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灿还以为何术这会儿还在汉城,或者已经回了回城,怎么样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
何术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视线,没听见似的继续埋头填信息。
直到他交完东西抬头,将转身,猝然对上江灿疑惑的视线和面容,他才陡然恍惚,睁大眼睛,怔愣地眨了下。
“你……”何术声音一哑,半天才意识到真的和江灿再次偶遇上了,心慌地别开脸,取下耳机,不自觉后退一步抿紧了唇,在打不打招呼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
江灿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奇怪,刚刚自己不是已经先出声询问了?没听见?不是只戴了一个耳机吗?还是没认出声音?可声音那么大,而且还叫了名字,何术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奇怪了。
“你怎么在这儿?”江灿又问了一遍,少了惊异,声音比刚刚缓和了些。
何术后退两步,彷徨几秒,弯身拿起脚边的背包,低声说了句:“工作。”
他还是做不到和江灿对话如流坦然自得地交谈,说完这句后,他就退步转身,攥着包上楼,连个像样的招呼都没打。
江灿盯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人当抹布死拧着,很不是滋味。
何术僵硬机械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浑身冷透。关上门后,他紧紧贴着门缝好一会儿,有点吸不上气,大口喘了一阵,还是难受,又弯身开始干呕。
他渐渐感到无力,没有东西可以支撑他,脱力跪到了地上,然后化作一摊水躬身下去,额头抵着地毯,喉咙发出小声的呜咽啜泣,然后侧身一躺,捂着眼睛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麻木的躯体才渐渐有了知觉。他费劲地把背包扯过来,想要打开,但因为控制不到手抖,好几次才拉开拉链。
他翻出包里的白色药瓶,抖出两粒,躺平后仰着脖子硬吞下去。
大概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真的好受了些。又是好久,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能够起身。
何术深吸几口气,拖着步子瘫坐到了沙发上,揉了揉额头将刚刚有关江灿的一切都抛之脑后,然后拿出手机开始规划上山路线,迫使自己分散注意。
而此时的江灿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所在位置是二楼观景最好的的房间,露台刚好能看见远处的雪山。
露台摆放着两个矮椅,江灿要了壶茶,就抱着个电脑在那儿坐着,一手倒茶,一手将耳朵边的手机拿远了。
“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窝囊?”沈青意有点恨铁不成钢,聒噪堪比蝉鸣,“这都能碰见,你们这缘分未尽啊!怎么不直接冲上去问他个清楚?”
“问什么?问他当初为什么和我分手?”江灿无语至极,想要翻个白眼,“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和我分手吗?”
那头明显愣了一下,才问:“那你回国干什么?准备死灰复燃?”
“我生气。”江灿答了这么一句,片刻又说,“我生气为什么他不信我,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他们了。”
“大哥,你不要答非所问好不好,我问你要不要和他死灰复燃。”沈青意气笑了,“你回国难道就是为了告诉他你对于他提出和你分手这件事很生气?好,真是这样,告诉他了,然后呢?”
江灿垂眼盯着茶水,手指在杯子上顿了下,轻轻摩挲两下,忽然没气儿了。
“我不知道。”
“你对他还有意思吗?”不等江灿回答,沈青意就反应过来拍了下大腿,“等等,我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没意思你也不可能推掉那些offer回国了。我不信你回来就真是为了告诉他你生了六年的气。”
江灿:“……”
他呼了口气,扯开话题,说:“我觉得他精神状态有点反常。”
“怎么个反常?”
“我不知道,反正很……”江灿蹙眉回忆细想,“很不对劲儿。”
“我帮你查查?”沈青意说。
江灿说:“我已经找好人了,不用麻烦你那边。”
有关何术的事,他不想牵连太多旁人,尤其是在江成岭看得见的地方。
这时候,发展新的人脉就很重要了。
“行吧,”沈青意妥协,“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一声,我尽力帮忙。”
“嗯。”江灿正要挂断,忽然想到什么,又把手机凑回到耳朵边,“对了,你有郭思铭的联系方式吗?”
“你们不是表兄弟吗?你都没有,我上哪儿给你找。”
江灿说:“我出国后几年就和他没什么联系了。”
郭思铭也是他和何术的共友,当初和何术一个学院的,严格点还算得上是他和何术的红娘。相比沈青意而言,何术和他的关系要近得多。
当年为江灿办好出国手续后,江成岭夫妻俩就切断了他和国内的一切联系。尽管后面的六年里他都尝试过和何术联上线,但都无果。
后面他想着通过郭思铭来找到何术,不过,郭思铭每次的态度都很敷衍,从不会告诉他任何有用信息,后面渐渐的,也就不了了之,甚至连联系都没有了。
他这次想起再找郭思铭,是想着反正都回国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当面说,不用顾忌留痕被发现,有什么事也不会牵连到他。
不过,他连续给郭思铭发了几天的消息,那小子都不兴回复,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怎么回事。
正想着,就听见沈青意说:“他毕业后不是去芝加哥了吗?这么久过去,他那号码估计都没用了。”
江灿沉默两秒,说:“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江灿盯着电脑屏幕,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键盘。
其实面对沈青意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重蹈覆辙么?但他心里仍咽不下那口气,那口被决绝抛弃的气。
江灿原本是打算先把这次的项目解决了再处理和何术的私人感情,毕竟他自己也没考虑好该拿那段蒙尘的感情怎么办。
但根据何术刚刚的反应来看,江灿很不放心他现在的状态,他在想,要不然把此次偶遇当做破冰的契机,去迎合心中的蠢蠢欲动。
在这场不甘里,都权衡舍弃那么多了,不如再赌一把。反正两人的关系已经到这个坏到这个地步,再也没有可以再亏的余地了。
他扣下电脑,呼了口气,拿出工作机,输入那串倒背如流的微信号,然后点击好友申请。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消息发送完,也就把手机息屏扔桌上,滑到最边缘,佯装不在意,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江灿时而处理工作,时而自欺欺人地看看电脑最下端的状态栏。
忽然,手机嗡嗡响动两声,江灿连忙点开了电脑端的微信。
很遗憾,是韦海给他发的消息。
「江总,游总说出去转转,领略一下民俗风情,让我问问您去吗?」
江灿皱着眉头,很用力地敲打着键盘。
「不去。」
他不知道,他给何术发送好友申请时,何术已经溜达到了古镇主道上。
这里的温度还算适宜,天热但不至于像火炉那般烤人,尚在可接受范围内。何术来这儿就随身带着几件夏季的换洗衣服,可扛不到上山,所以他这次出来是去采购登山衣的。
街上来往游客都穿着特色服饰,举着相机拍照,明朗亮眼,美得让人挪不开眼。何术碰上偶尔停留片刻,缓和方才揪紧的心脏。
直到彻底放松下来,他才收了心,准备找个服饰店。
没走两步,他胳膊就被人拉住。
一个阿姨手上拿着把彩绳,热情似火地说:“小伙子,编辫子不?你头发长,正好合适哩!看你长得清秀,给你便宜一点呐?”
何术笑了下,摆手拒绝:“不用了。”
“来嘛来嘛!编出来都说漂亮。而且很便宜的,我们做生意都是实在人,”阿姨拉着他往摊位走,说话带着一口淳朴的本地口音,“咱们一口价谈好,准保不会坑你。”
何术不太擅长拒绝人,加上好不容易来一次,半推半就就同意了。他踌躇说:“好吧,就编两根,您别拿头巾给我绑起来……”
“披着是吧?没问题。”
何术被她拉到小板凳下坐着,这里生意火热,他跟前的镜子被分走了一半,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点。
阿姨要取下他帽子,何术下意识攥住帽边,手指蜷缩着顿了顿,说:“我来吧。”
阿姨心大,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一边摸着他发梢一边理着手上彩绳,说:“小伙子,你这发质好哇,乌黑乌亮的……”
“谢谢。”何术嘴角弧度极浅。
“哎呀,你这儿怎么有个疤?”阿姨分头发的时候,还大大咧咧地扒拉了一下,“还不小,头发都不长了。”
何术脸上的笑变淡,渐渐转为苦涩。他垂下眼睛,小声说:“很丑是吧。”
“不丑不丑,”阿姨宽慰他,又牵起另一绺头发,“我在这儿给你编一个,刚好能遮住。”
何术抿唇,心中繁复无言两秒:“谢谢。”
阿姨的手速很快,但人流的速度更快,等着编头发的也更多,周围逐渐聚起围观的人,还有不少人拿着手机相机拍照的。
何术面对那么多双眼睛,心里有点没底,怕闹笑话。
——
工作完成,江灿还坐在阳台上喝茶,眼睛斜着紧盯桌边手机,就是不碰。
倏然,手机震动两下。
他抓起手机翻开来看,锁屏界面是游旭发来的几条消息,最后垫底的是:「这好玩啊,等会儿我也去编两个试试。」
江灿躁动的心又一次冷掉,他本来都不打算理游旭,但在息屏之前,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消息界面,点进了和他的聊天框。
在那条垫底消息之前,是两张照片。
人群杂乱的背景里,几个人坐在编彩辫摊位的矮板凳上,几抹彩色和特色服饰融为一体。
江灿一眼就看见了偏左的何术。
两张照片一样的角度,不同的神情,一张面无表情,垂搭着眼睛。一张微微带笑,眼睛微弯。
余光的夕阳从错开的建筑缝隙溜进来,一半打在了何术脸上,将他鼻梁阴影晕染成金色。
蕴质婉转,静好无声。
这让江灿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那时候的何术比现在要健康一点,脸颊有肉,头发也没这么长。
那时候,两人就在江灿租的房子里。
江灿查找完论文资料,从书房出来,何术毫无防备地睡着在沙发上,侧躺着朝外。朝西面的阳光洒进来,那一抹余晖拥住他的脸庞。
江灿轻手轻脚走过去,蹲在他跟前,手指轻挠他睫毛。
何术眼睫颤动,但也没醒。
直到江灿忍不住在他唇上落了个吻,何术才悠悠睁眼。
两人分开,何术半阖着眼睛和他对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他头发,声音还有点朦胧:“弄完了吗?”
“嗯,”江灿捏了捏他脸颊,眼底有笑,“有奖励吗?”
何术被捏得撅唇,笑意含糊,眼睛跟着一弯:“你刚刚不是自己索取了?”
江灿俯身下去,含住他唇,说:“我还要。”
那些回忆犹如昨日又恍然隔了一个世纪,历历在目却让人怎么也回忆不起细节,对比现在两人形同陌路的结局,总是不真实。
思绪回笼,江灿倏地起身,立马发消息问游旭:「你们在哪儿?」
游旭甩了个定位给他。
「怎么,你要过来吗?」
「龇牙笑.jpg」
江灿换鞋出了门,给对面发去消息。
「帮我个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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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重圆]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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