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阔的群山高原之地,一群飞鸟从山风尽头飞过,而山风则继续向前,越过万年寂静的滇池,从这座边陲的古镇上空划过。
秋谷还穿着骑马装,刚从栗舟坪回来,那里有大片的草地,驰骋是最痛快的。
但当下,他全部的心思都在即将要见到的‘礼物’身上。
荔无城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羽族的踪迹,据说那是世界上最摄人心魄的族类,多少人跋山涉水终其一生都无缘见到半片衣袂,但他的叔父秋邑浓却在风谷外捕获了一只。
叔父突然说今天回城,还要将这只羽族送给自己作为‘礼物’。
他等这只‘礼物’已经五年。
世人有多向往羽族,他就有多恨羽族。
当他大跨步迈进秋山院,几个人正将一只竹篾笼子放在地上。
隔着横纵发黄的竹篾,笼子下破碎染血的衣服落了满地。
他往前走过去,笼子里的少年听到声音,身子轻轻动了。
当走到笼子旁边时,竹篾下缩坐在地上的少年慢慢朝秋谷的方向转过了身体。
少年身体在竹篾笼中伸展不开,缩在其中犹如断羽被缚的鸟儿。
可是那双眼睛侧过肩膀回望秋谷时,竟犹如雪山里陡然发现的雪莲,猝不及防给雪山的赶路人以惊艳,清澈孤傲,却透着极致勾人的色彩。
秋谷无法否认这羽族拥有一张了不起的脸,但他对羽族的仇恨立刻在脑海里敲响警钟,这是他的仇人。
他向来端方正直,此刻却几乎以贪婪的表情蹲到笼子前,伸出手,忍不住想提前摸一下笼子里即将属于自己的‘礼物’。
笼子里的少年没有躲避。
少年半垂下眼睛,注视着秋谷伸入笼中的手,当秋谷指尖离少年的脸只剩下半厘米时,少年忽然向后,同时抬起手,伸出自己的食指,在秋谷的指尖上轻轻碰了一下。
那一刻秋谷的身体仿佛被电流钻过,手指上传来一阵痛感,条件反射站起身,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
方才被碰过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羽毛形状的印记。
秋谷立刻转头朝一个年轻人看去,“这是什么?”
院里押送这羽族的人纷纷诧异,他们回来这一路上,这少年既不开口求饶,也不试图逃走,一只淡鸟,刚刚居然主动碰他们家少主人的指头。
什么意思?
挑衅,还是挑逗?
被秋谷看着的年轻人开口说话了:
“这是羽族的落羽印,被打上这个印的人,会没有头脑地爱上羽族。”
秋谷脸上闪过遭雷劈的愤怒。
“不可能!卑鄙!”
旁边一位穿着唐装的老人拍了下这年轻人,“伊竹,别戏弄他,等会当真了。”
伊竹点头,“好的,老师。”
秋谷的心被从山崖上拉了回来,刚才居然真的被吓到了。
他眼带责备地看向笼子里那少年。
而那少年却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恨意,甚至都没有在看他。
秋谷盯着自己的手上那枚羽毛形状的印记,“所以这是什么?”
唐装老人说:“羽族小孩捉弄人的把戏,逗你玩呢。”
秋谷一听更加生气了,他恨羽族入骨,这羽族居然敢逗他。
他无数次想象自己有一天踏平风谷,抓出当年害他爸爸和爷爷的凶手,将羽族的每一个人吊在雪山的峭壁上,直到他们为犯下的罪行悔过求饶。
可是这羽族居然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
要不是周围人很多,秋谷恨不得立刻把这只羽族抓出来,用最狠的手段逼问他,让他交代他的族人犯过的罪行。
这个时候,伊竹从旁看似无意靠近他身边,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忽然用很小的声音在秋谷耳边说:
“我没戏弄你,刚说的是真的。”
秋谷侧过脸瞪着他。
伊竹却兀自潇洒:“这羽族你可得藏好了,尤物哦,多少人争破头都想抢呢。”
秋谷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伊竹忽然按住他两边脸,让他的视线朝其他方向看去。
于是他就看到院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竹篾笼下那衣衫不整的羽族少年身上。
秋谷从来没同时在那么多人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每个人的注视仿佛燃烧着火焰,火焰里烧的是**,是一种妄想侵犯的渴望。
那少年身上的衣服破碎凌乱,露出的肌肤上遍布血痕,可血痕下如玉般光滑雪白的皮肤仿佛有某种魔力,勾着所有人内心的渴望。
他们的目光好似要扒下这少年最后的裹束,如饿狼般,亟待扑食这可怜的少年。
秋谷心里一惊。
这时门口有个人走了进来。
正是他的叔父秋邑浓。
秋邑浓在看见笼中少年时,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也先愣了一下。
他在心里默默感叹,果然是羽族,即使年纪不过十五六,就已有如此蛊惑的容貌。如果再长大些,恐怕整座荔无城的人都会臣服在他脚下。
他多年毫无波澜的心底竟也动起难忍的心思,好在他还有理智,立刻强迫自己收回那些绮思,正色对秋谷说:“这羽族落到我们手里是天意,虽然现在是文明社会,不提倡打打杀杀,但在荔无城,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他是你的‘礼物’,以后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谢谢叔父。”
秋谷心里的激动只能用‘澎湃’来形容,这些年积压在沉默外表下的仇恨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
他现在只想让羽族看到他脸上大仇将报的快意。
他想象自己是个反派,仅一个眼神就能让仇人害怕得跪地求饶。
所以他又恨又期待地朝竹篾笼中看去。
他迫不及待要看到仇人怕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仇人。
“……”
这只羽族少年好像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处境,这种时候居然还可以睡得着,只见此刻少年眼睛呈现半眯的样子,靠着竹篾,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居然真的睡着了。
太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寻常人哪里见过羽族,更遑论一只昏昏欲睡的羽族。
除了秋谷,其他人早已忍不住吞咽口水。
早就知道羽族天生容貌惊人,尤其是那副身子,光洁白嫩,犹胜暖玉。昔年有位先人曾将自己与一羽族的风月之事写成书,其中对羽族人身子的描写露骨诱人,将其比作天宫美玉,与其**一度,尝到了世上最缠绵动人的滋味,从此日夜与这羽族颠鸾倒凤,欲海沉沦,无可自拔。
这书一出,没多久便销出数百万册,引得当时滇境之人争相涌入澜月谷,甚至不惜抛洒万金,只为求得一位羽族美人回家。
自此,羽族名声在外,可是却成为了人欲的象征。
秋谷仍是少年,又未分化,自然不懂得旁人对这羽族少年的垂涎,只觉得是这少年故作媚态,故意引诱众人。
他很不满,这是他的仇人,其他人不能觊觎。
他挡在笼子前,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众人这才唏嘘散去。
秋谷让人把这少年连笼子一起送到他的院子,自己跟在后面,心情激动难抑。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摸着叔父刚刚给他的一枚风锁。
那是一枚流溢着光泽的银腕扣,制作非常精巧,其间银丝繁复,交错缠绕,如同藤蔓一样复杂细腻。
作为锁,它看起来有些小巧,但这并不影响它能锁住最暴戾的野兽。
不过,对于一个竹篾笼子都能关住的羽族,着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但叔父说了,羽族天生貌美,擅以风月惑人,以防万一,必须要用风锁。
所以秋谷把这羽族少年从笼子里放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脚踝上套上风锁。
·
梧巳还不太清楚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但是突然从高海拔地方来到低海拔的古城,他总觉得眼皮打架,困得厉害。
刚才被一群人围观的时候,他就差点儿睡着了。
这会儿一个人被丢在院子里,旁边竹子水管不间断落水的声音更是催眠,背上的伤痛得噬骨烧心,但也阻拦不住强烈的困意。
然而他刚睡着没一会儿,就感到一股力气把自己的胳膊拽得生疼,他朦胧地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很容易被人戏弄的家伙正用蛮力扯着他,把他从竹篾笼子里强拉出来。
竹篾的倒刺划开他的皮肤,疼得他发颤。
被强行打断的困意还未消散,梧巳脸上显得有些呆滞。
那家伙正蹲在他身边,正在往自己脚上套一个脚环。
那脚环套上的瞬间,上面的银丝就像藤蔓生长,缠绕着梧巳的脚踝,梧巳盯着那些银丝,对方也目不转睛盯着那些银丝,俩人似乎都对这枚腕扣产生了兴趣。
秋谷忍不住叹了声:“果然精妙。”
梧巳这时抬头,秋谷恰好落下视线,于是梧巳这双漂亮清澈的眸子就被秋谷撞了个正着。
按理说梧巳这么漂亮的人,很难不让人动心,但秋谷毕竟没有分化,不懂得Omega信息素的奇妙力量,所以当他看到这双眸子时,虽然觉得是好看的,但心里却是反感的。
——羽族擅以风月惑人。
秋谷冷冷瞥了他一眼,扔下他,自己回屋了。
梧巳被孤零零留在地上,看着秋谷进屋的身影,觉得更困了。
夜里,秋谷是被院子里的水声给吵醒的。
秋夜寒凉,但毕竟年轻,他连件外套都没披,穿着白色背心就出来了。
院里流水潺潺,月光下,戴着风锁的少年脱下了身上破碎的衣衫,站在竹管下,泛着月光的水从他背上淌下。
少年的长发已然凌乱,是在被捕获的时候弄散的,现在被用一根青色带子绑着,发丝与发带沿着脊背的沟谷垂落腰间,夜色仿佛藏在他腰间的阴影里,勾画出诱人的线条。而腰间也仅是散散地裹着自己那破碎的丝绢般的轻裤,少年光着双脚,站在青石板上,从头到脚都湿了。
秋谷还没分化,在御风族,没有分化的少年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但绕是如此,秋谷仍然对眼前的景色感到震惊,他不禁想到,如果荔无城里真的放出这样一只羽族,会有多少人因此打破头颅来争抢?
他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将梧巳从青石板拽了下来,掐着他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梧巳被掐得很疼,却根本不想理这个喜怒无常的人,他想挣脱。
但秋谷被他激怒,这回直接掐住梧巳的脖子,强迫梧巳仰头盯着自己:“你想勾引谁?”
梧巳对他这种态度感到很不高兴,“放开我。”
梧巳睡了一觉起来,神志清醒多了,不像下午那时懒散。
秋谷眯起眼,“你不是哑巴?”
梧巳对他没有耐心,语气带着不留情面的嘲讽:“现在才看出来?”
秋谷阴鸷地盯着他,心道下午那会居然被他的伪装给骗了,在人前装得茫然不谙世事,现在总算露出本性来了。
他加重手上力气,防止这羽族趁机逃跑,“所以你是装的?”
梧巳笑讽了下,“我没装哑巴,但你是真的蠢。”
即使在两人处境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从梧巳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充满了挑衅。
而他的挑衅成功挑起了秋谷的愤怒,秋谷抓住他的后颈,不由他挣扎,拖着他就往门口走。
梧巳双脚被带着在地上拖行,“你要干什么,松开!”
过门槛时,梧巳脚下绊了一跤,重力从秋谷手里掉了下来。
梧巳翻身过来,撑坐地上,怒气冲冲地瞪着秋谷,用警告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不要碰我。”
秋谷一脚将他身后的院门踹开:“你不是擅以风月惑人吗?你不是要勾引人吗?我现在就放你出去,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今天还能不能完整地回来!”
梧巳没想到从他嘴里居然说出这样恶心的话,而且还是用在自己身上,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秋谷面前,狠狠瞪着他,“你现在自己把舌头割下来,我不跟你计较。”
秋谷见这小鸟被自己激怒,心中不禁畅快。
他往前靠近这少年,还待要说什么,却嗅到一股奇特的味道。
像是陈年发酵的酒,散发着清冽的莓果香气,似有若无,却意外勾人得很。
他皱起眉头,看了眼这少年,“你喝酒了?”
明明是**裸的挑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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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未分化的第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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