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的海风带着咸腥,刮在沈砚冰和苏携玉的脸上,河水冲刷了原来的衣服上所有值钱的配饰,因担心有郑贵妃和锦衣卫的人,苏携玉和沈砚冰就地将衣服埋掉,从死去的难民身上扒下来几件衣服糊涂地穿着。这些死去的难民们都穿着单衣,苏携玉和沈砚冰找了许久才找到穿着几层难民,把外袍扒下来自己穿了,给这死去的人施了个谢礼,就地将人埋掉了。
而现在,昔日东宫太子,如今却与万千流民一样,挤在滁州城外施粥的棚子前,等着一勺能照见人影的薄粥。
“小伙子,往前站些,我被你挤得要够不到了。”沈砚冰身旁的老渔民颤巍巍道。
日光下,沈砚冰微微垂眸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唇线清晰,纵然面色因饥饿略显苍白,还是瞪了那渔民一眼。
苏携玉道:“殿——店就这么大,人这么多,你让我们家少爷往哪里站。”
人群讥讽起来:“还是个少爷。”
“讨饭的少爷吧。”
几个年轻的女乞丐偷偷瞥沈砚冰,窃窃私语着“这叫花子生得真俊”,又很快红着脸低下头。
很快,施粥的人端着桶来了,人群更加焦躁起来。
苏携玉站在沈砚冰身侧,腰间别着一根木棍——那是她唯一的“武器”,断云剑被河水冲走了。
苏携玉的目光凶狠地扫过四周,当看到有乞丐试图挤过来抢沈砚冰手中的拿着粥的碗时,苏携玉就将棍子打在这些人身上,疼得对方龇牙咧嘴,不敢再靠近。
沈砚冰将碗往苏携玉那边靠了靠,低声道:“喝些,你比我更需要力气。”
苏携玉摇头,目光落在他因饥饿而微微凹陷的颧骨上,道:“我不饿。”
这半月,他们从锦衣玉食跌落到尘埃里。
没有户籍,还要躲着锦衣卫。
他们一个只会当太子,一个只会杀人,实在没有专业对口的工作。
银子没赚到,只能喝救灾的粥。
沈砚冰看着手中清可见底的粥,不能称为粥,只能称之为有米味道的水,不由想起宫中御膳房的八宝粥,浓稠得能挂住勺子。
“大哥,能否行个方便,多给我半勺,内子病得太重。”沈砚冰压低声音,把最后一块银子偷偷递给打粥的汉子。
汉子看了沈砚冰一眼,又瞥了瞥一旁沉默的苏携玉,趁人不备,从粥桶深处舀了一勺稍稠些的,里面竟沉了几颗完整的米粒。
“小伙子,世道艰难,保重吧。”汉子叹了口气。
沈砚冰接过碗,暖意从指尖传来,他将碗递给了苏携玉:“快喝。”
苏携玉执拗地推回去:“少爷先喝。”
“怎么,我现在家境败了,你就不听了?”沈砚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苏携玉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沈砚冰则装作不经意地与老渔民闲聊:“老丈,这滁州的粥,怎的如此稀?”
老渔民苦笑道:“稀?能有这口粥喝就不错了。粮食都被马老大那帮人扣下了。”
“马老大?”沈砚冰捕捉到这个名字。
“唉,就是城里的渔霸,姓马,人称马老大。”老渔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这滁州的码头、渔市,全是他说了算。我们这些打渔的,捕了鱼只能贱价卖给他,稍说个不字,船就被砸了,人也被打得半死。最近暴雨,渔获少,他压价更狠。”
不远处喧嚣的渔市,几个壮汉正将一筐筐卖不完的鲜鱼倒进水沟。
苏携玉道:“宁愿坏了倒掉也不愿意分给流民,这些王八蛋。”
几日后,施粥的棚子再也支撑不住,撤了。
沈砚冰和苏携玉不得不沿街乞讨。
很多时候,一天下来,不过要到一个干瘪的馒头,两人坐在避风的墙角,你掰一半,我掰一半,慢慢啃着。
“少爷,给你。”苏携玉将自己那半块稍微大些的递过去。
沈砚冰摇头,又推回去:“你吃,我不饿。”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晃了过来,和沈砚冰攀谈起来。
胖子问沈砚冰哪里来的,沈砚冰言是被官府抢了地的农民,本来想出来经商讨个生活,没想到一场洪水,连富饶的滁州都过得这样艰难。
这个胖子一看就是有钱的,沈砚冰一边说,胖子一边认同地点点头,最后道:“嘿,你这小娘子长得挺俊啊,让给我玩几天,我给你这个数怎么样?”说着就想伸手要去拉苏携玉的手。
沈砚冰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一拳挥了过去,这一拳带着怒意,正中胖子的鼻子。
胖子惨叫一声,鼻血长流,恼羞成怒道:“呸!贱民!给脸不要!”
胖子占了下势,几个混混从人群里冒出来,来打沈砚冰。
苏携玉借力打力抢过其中一个人的短刀,割断了胖子这几人的裤腰带,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胖子提着裤子道:“你们给我等着!”
沈砚冰因为打胖子有事体统,挥了挥袖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不过是流民的短打,哪里来的袖子供他挥。
苏携玉扭头,两人四目相对,海风卷起沈砚冰额前的碎发,露出有些脏但依然俊秀的眉眼。
夜里,两人再次来到渔市,苏携玉下水,捞出一筐刚死的鲳鱼,鱼眼还透着清亮。
沈砚冰听宫中御厨曾说过,用海盐腌制海鱼,可保三日不腐。
鱼商将鱼扔掉,正是因为搞不到盐,但沈砚冰有办法。
当夜,沈砚冰用树枝接着月光画下白天看见的盐仓的布防图,苏携玉看了一眼,将图记在心中,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沈砚冰在约定好的破庙等待。
他知道苏携玉武功高强,但偷盐这种得罪人的事,还是担心。
直到半刻钟后,苏携玉背着个沉甸甸的麻袋出现在门口。
两人在破庙里支起简易的架子,沈砚冰指挥着苏携玉剖鱼、撒盐。
沈砚冰看苏携玉弄了一会,自己也开始干起来。
苏携玉道:“殿下,你睡吧,交给我就好。”
沈砚冰道:“哪来的殿下,把殿下忘了,我是你的少爷。”
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庞,沈砚冰看着苏携玉专注的侧脸,火光在她眼中跳跃。
苏携玉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偏过头,两人的视线再次相撞,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
空气中弥漫着海盐和鱼的腥味,却也悄悄滋生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气氛。
沈砚冰突然道:“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兄弟们呢?”
苏携玉想要安慰沈砚冰“他们都嫌弃你现在争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或者“我也不知道”,然而张开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他们死的那么惨,她不能因为怕沈砚冰伤心而掩盖他们的情义。
沈砚冰却从苏携玉漫长的沉默中明白答案,扭过头不说话了。
良久又说起刘监:“我没想到他会死。他小时候待我好,我一直以为只因为他觉得我将来会是皇帝。”
次日清晨,沈砚冰和苏携玉背着腌制好的鱼来到流民聚集的渡口叫卖。
苏携玉声音很大,语气很平:“新鲜的腌鱼。十文钱一条,可存放三日。”
然而,人们只是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上前。毕竟,在这乱世,突然冒出卖腌鱼的,谁知道有没有问题。
沈砚冰:“……”
怀疑卖鱼大业要栽在苏携玉身上,实在不行只能他这个太子卖鱼了。
苏携玉见状,也不着急,拿出一把小刀,当场切开一条腌鱼。雪白的鱼肉露了出来。
“这鱼新鲜着呢!”沈砚冰拿起一小块,递给旁边一个饿得眼冒金星的樵夫,“老哥,你尝尝,开业第一天,这条鱼请大家免费吃。”
樵夫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放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嘿!还真不错!比那些烂菜叶顶饱多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也纷纷上前购买。
很快,他们带来的腌鱼就卖光了。
然而他们的腌鱼生意很快就传到了马老大的耳朵里。
马老大本就垄断了滁州的渔业,如今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做生意,还是用他控制的盐,这简直是打他的脸。没几天就派小弟来找麻烦来了。
“妈的,哪来的野种,敢动我们老大的生意!也不打听打听,滁州是他能撒野的地方吗?!”马老大的手下骂骂咧咧地来到渡口,看到沈砚冰和苏携玉正在卖腌鱼,二话不说就上前砸摊。
“住手!”苏携玉冷声喝道,手中的剖鱼刀瞬间出鞘,指向为首的打手。
那打手见状,非但不怕,反而狞笑道:“哟,还是个女的!兄弟们,给我上,把这小子打残,把这娘们带回去给老大玩玩!”
说着,几个打手就挥舞着棍棒冲了上来。
苏携玉眼神一冷,身形如电,手中的剖鱼刀寒光闪烁。她本就是顶尖的暗卫,对付这些地痞流氓自然不在话下。
她刀光过处,打手们纷纷惨叫着倒地。
沈砚冰虽然是皇子,箭法剑法一样不曾落下,毕竟成祖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他的动作虽然不如苏携玉那般行云流水,却带着一股狠劲,招招毙命。
沈砚冰看得出来,不狠一些,这些人是不会走的。
然而,马老大这次派来的打手比上次更多,而且个个不要命苏携玉因为以一敌多,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一个打手从背后偷袭,拿着一根粗棍狠狠砸向苏携玉的后背。
“携玉!”沈砚冰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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