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过一场雨，碎了满地落红。
霍成婉醒来的时辰比往常迟了些，外面已经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竹韵打了水服侍她起身洗漱，只是轻轻一擦，那干净的帕子瞬间染上了血色，比外面的红叶还要鲜艳。
“娘娘！”
竹韵一下子慌了神色，赶忙扶着她回床上躺着，又仔细擦干净她唇边的血渍。
霍成婉扶着竹韵的手臂，牵强地扯出一抹温和的微笑：“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左右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她说着忍不住咳嗽几声，又溢出斑斑点点的血色。
竹韵心疼得不行，双目盈满了泪水，她擦了擦眼睛，给霍成婉掖好被子，“奴婢这就去请顾太医。”
霍成婉松开手，没阻止竹韵。
竹韵说的顾太医是顾润安，霍成婉和他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虽然她贵为皇后，但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如今偌大的深宫，能依靠信任的人不多，除了竹韵，便是顾润安了。
顾润安来得很快，他大步流星，带进来一室的风，霍成婉控制不住自己又咳嗽起来。
他把着脉，眉头越皱越紧，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霍成婉倒是比他平静，“顾大哥，我还有多少时日？”
顾润安抬头与她对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也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道：“娘娘。”
霍成婉浅浅淡淡地笑了，“你就直说吧。我还能看到开春的燕子吗？”
她这宫殿种植不少林木，每年开春都会有燕子筑巢，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也带来几分生机勃勃。
世人都说燕子会带来好运，不知明年开春能不能给她带来些好运呢？
之前大哥来信说开春他就会回来，她还想见大哥一面。
顾润安点头，他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只要按时服用良药，撑过今年冬天不成问题。”
他用的是“撑”字，霍成婉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了，她并不难过，反倒有几分解脱，“那就好。比我想象中还要长呢。”
她看着他温和地说道：“一切照旧。顾大哥，请你为我瞒着，就说我只是感染风寒。不必告诉任何人真相，包括皇帝。”
顾润安不认可她的话，有些焦急，“娘娘这怎么行？您已经不止一次吐血了，此事应该尽早禀明陛下。”
“告诉他难道我就不会死了吗？”
霍成婉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恨我入骨，巴不得我去死。告诉他，他只会来为难我，羞辱我。”
她望向他，目光哀切，“求你了，顾大哥。”
顾润安握紧了双手，满脸自责，“……娘娘，我一定会找出医治您的方法。”
霍成婉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顾润安行礼告退没多久，皇帝纡尊降贵来了她的宫殿。
李玄肃甚至不愿踏入，只是站在门口，冷眼瞧她，“最近你怎么老是传召顾润安？”
霍成婉勉强撑着身子向他行礼，“臣妾最近感染风寒，这才传召顾太医。”
李玄肃冷声嘲讽，“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顾润安从小相识，青梅竹马。”
“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小把戏，装病来博得朕的同情，你别妄想了！”
“霍成婉，就算你死了，朕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霍成婉垂下眼，强忍着喉咙处翻涌的血腥味，低低道：“陛下所言极是。”
“不知陛下前来，所为何事？”
李玄肃毫无感情地看着她，勾出一抹冷笑，“七日后，十一月十九，朕要册封皇贵妃。”
“朕要你亲手把凤印拿给皇贵妃。”
霍成婉掐着手心才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明明已经心如死灰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还会难过？
十一月十九，是她孩子的忌日。
眼下他却用这个日子来册封皇贵妃。
皇贵妃，也就是现在的赵贵妃。
五年前，宫女抱着她三岁的孩子在御花园玩耍，遇到了赵贵妃。赵贵妃二话不说就要罚她们，可怜她的孩子被赵贵妃一脚踢进了冰冷的池塘，没了声息。
她要杖责赵贵妃，李玄肃匆匆赶来阻止，“毒妇，你又在闹什么！”
他们的孩子死了，他却说她在闹，仿佛那不是他的孩子。
那一瞬间，霍成婉心如刀绞，她哭成泪人，只想不顾一切为她的孩子报仇，拔下钗子冲着赵贵妃而去。
赵贵妃像极了霍成婉的嫡姐，仅仅只是惊呼一声，李玄肃便将赵贵妃护得严严实实，抬脚踹在她的心窝。
“死了就死了，霍氏所出的孩子不配活在世上，这是你霍成婉的报应。”
霍成婉被踹飞，掉入冰冷的池塘。
而他只是冷眼旁观她在水中胡乱扑腾，待她快没动静了才命人捞上来。
李玄肃的声音比池水还要冰冷：“皇后刺杀贵妃，失德不端。”
明明是赵贵妃害死了她的孩子，他却说是她失德不端。
霍成婉万念俱灰，被他罚跪在御花园，直到冻坏了身子，也废了双腿，从今往后只能拄拐而行，那些人见了都嘲笑她是瘸子。
一母同胞的大哥霍长青闻讯在朝堂当众斥骂皇帝是昏君，要为她讨个公道。
李玄肃只是冷笑，“你还以为霍家还是当年的霍家吗？”
于是将大哥连降六级，贬去岭南。
至此，朝野内外知晓，赵贵妃才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霍皇后，不过名存实亡罢了。
她可怜的孩子被他扔给赵贵妃处置，赵贵妃直接命人扔到了乱葬岗。
等她赶到的时候，孩子早就已经被野狼啃食得只剩一截腿骨。
原来人伤心到一定程度，是真的哭不出来。
如今他要用孩子的忌日那天，册封杀害孩子的仇人。
霍成婉气得浑身发抖，“陛下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玄肃笑了，他眼里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朕当然知道。朕让道士算过了，只有在那天册封朕的贵妃，你的孩子才会被贵妃彻底镇压，再也不能寻仇。”
霍成婉望着他，泪珠滚滚落下，止也止不住，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玄肃残忍无情地冷笑，“霍成婉，死很容易，可你别忘了，你大哥还在岭南。”
“若是你敢死了，朕不会轻易放过你大哥，也不会放过你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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