把手松开,眸光隐有痛意。
此前他去天宝宗报损,卓宗主的话仍历历在目。
“寻儿心善正直,若是被他得知自己无意间轻薄了一个姑娘,他必然会站出来承担责任。但既然那弟子已经透出口风,不屑与寻儿结成道侣,此事自然不易闹得人尽皆知。你回去且告诉她,这段日子最好恪守本分,谨言慎行,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这话说与洛擎之听,他自是受着忍着,却不能原封不动告诉苏织。
“是我自作主张替你告假,你若是要怪便怪我好了。总之,在你的伤康复之前,只能留在东篱小居。”
洛擎之难得强硬,苏织见他不仅不站在自己这边控诉卓不寻的行为,还要她遮遮掩掩,心里又气又难过。
该感到惭愧羞耻的应该是加害者,而不是她这个受害者。
苏织心脏微微抽疼,意识到又要发病,连忙闭目调息。
再度睁眼,她已经冷静下来。
洛擎之不是那种会违背他人意愿,自作主张的人。相反他长袖善舞,事无巨细,从不得罪人。
以苏织对他的了解,怎么能看不出其中古怪呢。
但他不说,她也不问。
“既然是师兄要主动承担责任,那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了。”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无一不应。”洛擎之松了口气。
苏织顺着他的话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不要其他先生给我补课,我要你教我。”
洛擎之愣住:“陆薇师姐比我更早入门,我让……”
“我只要你!”苏织打断他,朝面前的男人逼近一步,一字一顿:“我要你教我。”
洛擎之目光闪躲,没有黑暗做遮掩,赋予他勇气,他甚至不愿意和她近距离对视。
一步步逼退,直至退无可退。
洛擎之败下阵来,撑住苏织不断靠近的肩膀,闭目叹气。
“好,我答应你。”
洛擎之开的小灶即刻开始。
他给人授业解惑的本事,不输给张老先生。甚至,他的讲解更加通俗易懂。
针对不同灵根,修炼的心法不同。
苏织所要修炼的木系心法,正好跟洛擎之同根同源。
他亦是木灵根修士,只不过灵根不如苏织的纯粹,最初测出来是木水土三灵根。
因木系最为突出,后经过洗经伐髓洗去一条水灵根,如今是木土双灵根。
“那师兄日后还要再洗去一条灵根吗?”
洛擎之点头,“只是此等机会可遇不可求,一切都要看我的造化。”
“那洗经伐髓会痛吗?”
洛擎之勾唇,摇头否认。
看来修仙小说中写的不一定是真的,苏织暗自想着。
授课继续,今日洛擎之主讲心法。
苏织在他指导之下,打坐入定,双手作拈花状摊在膝盖,闭目凝神。
“……运气于顶,须臾后缓缓下沉至丹田处,屏息待气运周身,推于天灵,周而复始……”
“木灵根修炼主要是汲取灵气中的木元素,对木系修士来说,越是草木葱郁之地对修行越是有益。日月山坐落于灵脉龙骨之上,守山聚灵阵会将五元素灵气聚集在山上每个角落,你只需细细感受……便能感觉到空气中星星点点的绿色沙砾般的微光,将那些光……”
洛擎之教得很仔细,但是苏织发现他的口诀对她并没有用。
她已经运气走了好几个周天,依然感觉不到他所说的绿色微光。
苏织悄悄睁开眼睛,青衣修士闭目盘腿坐在距离她五步之遥的位置,周围花丛茂密,形成天然的挡风墙,但他的长发和衣袂却无风自动,流沙质地的淡绿色微光萦绕在他的周身,颗粒更大的微闪漂浮,宛如夏日的萤火。
苏织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反应,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修炼的天赋。
“师兄,我现在这种情况正常吗?”
洛擎之被问到了。
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苏织这样的情况,往年那些入门的弟子,天赋起点甚至不如苏织,但无一不是一点就通。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法。”洛擎之沉吟片刻道。
他收势起身,视线环顾一圈,忽然抬脚走到一丛蔷薇前面,摘下两枝含苞待放的蔷薇。
他把其中一枝递给苏织,道:
“你从一开始测灵力就与别人不同,体内灵力磅礴,但却无法自主释放,我翻阅了不少药宗的藏书,也没发现症结所在,或许适合你的修炼方法与他人不同。你用这朵花试试,木系灵根与植物天然亲近,越是纯粹的灵根与植物感应越明显,你用刚刚运行心法的方式,试着将身体里的灵力灌输到花上,让它开花。”
洛擎之说完,亲自给苏织演示了一遍。
只见他闭目片刻,指尖溢出一丝流线般的淡绿色灵力,灵力接触到花苞,小小的骨朵慢慢膨胀,很快粉白的花瓣舒展开放,变成盛放的姿态。
“试着去感应它。”他鼓励道。
苏织闭眼,双手握紧手里的花枝。
洛擎之说木灵根和植物天然亲近的确不假,这段日子她自己打理花圃,时常有每种花都被她养护得很好的感觉,明明她从没养花的经验。
苏织静心凝神,意念催动,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朵花苞之上。紧握花枝的手不自觉攥紧,几根尖锐的花刺刺破她的掌心。
只是轻微刺痛,苏织没有在意。努力和花建立链接,混沌黑暗的意识中,似乎慢慢有了一道光。
她看见微弱的光圈里有一颗绿色圆珠子在缓缓旋转着,珠子宛如玉雕,上面有着叶片脉络和藤蔓一样的花纹,玉质的藤蔓不停缠绕蠕动,那些颤动的叶片也好似像要伸展。
这便是她和花建立的链接吗?
苏织不敢掉以轻心,凭着洛擎之教导的方法,用尽全力催动。
珠子的花纹蠕动速度加剧,缝隙中隐隐透光。
不知不觉,蔷薇的花香占据了呼吸,手上的花好像在被人用力往下拽。苏织渐渐力不从心,汗水浸透了衣领,身体摇摇欲坠。
她不得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洛擎之惊讶的表情,以及铺满整个院子的蔷薇花藤。除去他们两个站立的位置,整个院子已经没了落脚之地。藤蔓上枝叶茂盛,粉白的花朵在枝头随风颤动。
她红唇微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满院子的蔷薇竟然是从一枝小小的花苞上蔓延出去的。
“师兄?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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