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低头吸一口烟,手上夹着金色打火机把玩,他抬眸重新看向裴霁,眸光含着令人嫌恶的探究紧盯着,仿佛等待着裴霁脸上露出恼羞成怒的裂痕。
但裴霁只是平静看着他,眼睛冷淡得不含一丝情绪,对视几秒,裴霁淡淡道:“□□有时间管我爬不爬谁的床不如管好康氏,我还是希望晚一点在时报上看到康氏破产清算的消息。”
这句话踩到康德痛点,他笑意一下僵住,眼皮抽搐几下,嘴巴张了又闭,脸色都憋成猪肝色了,最后只是偏头吐了一口唾沫,猛吸一口烟,咬牙道:“裴霁,你不要得意太早!”
仿佛又觉得还不够解气,忽然上前一步,口中烟雾猛地吐出喷到了裴霁脸上,“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父亲当年是被冤枉的?”
难闻的烟味混杂着酒气钻进鼻尖,裴霁眉心微拧,他沉默看着面色扭曲的康德,眼皮颤了两下。
康德从裴霁脸上捕捉到一丝裂缝,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将燃烬的烟头随手扔到一旁,抬起脚尖缓缓碾灭,又掏出一根烟来,风有些大打火机刚燃起很快就被吹灭,他于是抬起手挡住风口,再次扣响打火机。
四周空寂,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在寂静中异常响亮清晰,猩红的火苗随之在他手中升腾而起。
裴霁盯着康德指尖跳动的火焰,火焰映衬在打火机金属光亮面上,折射出一道金光,电光火石的念头在心底划过。
康德吸一口烟,抬眼看过来,似乎是欣赏够裴霁的沉默,继续道:“我知道你想替你父亲翻案,好心提醒你一句别白费时间,你父亲一点也不冤,自食恶果罢了。”
裴霁盯着康德一张一合的丑恶嘴脸,强忍着将胸中翻腾的怒火压下。狂风从露台卷来,裴霁冷静下来,摸了摸大衣口袋,随后看一眼康德,“方便借个火吗?忘记带了。”
康德眼底划过一抹怔愣,似乎没想到裴霁不但没有因为他的蓄意挑衅而生气,反而还颇为友好地向他借火而感到一丝意外。
他盯着裴霁看了一会,眼底眸光变得锐利,爬上一丝防备,“不方便。”
康德扣下金属打火机的盖帽,握在掌心放回了口袋。又将指缝夹着的还剩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踩灭了,最后不冷不热地看一眼裴霁,双手插回大衣口袋,径直越过他往厅内走去。
他离开带起的一阵风打在了裴霁脸上,裴霁抬手将大衣领子竖了起来,盯着康德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冷风带着凉意不断灌进身子,裴霁站在原地仿佛毫无知觉,藏在昏暗中的瞳孔好似闪烁着兴奋的火光,异常明亮。
那是一种狩猎者等候多时终于守到猎物的眼神。
裴霁走到露台边,眺望着四周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凉风一股一股卷来,脸上的热意渐渐褪下。
“站在这里吹冷风?”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霁回头,赵惊鹤身影从暗处缓缓走出,自己竟没听到一丝声响。
“你怎么来了?”裴霁看着他。
赵惊鹤在身旁站定,他站在上风口处,高大身形挡去一半冷风,目光微低落在裴霁脸上,直言道:“嘉敏说你在这里。”
裴霁哦一声没说什么,他不知道任嘉敏和赵惊鹤说了什么,但既然赵惊鹤不问他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港岛的夜色,如万花筒般繁华绚烂,人们深陷其中转轮似得奋力滚动仿佛永不知疲倦。裴霁望着幽深处的万家灯火,内心感到一片萧瑟空寂。
这一片万家灯火中,没有一盏为他而亮。他凝视着远处,眼底不经意流露着一丝仿徨和茫然。
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忽然有些想家了,父亲去世后房子被法院清算收回抵债,如今再也不是他的家。
他想念父亲母亲,想念院子里那颗栾树,想念旧日在那座房子里生活走动的日子。可过去不能推翻重来,失去的也不会失而复得,美好圆满对他来说触不可及。
“叹什么气?”赵惊鹤声音低低沉沉的夹着冷风吹进耳边。
裴霁眨了眨眼睛,刚才叹气了吗?他敛了敛神色,轻轻摇了摇头。
赵惊鹤注视着他还想说什么,一阵大风席卷而来,风呼呼将他们大衣衣摆吹得掀了起来,交织碰撞在一起,赵惊鹤忽然抬手捂住口鼻偏头用力咳嗽几下。
似乎很难受的模样,人偏过身去缓了好半天才止住咳嗽。
裴霁看他一眼,“进去吧。”
赵惊鹤嗯一声,就一个音节声音也能听出来比方才沙哑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宴会厅,所到之处又是一阵低声议论,赵淮年见他们回来赶忙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
坐下的一瞬间,裴霁隐约感到无形中有一道目光灼热落在身上,他掀起眼皮,正正对上康德看过来的目光。
视线隔着空气交汇,康德面色暗沉看不出情绪,他身旁陆远岱侧身同他说了句什么,康德这才将目光收回转过身去。
裴霁不动声色垂下眼眸,抬手拿过杯子,倒满茶水后推到了赵惊鹤手边。赵惊鹤回头看他,自然拿起茶杯喝光了杯中茶水。
舞台上节目走到尾声,最后一位模特是任嘉敏本人,她换上一袭酒红色深v亮片礼服,洁白纤细的颈项上佩戴一条精美绝伦的红色宝石项链,步伐摇曳生姿,每走动一步裙摆如同莲花一般缓缓绽开,明艳动人。
掌声如同浪潮一般卷起,唐修明附到赵惊鹤耳边,笑着说:“像嘉敏姐这样独立自主有事业心的女强人,多少男人得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要说也是我们没福气啊。”
赵惊鹤唇角平直,不冷不热看他一眼。
唐修明嘴巴没个门把惯了,赵惊鹤向来懒得理会,但不经意瞥到他身后霍时谦晦暗不明的脸色时,挑了挑眉,声音淡淡的,“你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唐修明喝了口酒,眼神已经有些飘了,咧嘴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惊鹤看他一眼,顺带看到霍时谦彻底沉下去的神色,他淡淡笑了笑,移开目光不再搭话。
随着任嘉敏结束最后的致辞,晚宴正式落下帷幕,但大多宾客还未着急离开,互相走动拿着酒杯低声交流着。
这场宴会的宾客不管业内业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以,这也是一个很好相互认识牵线搭桥的好机会,大家默契地借着这个机会攀谈交际。
陆远岱走到他们这一桌时,裴霁眼皮还是控制不住颤了颤,不过陆远岱是冲着赵惊鹤来的,他手上端着杯红酒,迈步走到赵惊鹤这边,跟在他身后的康德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陆远岱众横交错布满沟壑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他举着酒杯,对赵惊鹤说:“上次马场一面又好久没见赵生,近来可好?”
赵惊鹤是坐着的,陆远岱走到面前时他也是等了几秒才站起身,他抬手拿酒杯时,裴霁不动声色将自己这杯和他的交换了,细微动静旁人未曾发觉。
赵惊鹤也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接着拿起酒杯与陆远岱碰了下。红色液体和黄褐色液体相碰,酒液在杯中晃荡,有些不搭的碍眼,陆远岱混浊的眼珠沉了沉,豪迈地一口饮尽。
赵惊鹤也喝光杯中酒液,舌尖蔓开一股微凉的淡淡茶香,划过喉咙,清爽润滑。他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来,转瞬即逝。
觥筹交错间,任嘉敏从远处走来,她没注意到这桌还有旁的其他人,是以在看见康德时脸色顿了顿。
陆远岱则笑眯眯地看向任嘉敏,语气颇为熟捻,他先是毫不吝啬对任嘉敏夸奖一番又套近乎似得说起一些家常,最后问道:“家父近来可好?上次马场一别我也同他有些时日不见了,替我问声好。”
任嘉敏扯起一抹疏离笑容,客气回道:“父亲一切安好,劳烦陆伯这么忙还惦记着父亲,我一定带到。”
这通叙旧表面上看似相聊甚欢,实际浮于表面。唐修明觉得无趣极了,他对待人向来好恶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像赵惊鹤,分明心底是厌恶的表面却不露声色。
他对陆远岱这个精明利己的老家伙向来就看不上,还有他身后那个姓康的见着就烦,于是干脆端起酒杯,招呼也不打自顾自混入另一边人群去了。
霍时谦拿起唐修明遗落在椅背的外套,对众人礼貌打过招呼后,抬脚跟上唐修明步伐。
陆远岱扶了扶镜框,眼神看向身旁的康德时沉了沉,康德像是收到信号,从陆远岱身后走出,他拿来酒杯,给自己倒满,走到任嘉敏面前,讨笑道:“刚才一时情急多有冒犯,希望任小姐海涵,我自罚三杯,您解解气。”
任嘉敏神情淡淡地笑了笑,看着他没说话,康德自顾自将酒水悉数饮尽。
气氛微妙,陆远岱摆明替康德要人情来了,这次冲丰汇而来。
赵惊鹤侧头看任嘉敏一眼,又转头朝陆远岱点头示意,自始至终未曾看一眼康德,“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他语气淡淡,尽管言谈举止礼貌绅士,但身上仍然散发一种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场。
陆远岱面色沉了沉,从喉咙挤出一声生硬的笑来。
任嘉敏朝赵惊鹤露出感激的笑容,与他一齐往外走,只是走了一半,赵惊鹤忽然停住,回头寻找着什么,目光巡视一周最后落在裴霁身上。
裴霁感受到他的目光迎面望过去,迈步跟上。
从晚宴回到山庄已经很晚,裴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躺在阳台的摇椅里,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昏暗下的眸色沉沉。
思考几秒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梁从衍的电话。
响了几秒那边才接通,裴霁开门见山,“能麻烦你帮我查个东西吗?”
梁从衍说:“那得看看是什么东西。”
“十一年前佐罗牌打火机,金色面身菱形花纹,现在在市面上还流通吗?如果没有哪一年停产的?”
梁从衍停顿好一会,才问:“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裴霁没说话。
梁从衍又说:“需要点时间。”
“一天够了吗?”
短促的笑声从那边传来,“我真是一天到晚帮你们……”
梁从衍顿了顿,过了会才接着说:“没其他事挂了。”
梁从衍这个人表面冷言冷语,但做事还是靠谱的,裴霁第二日中午便收到了消息,一天时间都还没到。
康德用的那款打火机是港市老牌子,菱形花纹的打火机只在十一年前生产过,是限量款流入市场并不多,之后就停产了。
裴霁盯着这则短信看了许久,指尖微微颤抖着,他松了松手指,刚想切出聊天界面,下一秒一条短信接着跳了出来。
梁从衍:裴霁应该是查到了些什么,他最近跟康德跟得有些紧,他不肯说我问不出,提醒你一下最好看着些。
裴霁盯着这条信息逐字逐句确认,最终得出这确实不是原本要发给他的结论,那么梁从衍要发给谁?
脑海里电光火石间划过什么东西,稍纵即逝,他来不及抓住,但隐隐觉得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拨通了梁从衍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两相沉默,裴霁思考着怎么开口,他从梁从衍的沉默中知道他对方已经发现短信发错的事实。
半晌后,梁从衍淡淡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裴霁张了张唇,喉咙有些干涩,他偏头轻咳一声,思沉几秒后开了口:“之前我问你为什么帮我,现在能告诉我答案吗?”
梁从衍沉默一瞬,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上次你说得对,收集这么多资料证据确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能力有限,有些东西不是我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他停顿片刻,裴霁手有些抖了,梁从衍接着说:“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裴霁眼皮抖动,声音有些哑,“赵惊鹤对吗?”
梁从衍嗯一声。
窗外汽笛声轰鸣划过,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落进来,裴霁靠在椅子里,思绪杂乱,以至于陈维文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发觉。
“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一副丢了魂的鬼样。”陈维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霁回过神,问他什么事。
陈维文眼珠子狂转,脸上盛着八卦色彩,拉来椅子坐在了裴霁旁边,接着神秘兮兮问道:“你看新闻没有?”
裴霁摇头,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新闻?”
陈维文躬身凑近,掏出手机,点开一则新闻递到他面前。
陷在昏沉和混乱中的思绪在看到新闻上赫然醒目的几个大字后,面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脸色煞白。
裴霁猛地一下站起身,抓起外套往外疾步走,陈维文想叫他口都还没来得及张,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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