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他们准时上了船。那是一艘私人的豪华游艇,没有圈内人的带携,普通人是无法上船的。夜色中,船上灯光璀璨,点点彩光,倒映在幽深的海面上,如天上的繁星尽数洒落般、呈现一片迷离、辉煌。
前方,刘筝和翁华伟相互提携着往船上走,一路上,他们收获了无数的欢呼与问候。是的,在这种场合,翁华伟总是风光无限、如鱼得水的。那么,刘筝呢?她喜欢吗?她能适应吗?
陈现山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尽管这并不是第一次了,身为司机,他早已见惯了翁华伟私底下的生活,这里的男男女女,全都穿着最华丽的衣服、戴着最闪亮的首饰、用着最漂亮的笑容和语言,彼此间不管熟或不熟、都做出一副亲热又不失高傲的姿态,杯觥交错间,大家亲密无间、仿佛一家大团圆。这既是社交娱乐,更是生意往来,大富商们往往是在不经意间便敲下一笔大买卖,而后大家举杯畅饮,再入密室中来一番豪赌做为助兴,这欢乐的气氛中,自然少不了来自这些成功男士身边的年轻女伴的声浪,这些女孩,个个面容姣好、身段优美,声音又娇又甜,她们一心服侍身边的金主,不管人肥人丑人老,只要有钱塞给她们用,她们便幸福、知足。
他们走到宴会厅门口,陈现山便主动止步了,那一条横线之内,是他这个低层级的司机没有资格踏进去的另一个世界。他目送着刘筝被翁华伟带进去的背影,忽然间,他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眼前刘筝的身影和记忆中另一个女孩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这让他感到一阵心惊,他慌乱地踏出一步,似乎想要把刘筝叫回来,但一名侍应生伸手把他拦住了,现实,如一盆冷水般浇到了他的头上,他只能收回脚步,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不甘、转身离开。
尽管他可以去普通餐厅吃免费晚餐,但陈现山却走去了酒吧,他不想吃饭,他只想喝酒,反正一样都是免费,为什么不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反正他也不是什么伟人,用不着那么自律,想喝就喝,想醉就醉,这世上烂人那么多,难道还缺他这一个?!!
他走进酒吧,在吧台处落座,他熟练地点了一杯常喝的酒,然后就一边抽烟一边痛饮了起来。
没多久,一位美女炮弹似的冲到吧台边:
“喂!”她唤酒保:“谢谢!给我一杯XXX!”
一听这烈性酒的酒名,陈现山不自觉把目光投向这人的身上,只见这女孩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娇嫩的脸蛋上画着浓艳的妆,一头梦似的蓬松卷发长长地披在她半祼的肩上,身上的服饰是在这游艇上常见的女孩的装扮,露肩、露胸、露腰、露腿,反正哪里漂亮就露哪里,充分展示了本人的自信与诱惑力,然而,这种漂亮,却又是那么的粗俗、无知,肤浅、愚蠢到让人想咒骂。
“喂!你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吗?!”
女孩发现了他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立刻毫不客气地吼了过来。
陈现山心想:像你这样的美女,老子不知看过了多少!比你更漂亮的大把!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吗!这样冲人大吼大叫的,一点家教都没有,还自以为很本事很了不起呢。
但转瞬间,陈现山又为自己这么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哎,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一个小女孩计较这些?真蠢,他呀,简直比这小姑娘还蠢。
他马上收回眼光,继续喝自己的酒。
没想到那女孩竟一口气连喝了三大杯,就连酒保也忍不住冲她说:您酒量真好!
女孩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酒保吃瘪,愤愤然离开,这一幕,倒把陈现山惹笑了。
听到他的笑声,女孩又冲他吼过来:
你笑屁啊!
陈现山冷哼一声:
“我笑一下都不行?你太平洋警察啊?!”
女孩愣了一下,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再生气,她从高脚椅上跳下来,然后坐上了陈现山邻座的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脸不屑地问。
“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这么了不起,是做什么工作的?太子爷?”
“太子爷会有空坐这里?”
“你请我喝一杯吧?”
“凭什么?”
“凭我肯陪你喝咯!”
“我一个人喝挺好的。”
女孩怒了:
“小气鬼!算了!不请就不请,谁稀罕呐!”
她跳下椅又走了,她走她的,不关我事,陈现山见酒杯空了,又给自己叫了一杯。
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拽他衣袖,他回头一看,女孩泪光闪闪地望着他。
他一惊:
“你做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女孩哇一声大哭起来:
“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喜新厌旧!你们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们都是混蛋!混蛋!通通都是混蛋!”
哗啦——
女孩抓起他刚刚满杯的酒朝他迎面泼了过来——
陈现山懵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酒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神经啊!找对人再发癫行不行!”
女孩坐到地上,撒泼似的大哭起来。
酒保忙从吧台里面跑出来,他递毛巾给陈现山擦衣服,又试图去扶那女孩——
女孩死命甩开他:
“你别碰我!知道我是谁的女人吗、也敢对我动手动脚?惹恼了我,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现山的头都快炸了,本来他就够心烦的了,现在偏又遇上这么个疯女人,得得得,咱惹不起总躲得起,他起身离座——
结果他的腿竟被那女孩抱住了——
“你别走!别抛下我一个人!我知道我不懂事、我不乖,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知道我任性、我幼稚,但请你不要不要我……我不能没有你……”
女孩哭泣的声音,颤抖、酸楚,听得令人无法不动容,陈现山低头看向她,女孩迎面向她抬上来的一双泪眼,让他脑海里浮现了旧日的记忆。
他转身扶起了女孩,说:
“把你刚刚泼掉的那杯酒,赔给我吧!”
和女孩重新落座,陈现山细听那女孩的讲述,果不其然,这又是一个毫不新鲜的、年轻女孩轻信有钱男人的承诺、结果被玩腻后又惨遭抛弃的故事。
在酒吧幽幽的灯光下,女孩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她真实年纪的悲怆的表情:
“我是不是很傻?竟会相信男人的话?还是你们男人个个都只喜欢新鲜的小姑娘,而且必须听话、顺从,什么事都得依着你们的心意?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
她眼中仍有期待的光芒,这令她显得愚蠢,但同时也证明了她仍年轻。而年轻就有希望。
“首先,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说的那样,”陈现山开口道:“至少,我不是,不过,重点在于,你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你的选择标准又是什么?”
“标准?”女孩愣愣地说:“当然是对方也喜欢我、对我忠诚,一心一意,绝对不会抛弃我!”
“除了这些呢?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别的要求?没有啦!”
陈现山笑了:
“你不想跟我说实话,那我们还有必要浪费时间聊吗?”
他起身要走,女孩站起身叫住了他:
“你想讽刺我?你来啊,朝我开炮啊!我早看出你是什么货色了!只有没钱的男人,才会用那种酸溜溜的语气!你想说我贪钱吗!贪钱有什么错吗?难道你就不贪钱吗?你不也是为了钱才在这里工作的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瞧不起人之前还是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吧!”
陈现山想转身揍那女孩一顿,想想又忍住了,何必呢,女孩说的其实也没错,这字字充满血泪的话语,似一把明刀,光闪闪地劈开现实的伪装——
真实,总是令人不堪忍睹的。
他走出酒吧,登上了甲板。
迎面的海风,有力的、激烈的,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平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眼泪,是毫无知觉地从他的眼角处滑落下来的。
刚刚与那女孩的一番来往,令他彻底勾起了心底不堪的回忆,种种悲愤、痛心,交织在了一起,他激愤地拍击起船舷的栏杆,掌心都被砸破皮了、鲜血直流,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心底的痛苦,早已经淹过了一切,他心里只有满满的恨,恨自己的无用,至今仍未能替秀秀报仇雪恨。
秀秀……
当这个名字,从他的舌尖滑过,他眼角的泪水,也再次滚滚而出。望着船底滔滔的浪水,他仿佛看到秀秀的笑脸又浮现其中,那样纯美、善良的一张脸,如春光明媚、如雪中傲梅,然而很快却被漩涡卷入其中、然后被打成了泡沫般的粉碎。
那一晚,秀秀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当她抱头痛哭、惨叫着试图逃离恶狼的魔爪时,她可曾向他呼救?当她一身的伤痕、在绝望中仍未能逃离魔窟时,她可曾后悔过?当她惨死、仰面对着他们曾一同赏望过的夜空时,她可曾记起那些美好的回忆?
秀秀死了,但她死前所经历的折磨,真的是她应得的吗?
“贪钱有什么错吗?难道你就不贪钱吗?你不也是为了钱才在这里工作的吗!”
人,是金钱的奴隶吗?是吗?那么,做怎样的奴隶又有什么区别吗?
一阵恶心感涌上来,陈现山跌跌撞撞地找到卫生间、冲进去吐了起来,当他看到其中的血丝时,他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冰冷的骇笑。
手机嗡嗡嗡地响了。
刘筝的声音从手机那头远远地传过来:
“陈现山,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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