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小花很急地叫男子,引笑语间的他们垂眸,忽见娃儿面色慌张地指他,“小又、小又在哭!”
“撒子?!!”他马上看向小又。
小又双眼通红地瞪着,呼吸急促,张嘴呜咽地叫,好像要说撒子说不出来,眨眼的功夫脸红了许多。
许正汉叫两声莫得回应,骤然慌了神。
“小又,小又咋嘞?”捏她肩膀晃了晃她,她瞬间更加痛苦,呜咽的哭更真切。他不断重复地问,抬头问他们:“咋好?小又……该咋好?!该咋好哇?!!”
“我我也不晓得啊!”男子看娃儿,急地直眨眼,身边的小花直跳脚。
小又呼吸愈发缓慢,面色也愈发不对,他急红了眼,疾步走向过路人,哭着哀求:“救救我女儿!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快死嘞!”
行人不断走过,没几个停留。他时刻看女儿,张嘴几乎要喘不上气的样子让他的心揪紧。他看到来往的行人不论男女,扯住布料,“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求求你!”
男子愣愣地垂眸瞥她失神的双眸,难看的面色吓人一跳,不禁甩开他手,“快死了还不找大夫!找我做撒子?夯货!”
他稳住踉跄的身子,嘴里重复“找大夫,找大夫……”
正要去寻,一对母女忽然来到面前。
女子焦急地要抱他的娃儿,扯着嗓门说:“这街上莫得医馆,你娃儿不能耽搁,我有法子救她,给我!”
小又几乎要发不出声响,他也晓得莫得医馆,于是任由女子抱他女儿。
女子抱娃儿蹲下,支起一条腿,将女儿扶到腿上趴下,猛拍女儿的背。
少顷,停步的行人多了起来,纷纷看女子大力拍得娃儿身子打颤,“哕”不停。
“这是做撒子?年莫得过完就要拍死女娃儿?”
“不是。应当这娃儿犯病嘞,救命嘞。”
眼看女儿头顶的帽子抖掉了,他直跳脚。
“她得吗?咱去找大夫吧?”
他下决心走过去,“去找大夫!”
谁料女子的女儿忽然伸手挡住他,瘦小的小脸扬起来,“不能走!大夫就是这样救小姚的,说耽搁了就救不活嘞。”
怎会把一个四五岁的娃儿话当真,他挥手便要推开,突然听见一声咳嗽。
“以为撒子,原是吃坏嘞。”
人群中一个女子接话:“牙莫得长齐,给吃撒子糖糕?咋当娘的?”
越过娃儿看女儿软趴趴跪在女子腿上,他快步绕过去,“小又!”跪在摔到地上的糖糕上,伸手夹起女儿抱到怀里,看女儿哈气的嘴,迷糊的眼,“吓死我嘞!”
“幸亏你娃儿吃不多,要不早不得嘞。”女子捡起帽子,帮小又戴头上,“她太小,吃这些容易噎到,”收手拉过自己的女儿,“等过两年再给吃吧。”
“晓得。”他眼含感激地连连点头,“谢谢大姐,谢谢大姐救我娃儿!”
“不是她的哇……男人咋会带娃儿嘛,女人咋不陪着?坑娃儿嘞!”
“瞧那个袋子,准是出来讨喜的。”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叹息道:“苦了他嘞,大男人舍了脸面,费心费力的。”
“是哦,是一好爹。你瞧,他要不是抱娃儿,准该磕头谢她嘞。”
众人夸赞中,救人的母女无人在意,何时离开也无人晓得。
他有意带女儿找祁大夫瞧瞧,没料到众人不仅给他编戏文,还触动自个儿,一个接一个大发善心给他钱。
头一回如街边的乞丐,他起初有几分不满,但见袋子上的钱由少见多,不禁迟疑动作,低头看向女儿。
小又胀红面色渐渐恢复,哼哼的神情少些不安逸,他放下心,细琢磨,找大夫不能不给钱,眼下得的钱财算补了缺。
“哥哥,”同巷男子在他身边蹲下,眼眸躲开钱财,“我去讨喜嘞,晚些时候哥哥请咱吃酒。”
他眼珠子被勾着侧睨十几枚铜钱,愣愣地点头。
那对父女走后不久,围看他们的那些人纷纷散去,他见状收紧布袋,抱女儿起身。
祁大夫双眼略带睡意,侧坐床边眯眼为小又诊脉,确诊无碍,松手拿起放桌上的碗喝一口水。
“小又还得吗?”他半跪地上,目光移开床上的女儿,瞬移向大夫,“她咋不吵不闹嘞?”
大夫放下碗,眼神似清醒一些,“莫得撒子大碍,许是那女子力气小,拍慢了,吃食噎住小又的气血,待我去抓一副药,叫她喝三日,便莫得事嘞。”
“好!好!”他俯身道:“谢谢大夫!你真是我许家的大恩人!”
“医者仁心,都是我该做的。”大夫起身到他面前,扶他双臂,温和柔善地笑道:“不必谢我。”
他抬眸间见大夫垂眸至他下半身,便随他眸光瞥,只一物显眼。他将手拿的布袋移至身上,“这是今儿个讨来的钱,”取出五文递给大夫,“劳烦大夫帮我买药,若有余大夫便收着,若不够我再补。”
不晓得大夫买的撒子药,原说三日好的身子,秀芬逼小又喝一日的药便巴适嘞。
许正汉不止道谢,得空就说祁大夫的好,工友遭刻刀划伤了手,他也要带去叫张大夫治一治。
工友漫不经心地瞥缠了纱布的手指,斜眼朝他笑道:“祁大夫这样厉害,你娘的病咋莫得好嘞?”
想娘常痛的身子,他耷拉下眼皮,叹了一口气,“不听话哦,比娃儿还不长记性,骂一回好几日。”
小又晓得自个儿上回是遭糖糕噎的,虽眼馋但半年莫得闹吃过,他娘嘞,隔一两月便不听大夫的话,非要他恼火才好。
他娘嘴又硬,骂哭还说听话嘞,一来二去他说累了,懒得搭理。
三月,上巳节。
每年这时镇长都会叫大家伙儿一同祭祖,他们只要听镇长讲话,而后就能抢祭坛上的肉。往年他都不掺和,可今年娘的身子告诉他,要去了。
以为能躲过,却被踩了一脚,可还是抢到一块大肉,回家给娘吃了几日,小又也沾了婆婆的光。
最闷热的日子,秀芬又忙着晒草。
小又拿一根草晃,蹲着看娘,干净的眼里流露不解,又有几分好奇:“这刺锅的,能烧活呀。”
小又只记得在寒冬草湿,娘怕烧不着火,才会拿到外头晒,那时小易姐姐还带她用草编了两个圈圈,好丑。
“不是烧火,”娘蹲在草上,一把把将草抓散,朝她看的脸汗涔涔的,可笑得看不见疲惫,“这是要祈愿的。”
“撒子?”她听不懂。
“明儿愿神节,”秀芬略喘粗气,笑得高兴,停顿与她说:“祈愿最灵嘞!”
她不懂撒子是祈愿,拉住娘的衣袖追问。
“撒子远啊?那是撒子哦?”
被拉住无法做活,秀芬无奈停下来,对她温柔笑着,“就是你想要撒子,”抬手指了指天,“明儿同愿神说,要是愿神听见嘞,便会给你。”
她想了想,极快地跳起来。
她手还扯着娘的衣袖,晃来晃去。
“那,那我想吃汤牙!想吃愿冰!是不是也得?!”
看这马上想祈愿的样子,怕是秀芬一点头,那要紧的愿就成了能见的吃食,秀芬嘴角僵了僵,转而摇头。
“不得。”把女儿往上窜的身子拉下来,摸摸女儿的脑壳,“这是求大愿的,不是容易得的吃食。”
小又高兴的心瞬间掉了,撅起了嘴,“哪里容易了嘛?”嘟囔着不满,“我我我只过年吃过一回。”
“两回。”秀芬和抬头的她笑道:“去年也吃过,月饼也是。”
她想来想去想不到,认准莫得吃过。撇嘴说:“就是莫得嘛。”
秀芬看讲不通便不讲了,哄着摸她脑壳,“乖,去那边耍,不能耽搁明儿祈愿。”
她不愿,挪都不挪一下。
“愿撒子哦?也不灵嘛。”
见她这般不敬神明,秀芬顿时不悦,可严厉的眉眼却因她不高兴鼓起的嘴退散,看起来委委屈屈的。想要呵斥,变成把女儿抱腿上,亲亲拍拍地哄。
“乖乖乖乖……”秀芬的嘴最后一下落到她面颊,声音也软乎乎的:“不能那样说,愿神该不高兴嘞,晓不晓得?”
还是被娘抱着更安逸,她鼓起的嘴慢慢收了下去,窝在娘怀里,哼哼唧唧地,“他高兴也不能给我汤圆,芝麻糊糊~”
“他能给你弟弟呀~”
“我不要弟弟。”她稚气的眼神充斥着认真,抬头和娘说:“弟弟不好。”
她不大中意巷里的男娃儿,因为那些男娃儿婆婆会听不见她说话,也会不高兴,外头的婆婆们会不理她。有时小易姐姐和小叶姐姐不得空和她耍,有弟弟的也不能。
这样小的女儿晓得撒子?秀芬当她不懂事,半分不怪,只温柔在耳边吐着热气说:“弟弟咋不好嘞?”慢慢晃身子,带动怀里的她,“有了男娃儿,以后你嫁人有人撑腰,有娘家能回,很好的。”
这样小的娃儿听得懂撒子?她不晓得那些乱七八糟,只露茫然不解:“为撒子还幺弟?五自个儿不能会啾吗?”
秀芬看明白她听不懂太深的话,思索片刻才说:“我和你爹以后要是不在嘞,你便莫得家回嘞,要有一弟弟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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