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哲异倒是难得心情不错:“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玉哲异转身背倚船舷,左足虚点夹板。他半仰首,望着天边月色,姿态悠闲:“一点也不好。”
韩屿心中一惊,不等他反应,那人继续絮叨:“冬天被裹得跟粽子一样,夏天的糖又甜得发腻,每天一群人围着你转呀转呀。”他闭眼,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最后受不了了,刻苦修炼,把所有人都打赢了才放我回来的。”
“听起来没那么遭。”
“是呀,听起来没这么遭。不过麻——”玉哲异偏过头睨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这个人,金贵,难伺候。以前尚且不能忍,所以此次与你一同出来,掉到这个鬼地方不说,连修为都被压了。”他突然凑近,嘴角噙笑,但眼底寒芒乍现,“韩屿,我很不爽。”
在韩屿愣神之际,玉哲异已然退开了一步,神色已与平时无异,“傻了?我逗你玩呢,刚才的话真假参半,你挑点喜欢地听就可以了。”
“哪些是假的?”
“你猜,不过可能——”他停顿了一下,“是最后一句,当然,也可能是第一句。”
玉哲异直起身子,不再靠着船舷,语气里也没了那似有若无的轻挑,“我累了,回去了。”
韩屿跟在玉哲异身后半步,低垂的眼睑下是探究,是思考。韩屿觉得玉哲异身上有种淡淡的忧伤,但他无法确定,这忧伤是否来自他那消失的七年。
他生来便少了一道窥探世间的“门”,如今能装得这般与常人无二,全靠早逝的父母与温和的兄长悉心教导与疼爱。然而即便如此,他仍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人间,他看见喜怒哀乐流转于人间,却从不懂其中内核。
就像现在,玉哲异语气里的“悲”和话语的“乐”,如同被搅乱的丝线混杂在一起,道不清,理还乱。
玉哲异在进入休息的卧房前,突然回头看向韩屿:“哥哥。”
“我在,怎么了?”韩屿不明所以。
“如果有人想要我的命,哥哥会怎么做?”
“我会在那个人靠近你之前,先杀了他。”
“这样啊。”玉哲异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哥哥,祝你有个好梦。”
“嗯,你也是。”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韩屿也回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一夜无梦。
在海上漂泊了几日里,两人深居简出,颜菀倒是悄悄来找过两人几次,不过只是说些颜蔓的情况,也没有怎么多聊。
终于,在某一天的清晨,船停了。
般外传来熙熙攘攘人群吵闹的声音,孟开专门在下船的地方等着这俩人。直到船上的人都下来的差不多了,这俩祖宗才慢悠悠的下来。
“走吧。”孟开似乎心情大好。两人没说什么,跟在孟开后面随他回宗门。
纪荣正与自家的师兄弟一道跟在一位弟子后面正准备回凌天宗,却突然看见了之前特别无礼的两人。
“他们怎么在这?”纪荣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满,就像看到脏东西一般。
带队的弟子向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了自家的小师叔孟开后,又有一瞬的了然。
“小师叔亲自带的人,不是天赋异禀,就是修为高超。”
“他们?!他们才多大?撑死了十四五岁!”纪荣极其不服。可这一质问有些惹恼了带队的那名弟子。
带队的弟子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师叔的事,岂容你来置喙!”
纪荣这才惊觉自己的失言,连声道歉。那名带队的弟子也不再多跟他计较,“都跟上。”
纪荣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拳头,他越发觉得那天在茶楼的平地上连摔两跤,就是这两个小鬼搞的。那次可让他丢脸丢大发了,要知道,茶楼可是最容易传出消息,说不定他从前的那些对手还在笑他呢,这口恶气不出,实难消恨!
颜菀悄悄观察着纪荣,对方神色中的愤恨被她一收眼底,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和蔼可亲的大师兄是如此的恐怖,耳边不由得响起了姐姐的提醒:远离纪荣。
纪荣敛下情绪,笑着看向颜菀:“师妹啊,颜蔓师姐最近可还好?”
“回师兄的话,姐姐还是和从前一样。”颜菀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师兄,要是我这次不能留在这里,我姐姐可怎么办。”
纪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会的师妹,你一定可以。”
这“同门情深”,谁看了不道一句好?然而,只有两人心里清楚,他们各自都在想些什么。
宗门为迎接这一代弟子,禁制大开。
凌天宗内各峰壮丽秀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这里的景色,也养育出了一代又一代优秀的人才。
段灼,凌天宗掌门座下小弟子,虽说排行最末,但掌门的徒弟中,只有他一个还在宗门,他的师兄师姐们不是外出历练就是去闭关了。只剩了这么一个冷面小弟子侍奉在掌门跟前。
“段师兄。”
“你这里有没有一位姓颜的师妹?”
“有。”这位弟子转头看向颜菀,示意她上前几步。颜菀走到了这个段灼的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段师兄好。”
段灼看见这张与他爱的人有七分相似的脸,不觉间便软了语气。
“你叫颜菀吧?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从前和她打赌输了,答应了她一个条件,颜蔓说若是她妹妹以后到了凌天宗总宗,就让我照顾一二。”
“段师兄,不必如此。”
段灼摇了摇头:“发过天道誓言的,而且我作为掌门座下弟子,岂可毁约?这于道心,于修行,都不易。”
在段灼的坚持下,颜菀被领去了别处住下。而纪荣他们就只能住在外门弟子中的弟子舍里,环境十分简陋。
“凭什么她们姐妹二人有这般好的命!”纪荣在自己的弟子舍中,再也维持不住那端庄的外表,“颜蔓……我能毁了你,我也能毁了你亲爱的妹妹,给我等着!”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握成拳的手,嫉妒与愤恨已然包裹住了他。
“哼!这种人也配来我凌天宗!”段灼收回了窥探的目光,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颜蔓,这个本已经病入膏肓,再也下不了床榻的人,却神奇地坐在段灼的对面,脸上还稍显一些病态,但精气神却是极好。
段灼很愤怒:“小蔓,这种人还留着他做什么!”
而作为曾经的受害者,颜蔓稍显平静的眸色下,也泛着冷冷的杀意:“原本想将他踢出凌天宗再杀死,但现在看来,太便宜他了。你不需要出手,我自己解决。”
“好。”饶是段灼怒火再盛,颜蔓这么一说,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对了,之前他们都说你生命垂危,如今这是碰见了什么前辈?”
颜蔓摇了摇头:“是颜菀在之前的历练途中认识的两位小哥。”颜蔓突然一脸戏谑的看向段灼,“小是小了点,但长的还挺俊。”
段灼拿茶杯的手一抖,桌案上沾了几滴茶水。
“那两人还是孟开前辈亲自带上来的。”
听颜蔓这么一说,段灼倒是想起来之前自家师尊神神叨叨的,说要找什么人,如今看来,就是那两位了。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救了你,得好好感谢他们。”段灼倒没那么心胸狭隘,那两位贵客救了颜蔓,他自当好好感谢。至于颜蔓说那两位贵客长得俊……客观评价罢了,所以他强迫自己不在意。
此时的凌天宗的掌门和宗门里的太上长老在禁地,那玄妙古老的阵法里隐隐约约显现出一行字:
“天上仙人地上客。”
“这是什么意思?”掌门面色凝重。
太上长老抚了抚胡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孟开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好生对待,但也不用过于阿谀奉承。”
“是。”
凌天宗为两人准备了一栋小阁楼,虽说不算大,但好在清新雅致,两人作为在外游历的人,也没有那么挑剔。
段灼和颜蔓就挑准了两人收拾好时才过来拜访的。
“二位贵客远道而来,幸会。”段灼挂着得体的笑,拱手行了个平辈礼,“在下段灼,掌门座下弟子。”
韩屿神色淡然却亦回礼:“段公子。不知阁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你们救了颜蔓师妹,段某自然是来道谢的。”段灼自然是真心实意的过来的。
“段公子客气,举手之劳罢了。”玉哲异神色平静,说话时目光瞟向颜蔓,确认了她状态尚佳,便收回了目光。这似乎对他来说,真就是一件不值当的小事。
“听孟开师叔说,二位也会替凌天宗参赛。”纪荣自然是相信宗门高层的决定,此番前来,一是为道谢,二是想为他们讲解规则,“就是这百宗大比,不知二位了解多少?”
颜蔓突然掐了一把身旁的人:“不是说道完谢就走吗?你就不能让别人休息休息。”
段灼有些吃痛,面上的表情差点破功,缓了几息才对两人歉意一拜:“是段某唐突了,二位若是想了解什么,尽管来找我。”
“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颜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为两位公子准备的谢礼,稍后会命人送上来。告辞。”
目送段灼与颜蔓的身影消失在翠竹掩映的小径尽头,韩屿脸上突然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
“他们两个是道侣吧?”
“不是。”玉哲异非常直接的否定了韩屿,“不过应该快了。”
韩屿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然而这问题问出,玉哲异就用一种看三岁稚儿的眼神看向他,“韩公子,需要我为你开几副眼疾的药吗?”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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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真心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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