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都城外,杏林酒楼。
“叩叩……叩叩……”
“谁啊,今日不营业。”黎子喊道、
“叩叩……”
“催命啊!”黎子骂骂咧咧走到门口:“说了今日不营……小帝姬?”
黎子赶忙将酒楼的门打开,然后对门内喊道:“掌柜的,是小帝姬她们回来了!”
帝生岁扶着西决圣女走进酒楼,刚刚落座,便听茶杯落在地面“啪”的一声。
她们望过去只见披着斗篷的剑客背过身去正要离开。
“春临先生,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帝生岁看着那想要落荒而逃的背影说道。
可那背影仿佛僵住一般,不说话,也不回头。
西决圣女自座位站起,一步一步走向他,帝生岁细心的观察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终于,西决圣女走到了他面前。
西决圣女看到了他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下那干枯霜白的发丝,一双好看的眼顷刻间红了眼眶。
她看着春临,弯起没有血色的唇角:“听小帝姬说先生托她带了故人的玉佩去西决,请问先生,这位故人如今身在何处?”
春临眼眉低垂,嗓音沙哑:“这位故人…已经死了。”
西决圣女声音有些颤抖:“既已死了,那可否请先生与我说一说这位故人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什么,毕竟先生能得到他的玉佩,想必是他亲近之人。”
春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始终低垂着,躲避她的目光。
西决圣女自顾自说道:“先生不知,我曾有一仇人,他在与我新婚当日得知了我身带重身蛊,活不过三十岁的秘密。他想要将重身蛊转移到他体内,替我背负这命运。只是呀,他又不是圣宫之人,自然是失败了,只是没想到他不顾我反对强制打晕了我,自作主张将自己的命数转移到了我身上。”
她擦拭掉眼角的泪,直直的看着春临,笑了下:“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明明我只需背负那重身蛊三十年便可解脱,可他竟擅自做主,让我捆在这枷锁中直至现在。”
“他给了我延续百年的生命,却一走了之,将我独自扔在那里。”
“所以啊,我将他昔日那些得力干将都驱逐除了军中,就是为了报复他……”
西决圣女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在下替他,多谢圣女。”
西决圣女闭上眼,泪水在脸颊上划过,又听他说:“他们那个性子,在军中没有庇护早晚都会陷于险境之中,不如早些去过平凡生活,好歹能留住命。”
“先生又是如何得知惊鹊部下的性子是如何的呢?”
春临目光一凝,握紧了手。
“听他生前提到过。”
西决圣女静静的看着他,二人仿佛犹如在对峙一般谁也不说话。
过了半响,终是春临拜下阵来,他垂着头,头上的斗笠遮挡住面上的神情:“圣女想问之人既已不在世上,圣女还是请回吧,这里毕竟是玄沧,不安全。”
他说完,想要走。
西决圣女拉住他的衣袖,眼眸中带着恳求的说道:“可我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过的好不好,春临先生可否说给我听?”
春临手腕一颤,又听她哽咽说道:“我只打扰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你给我讲一讲好不好,时间到了我便离开。”
她说完这句,饶是坐在门口的帝生岁等人也为之动容,阿容更是红了眼眶。
“春临先生,你知不知……”阿容还未说完,便被帝生岁扯了扯袖口。
帝生岁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西决圣女既没说她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便是不想与惊鹊公子剩下的时间只剩忧愁。
帝生岁道:“春临先生,圣女是我的贵客,我等接下来还要去远山城,只能把圣女先托附在您这了。”
西决圣女破涕而笑:“是啊,你看小帝姬都不管我了,你既是她的朋友,收留我一个月不过分吧?更何况我还要听你讲他这些年来的事呢。”
春临似乎终究是妥协了,他看向帝生岁:“小帝姬,别忘了一月之期到了便来接她。”
西决圣女嘴角笑意扩大,但帝生岁在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悲伤。
“是啊,小帝姬别忘了来接我,毕竟你还有事答应了我呢。”
帝生岁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一月之后她来接她,为她盖棺。
帝生岁怔住,只觉得自己喉咙好似堵住了,废了好长时间才答道:“好。”
这时,曲首领自门外走了进来。
“小帝姬,金梧卫已经全部归队,我们可以离开了。”
春临与西决圣女没想到帝生岁今日便要离开,春临看向帝生岁:“小帝姬稍等,我去后厨备些食物,你们带着。”
西决圣女也点头:“我也去帮忙,路程遥远,你们带些食物不会耽误行程。”
帝生岁略加思索一番:“那便多谢了。”
春临,黎子,西决圣女都向后厨走去,帝生岁身旁的阿容也站起来:“小帝姬,我也去帮忙,这样能够快些。”
帝生岁点头:“好。”
一时间大厅内只剩下帝生岁一人,没过半响,一道人影自外面推门而进,是彴侵。
他将身上的灰尘拂去:“人已经送回去了。”
帝生岁看着他衣服上的灰尘,又见他双颊也同样灰扑扑的,像是刚刚逃难而来的流民。
帝生岁忍俊不禁的说道:“阿布,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在她记忆中,彴侵好似从来不曾这般狼狈过。
彴侵顺着她的目光不由摸了摸脸颊,只是他的手也很脏,又摸出两道泥印出来。
“你还是别动了。”帝生岁走近他,将打湿的手帕轻轻在他脸上擦拭着。
她突然的靠近令彴侵愣在原地,直到脸颊传来湿润的触感,他下意识侧头,却被帝生岁掰正。
“别动。”
彴侵喉咙滚动一下,垂下眸子、被擦拭过的地方不知为何感觉微微发烫一般。
帝生岁将彴侵的脸擦拭干净,然后抱着手臂看着他:“你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彴侵轻咳了一声,答道:“也没有,我将顾云见送到北川在西决的驻地遇见了婆娑和尚,他得到顾云见出现在西决的消息亲自去了西决,看到我以为我挟持了顾云见。”
帝生岁挑眉:“所以他便与你过招了?”
彴侵点头:“过了几招,被顾云见拦下了。”
帝生岁走到彴侵旁边:“阿布,受伤了没?”
彴侵摇头:“没事。”
正巧此时去后厨的几人出来了,一人拿了两大包东西。
春临看着帝生岁:“这些油饼干粮糕点都是容易保存的,但味道肯定是比饭菜稍差一些。”
帝生岁吩咐曲首领与金梧卫将几大包食物带上车去,然后对春临道谢:“多谢先生,赶路嘛,能吃饱就可以了,味道不重要。”
春临颌首:“小帝姬不必谢我。”
说完他压低声音:“我欠小帝姬的人情不会忘,小帝姬有需要尽管传信。”
帝生岁弯起嘴角:“那我定是不会忘的。”
这般说着,外面的马车已准备好,几人走了出去。
西决圣女陪着帝生岁走到马车旁:“此行定要注意安全,我们下次再……”她说着,反应过来下次她应是见不到帝生岁了的。
帝生岁也意识到了,她重重的眨了下眼睛,将泪意逼下去。
“凡是做好万全准备在行事,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西决圣女拍了拍她的肩膀。
帝生岁那压下的泪意最终还是泛红了眼眶,她抱住西决圣女:“你放心,你,你等着我,我会尽力提前赶回来,我们下次见。”
虽这般说,但二人都知道,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景。
想解瓶兰制蛊,最少也要一月半,而这期间,战天女会随时需要至亲之血。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你。”西决圣女哽咽说道。
“快去吧。”
她说完,松开了帝生岁。
帝生岁在马车前弯下膝盖跪在地上,朝着西决圣女伏下身:“徒弟…拜别师父。”
……
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向南而行,直到看不见西决圣女的身影帝生岁才放下车帘。
“小帝姬,属下不懂,我们都看出了春临先生就是西决圣女心中之人,他见到西决圣女时的反应根本就是也心悦于她,他为什么不认圣女,圣女为什么也假装不知道。”阿容红着眼圈问道、
为什么两个人明明都有情,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却要假装不认识?
帝生岁看向阿容:“惊鹊公子被列为天下四大公子之首,年少就已位列天下高手榜前四,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如今面容已毁,连金梧卫都能按住他。你觉得他想让所爱之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吗?”
“圣女正是因为懂他,所以哪怕她再想与他相认,都不会揭穿他。”
彴侵看着帝生岁,他虽不在场,听二人对话也知道了个大概。
阿容说道:“可圣女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帝生岁递给她一块手帕:“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何要阻拦你告诉春临先生事实?”
阿容接过手帕:“我只是觉得若惊鹊公子知道了圣女时日不多,定会更加珍惜与圣女相处的时间。”
帝生岁道:“可圣女却不这样想,或许圣女想与惊鹊公子度过最后一段无忧的,不被忧愁所束缚的时光呢?惊鹊公子既还爱着圣女,就算不知圣女时日无多,也会珍惜她。”
“若圣女不忍惊鹊公子会陷入突然失去她的痛苦里,也许她总会找个时间告诉惊鹊公子的。只是现在,便让他们度过一段安稳的时光吧。”
阿容点头,叹息一声。
过了一会,她突然坐直身子。
“刚刚属下在后厨帮忙收拾食物时,听到圣女与惊鹊公子提到了一个人……”
帝生岁疑惑:“是谁?”
阿容点头:“圣女说在玄沧与西决大战那几年,惊鹊公子失踪她成为主帅迎敌玄沧,而惊鹊公子的知己好友有着天下第一谋士之称的望月公子竟帮着战天女一起对付她。”
帝生岁皱起了眉,她记得阿姐此次对战的月国主帅便是望月公子。
“惊鹊公子听了竟也不生气,说战天女早已用酒收买了望月公子,在望月公子那里战天女自然比惊鹊公子这个兄弟重要。”
帝生岁眼底有些迷茫,惊鹊公子与望月公子是知己好友,却说在望月公子那里战天女比他重要。
可是,望月公子不是被战天女的部下射杀于战场之上了吗?
若真的相识,阿姐怎会如此不留情面?
帝生岁掀开车帘:“曲首领,你可知望月公子?”
曲首领抓着缰绳说道:“知道,天下第一谋士,陛下也曾夸过其。”
帝生岁又问:“那你可知他之前以陨落于战场之上?”
曲首领:“自然知道,不过听说这望月公子聪明一世却在那日仿佛失了神智一般,据说那箭本不是射向他的,但他却策马迎上了那箭,基本等同于自陨。有人说他夜算天机算出了月国的必败之之局,接受不了才选择这条路。还有人说他的死是意外,天命如此。”
帝生岁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她险些坐不稳一般。
一时间脑海中的细枝末节好似串联了起来。
比如阿姐在沧都那几年,每年都会去那家三坛酒铺买几坛酒,却从不与她说要送给谁。
比如阿姐曾对她说过这天下许多的极美之地,也曾提起过故友。
再比如二皇子明明派了刺客去行刺阿姐,沧穹关那边却从未发现过不对。
望月公子并非什么夜算天象,也并非死于意外。
一个智谋冠绝天下的人,这样的人不会信什么天象,也不会令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战场之上的箭是二皇子的刺客射出的,而那箭的目标,是战天女!
帝生岁死死攥着手指,若是这样,那阿姐与望月公子之间必然不简单。
就怕是,与西决圣女二人是同样的关系。
若真如此,阿姐又该如何面对一切,她又知不知道望月公子的死是为了保护她……
若是知道,她……
帝生岁猛然想起,她以毒之名将蛊药送给她的那日正是玄沧大胜月国的那日。
帝生岁眼里盈满泪水,那一日,阿姐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望月公子死在她眼前、
沧穹关庆功宴、
亲妹妹给她下毒、
帝生岁不由得咬住自己的手臂,都怪她,自以为对阿姐好,却是在她胸口又戳上一刀!
阿容惊慌的看着她:“小帝姬你怎么了!”
彴侵将帝生岁的胳膊从嘴中抽出,帝生岁眼里的泪不断掉落。
她掀开车帘对外面喊道:“加快步程,全力赶路!”
她要尽快见到阿姐!
……
杏林酒楼,二人坐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杏林,清风吹过,西决圣女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花瓣。
“你刚刚是故意在那侍女面前提起望月的?”
西决圣女拾起花瓣的手一顿:“帝明月的性子我知道,小帝姬知道了这件事或许能够拉她一把。”
“你不是向来不喜战天女,为何要帮她。”
西决圣女掀起眼帘,意味不明的看着斗笠之下那张脸:“想做善事了,怎么,不行?”
斗笠之下那张脸柔和下来,他低笑一声:“你好像变了许多。”
“变了好呀,我变了,某人也变了,正好天生一对。”
“喂,你干嘛去,我又没说你,别走啊!”
……
——
沧穹关,玄沧大营。
营外士兵步伐整齐有序,巡逻卫人数从五百人增长至一千。
肃杀的气息在整个玄沧军中萦绕着。
主营内脚步纷杂,一盆一盆的血水自营帐中端出。
床榻之上,帝明月胸口处的血洞不断向外冒着血,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一般。
刚刚从身体中拔出的断箭放置在一旁。
“任军医,怎么样!”云笙自营帐之外走来,紧张的问道。
任军医神色凝重:“伤口未伤及要害,但……”
云笙焦急问道:“快说啊,到底怎么了!”
任军医叹了口气:“主帅的伤因身体中的毒而无法痊愈,现在血无法止住,再拖下去主帅怕是会…血尽而亡……”
云笙瞪着任军医:“怎么还会有毒!上回主帅所中之毒不是已经清除了吗!”
她双眼泛红,抓着任军医的衣领。
任军医刚要解释,便听不远处一声:“报!”
几个士兵绑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云将军,属下刚刚发现此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后厨,往主帅的药汤中下了东西。”
云笙看着熟悉的面容,想起刚刚军医所说中毒之事,眼角猩红而狠戾。
“铮!”的一声,她拔出剑。
帝明月被营帐外的吵嚷之声唤醒,她动了下,想要起身、却被守着的医侍按住:“主帅,且不可乱动!”
帝明月虚弱的躺了回去,对那医侍说道:“叫云笙,进来。”
医侍出去后,外面的吵嚷平静下来。
帝明月见云笙将剑架在一人的脖子上走了进来、
待看清那人模样,帝明月瞳孔一缩,意外的说道:
“织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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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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