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和宋凌道歉,宋凌懒得和他计较。一行人又寒暄了几句,各自散开。
出了这档子事,苍岚山肯定不能再住,各宗各派都要派人过来调查。宋凌嘱咐燕恒:“你就在西阳城小住几日。”
燕恒点头,他想问宋凌还记不记得原本要陪他去绸缎庄一事,但当目光触到宋凌身后的谢晏时,他下意识放弃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开始畏惧宋凌的这个道侣。
“记得来看我。”他勉强一笑说道。
宋凌点头。
她安置好燕恒后,和谢晏相携回玄天宗。凡人集市,若不是事出紧急,修士是不会随意使用术法,扰了凡人安宁。
他俩静静走在街道上。
谢晏想起方才阵法前宋凌看他的那一眼,旁敲侧击道:“最近郑靖跟我说了件趣事,我听完,只觉匪夷所思。”
宋凌偏头看他:“什么?”
“他说南疆有一对道侣,貌合神离。丈夫有了别的女人,妻子也爱上了其他男人。可有一日,他们的仇家绑了他们的心爱之人,想逼他们在道侣和心爱之人之间做出选择。可没想到,他们都互相选择了对方,弃自己情人于不顾。你说有趣不有趣?”
宋凌摇摇头:“我不觉得有趣。”
谢晏:“嗯?”
宋凌猜到他大概是在试探自己,略微垂下眼分析说:“既然已经结成道侣,那便是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互相选择对方生,那不是理所应当。何趣之有?”
谢晏笑了笑,宋凌不明所以然看他一眼。
谢晏有些甜蜜地说:“原来如此。那若是有一日,宋凌你与我的仇家,让你在我和你心爱之人中选……”
他有些明白他和燕恒在宋凌心中的地位,但他还要确定。
宋凌奇怪看他,“我既与你成婚,自然要与你守贞,哪来的心爱之人?你喜欢上别的女子?”
所以才刻意和她提起南疆貌合神离道侣的故事。
谢晏没想到她想到这层,连忙轻咳一声,正想解释,就听宋凌道:“若是如此,你我该早日向师尊师伯提及和离一事。我们约定过的,若是日后在感情上有其他牵扯,理应分开。”
谢晏道:“自然自然,我只是好奇问问。”他恨死这个约定了,若不是确定当时宋凌对他无意,怕吓走宋凌,他才不会答应这负心违愿的约定。
同时他心中明悟,燕恒与宋凌的关系怕不是他想的那样。想到燕恒自诩宋凌情夫,实际宋凌对他却并无此意,谢晏不由唇角勾起。
谢晏道:“我只是听郑靖说完这个故事后忽然想起,几年前,我曾听明婳师叔提起过,你有一两心相许的恋人,你们差点成婚,只是因缘际会才没在一起。有时候,我难免想,我在你心里,或许永远比不上他。”
宋凌皱起眉,“师尊这样跟你说的?”
谢晏颔首。
“师尊误导了你。我确实喜欢过一人,师尊大概怕折了我的面子,才跟你说我和他两心相许,但其实,他并不喜欢我。一切不过是我单相思误会罢了。”
谢晏闻言,喜不自胜,单相思总比双相思来得好,但又恐宋凌误会,轻咳一声说:“原来如此,那那人还真是没有眼光。”
居然不喜欢他道侣,真好。
宋凌道:“感情的事,各花入各眼。更何况,我也不是那种惹人喜欢的女子。”
不,他就喜欢。谢晏在心里反驳道。
他明知故问道:“所以说,若真有一日,你我的仇家,将我和你那位曾经的恋人绑去,让你在我们之间选,你也一定选我?”
宋凌听着他缱绻旖旎的语调,莫名觉得他这话像极合修时的调笑,一时有几分羞恼。
却又不得不板着脸阐述道:“谢师兄,我说过的。”
“什么?”互称师兄妹,还是他们婚前的事,自婚后,她鲜少这样叫他。谢晏像是有预感她要说什么,故意笑着附耳听过去。
他觉得,宋凌现在心中一定有推开他的冲动,但她太乖了,被他这样调笑却还是红着耳朵耐着性子重复当年的话。
“我们紫微峰清雨峰向来一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背弃你的,谢师兄。”
不管婚前婚后,你都是重要的。
谢晏哈哈一笑,不顾周围凡人异样的目光,将宋凌打横抱起。宋凌想挣扎,又莫名羞恼。
谢晏道:“我也是,宋师妹。”
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
远处,无极仙宗一行人正巧路过。
凤哲真人瞠目结舌:“到底是少年夫妻,年轻气盛。”
当着众人面将自己道侣抱起,饶是给凤哲真人十个胆,也不敢去做。更别提二人身份尊崇。
邬凉面若寒霜,不忿道:“不过跳梁小丑,哗众取宠。本尊看他二人越是缺什么,越是想秀什么。”
他身旁,景明注视着谢晏抱宋凌离去的背影,静默不语。
容瑶真人修整片刻,精气神稍有恢复,若有所思:“可我听闻,谢仙尊和宋尊者合修不过一年,就助宋尊者修得化神。宋尊者向来修行艰难,二人恩爱,不似作假。”
毕竟双修一事,除去灵根资质境界之差,最重要的便是心意相通。
邬凉冷笑:“谁知道呢。说不定玄天宗使用哪门禁法拔高宋凌境界,只是怕旁人知晓,才对外宣称使用双修。”
容瑶真人想起来:“说起来,北域的仙使过些时日,就要过来审查中洲。也不知道我们这届弟子,能不能全部通过审查。”
随从的弟子闻言面露忧色,心中既有对自己的忧虑,又有对同门和师尊的担忧。
邬凉满不在乎:“小小审查,何足挂齿。倒是他二人,一个身份尊贵,一个境界悬乎,本尊倒要看,他俩能不能安全地从仙使的审查中走出来。”
他还是觉得宋凌境界进阶有异。
“谢仙尊应该无虞,宋尊者,若真如你所说境界是为禁术拔高……”凤哲真人被他说得也有点怀疑宋凌境界了,“那可是死路一条。”
像他们这类仙尊峰主宗主继承人,最低标准就是化神境。
邬凉闻言,神色郑重起来,回身怼道:“本尊说说而已,凤哲师叔怎当了真。”
凤哲真人:“……”
邬凉道:“想她宋凌妖媚动人,勾得谢晏自以为和她心意相许、甘做炉鼎,也不是不可能。”
凤哲真人:“……”
不是,邬凉师侄你是怎么从柔情绰态、仪静体闲的宋尊者身上看出妖媚二字的。
倒是容瑶真人若有所察,为宋凌说话道:“宋尊者出尘脱俗相貌绝顶,惹得谢仙尊喜爱为其贡献,也不奇怪。”
-
而另一边,回到玄天宗的宋凌和谢晏说了这次西域之行所遇到的诡异之事——击退鬼修却被实力超凡的箜篌弦音的主人救走。
“你和你同行的人猜测那箜篌弦音的主人可能是仙主?”谢晏问。
宋凌点头,又摇头:“主要是我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仙主,还有哪些人拥有远超师祖的修为和法力。”
她师祖是剑道第一,上上一辈的天下第一。可哪怕在师祖身上,她也没体会过在面对箜篌弦音主人那一刻所感受到的压迫和危险感。
谢晏表情变得凝重,将她垂落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嗓音沉沉道:“你既做此猜测,肯定有你的道理。不管箜篌弦音的主人是不是仙主,我都要去北域的仙主神宫一趟。”
宋凌看着他:“祸是我闯出来的。如果箜篌弦音的主人真是仙主,要迁怒,只迁怒我一人就好。我去就行。”
谢晏微微一笑:“你是我派过去的。如果真招来祸端,要担责,肯定由我全权负责。”
和他结成道侣八年,大多时候,面对中洲难缠政务,都是宋凌冲锋陷阵在前,他笑语指麾在后。第一次,宋凌有他挡在自己前面的感觉。
“还是我去。我和你提及此事,只是想让你早做准备。”必要时刻可将她除名,千万不要让他和玄天宗受此牵连。
谢晏知道劝不动她,“我们一起。”见她还是不赞同,谢晏道:“你说过的,同舟共济,夫妻一体。”
宋凌定定看着他,半晌,“好。”
下一刻,她心脏骤然抽痛起来,谢晏连忙扶住她。
宋凌呼吸急促,好半天才平缓过来,放开捂着胸口的手,直起身:“没事。”
谢晏恍若信服般温柔笑笑,等她转身,却皱起眉。
-
他们将玄天宗事务托付好,连忙马不停蹄赶往北域。
他们见到了仙主,虽然隔着重重叠叠纱帘屏风。
仙主向他们阐述了两件事:
一,西域宋凌遇到的箜篌弦音的主人确实是他,但他无心掺和到宋凌和那鬼修的恩怨中。
二,他预备提前派出一位仙使,名为陆巡,参与审查中洲各宗继承人中,还望玄天宗好生招待。
等出了仙主神宫主殿,宋凌冷静分析道:“那位姓陆的仙使,不会就是西域的那位鬼修?”
若真如此,这和直接帮鬼修捅他们一剑何异?
谢晏有些心神不宁,先有宋凌心脏骤疼一事扰乱他思绪,方才得见仙主,不知道是否错觉,虽然隔着重重珠帘屏嶂,但他总觉得高高在上的那道身影眼熟。
还没等他回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刻意拖长的傲慢声音。
“确实是我。”
宋凌谢晏转过身去。
陆巡一身那日白袍,没戴面具,玩弄怀中细蟒,扯唇一笑道:“好久不见,宋尊者。”
宋凌没想到所谓仙使竟然真是那日鬼修,更没想到他居然和仙主掺和到一起。“是你。”
“是我。”陆巡微微笑,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救他那人会是所谓仙主,但他知道,现在,宋凌一宗门的弟子命运包括宋凌她自己的命都尽数握在他手里。
他走近宋凌,目光幽深冷寂,讽刺道:“宋尊者,你知道吗?我在这世上,最恨的就是伤害过我的人。我发过誓,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和妖,我都要他们血债血偿、生不如死。”
宋凌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拦过预备上前替她说理的谢晏,反问道:“你想我怎么偿还,还捅我一剑,还是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跪地求饶。”
长风吹起她的发带,拍到陆巡脸上,陆巡语噎。
还捅她一剑,自然是最“公平”的报复,可未免太过血腥。
而让她跪在所有人面前跟他磕头求饶,又明显不符合他的美学……
陆巡道:“别想我这样轻易放过你!”
他想起仙主交给他的任务,拉过宋凌,搂着她腰肢,轻拂她唇角,有些病态地说:“听闻宋尊者和谢仙尊夫妻和鸣,若是我当着谢仙尊面,亲吻他娇妻,不知他作何感想?”
而下一瞬,他倒吸一口凉气,怀中细蟒跌落在地,双手捂着腹部,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宋凌。
宋凌刚才肘击他一下。
宋凌看着他,面无表情,高声问坐镇仙主殿内的仙主道:
“主上方才说,无意掺和到我与鬼修恩怨之中,是否当真?”
远远传来一道空灵应声,仿若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
宋凌召出本命剑,剑指陆巡,冷声道:“陆仙使若是为审查我中洲各宗,我玄天宗自然按命令,好生招待陆仙使;陆仙使若心怀不轨,现在轮到我用陆仙使的命威胁陆仙使了。”
陆巡:“……”他忘了他不是宋凌对手了。
他下意识看向仙主所居神宫,却听仙主神宫内,传来几道低低的笑声。
陆巡恼羞成怒,等他补全元神,他一定要把今日在场除宋凌以外的所有人全杀了。
-
一行人踏上回中洲的旅途。
赌气似的,陆巡坐到飞行法器内宋凌身边。
宋凌冷冷睨他一眼,懒得计较,倒是谢晏见状,脸上笑意收敛。
他太熟悉这些贱人烂招了。
他不动声色让宋凌帮忙,升起法器内自带的桌椅杯盏,煮酒烹茶,隔开二人。
修士自身就会飞行,这类飞行法器,本就做长途跋涉和辅助未入门弟子之用,因此有这些道具也不为怪。
谢晏一边替陆巡斟酒一边对宋凌道:“我记得你最爱这杯中之物。你我未曾结契前,师叔就提醒过我,说你平生无所好,唯有剑与酒,我若是学不会饮酒,就当不得你夫君。”
复又看向陆巡:“仙使见笑了。只是夫妻情长,实难自控。仙使会喝酒吗?”
宋凌正纳闷她何时最爱这杯中之物,就听陆巡脱口而出:“会!”
是个蠢货。谢晏心中盘算,面上微微一笑,不动声色。
宋凌虽自镜月起,就不喜自作多情,后来修习的功法,更让她难辨情爱。但她不是傻子,猜得出谢晏的生编硬造另有所图。
她朝谢晏窥去一眼,谢晏微微点头,宋凌匪夷所思,像看未解的剑谱一样盯着陆巡。
这仙使,有受虐的癖好吗?
仙使见她看他,却是傲慢地挑眉扬起下巴。
宋凌一言难尽地移开目光。
因为有外人在场,她和谢晏也不好仔细交流。但既然心中有怀疑,她自然不会由着陆巡像先前那样接近。
等回到玄天宗,二人交流一番,确定心中所想。谢晏忽然问道:“宋凌,你是不是分不清别人对你的感情?”
宋凌下意识抬眼,警惕心起,嗓音平静:“怎么?”
谢晏道:“我只是发现,你好像很难发觉别人喜欢你。”
宋凌心怦怦直跳:“我说过的,我曾以为我与一人两心相许,结果是我误会。从那以后,我就不喜自作多情。”
谢晏点点头。宋凌不知他是真信还是假信,自从修习禁术术法,她除剑术以外的术法,愈发退步。
谢晏点点头。宋凌不知他是真信还是假信,自从修习禁术术法,她除剑术以外的术法,愈发退步。
她分不出别人对她的情感,也用不了术法辨别别人话语真假,只能按常理推算。
她只盼北域的继承人审查能早日过去,让她师尊完成作为尊主的最后任务,从此再无受她拖累的担忧和隐患,一生顺遂。
而她,会在禁术反噬前,让自己合理地“消失”掉。
虽然她师门会因此受她连累失去一个尊主之位,但这已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师尊为她付出太多,不仅她自己的资源存货,师祖的、师祖夫的,都被她讨要来用在宋凌身上。现在的继承人考核,已经是各宗门师父帮徒弟、徒弟帮徒弟倾尽一切所能达到的极限。
如果宋凌过不了北域这关,师尊她绝对培养不出第二个合格继承人。
当初师祖劝过师尊,说她选择收宋凌为徒等于拿她自己的性命豪赌。
师尊却说她愿意一赌,只因她不赌断了宋凌修炼之路宋凌只有死路一条。她想让她徒弟活,就像师祖想让她活一样。
等宋凌知晓其中厉害时,她已经被记入师尊门下,正式成为师尊继承人,师尊把从师祖那讨来的一切洗精伐髓的仙丹法宝都用在她身上。
只是她的五灵根跟根深蒂固一般,无论多上乘能洗掉末流灵根的洗髓丹用在她身上都不起丝毫作用。她吸收灵气、筑基结丹的速度永远不到单灵根的五分之一。
为了让师尊长存,为了不让师尊赌输,她只能孤注一掷,在审查之期即将来临,在师尊乐观以为丹药炉鼎就能助她化神时,选择偷习禁术,助她提升修炼之速。
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的执念,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谢晏。毕竟他和她在一起,为的只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仙尊之位。她不敢保证,谢晏会像她维护他和洛华师伯利益一样维护她和师尊的利益。
人心难测,她只能相信师尊和她自己。现在谢晏已经不会知道是不是在那怀疑,她必须尽快让自己通过继承人审核。
或者,在谢晏查明她秘密的一瞬,杀了谢晏。
清雨峰紫微峰向来一体,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背弃谢晏。
除非,危及她和她师尊利益。
“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谢师兄……”捂着抽痛的胸口,宋凌喃喃自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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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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