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的气味只持续了几秒钟,便倏然飘散。
两位医师跟进来的时候,房里已完全没了那莓果甜酒的香气。
秋谷不死心,趁俩医师救治伤患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四处闻来闻去。
劳医师:“谷少爷干啥呢?”
辛医师往外瞅了一眼,手上还在止血,嘴里说了句:“cos警犬呢。”
劳医师:“……”
秋谷把院子里刚才羽族躺过的青石板、还有周围的青苔、落叶他都闻过了,都没有那股气味。
“谷少爷,麻烦进来一下!”
辛医师叫他。
秋谷进到屋里,那羽族躺在榻上双眸紧紧闭着,身上那股酒气也找不见了。
劳医师拿出听诊器、脉诊、体温计、针包,逐一摆在桌上,对榻上方向点了下下巴,“去把他衣服脱了。”
方才秋谷把人从水洼里抱出来,直接连湿衣服带人一块扔到了榻上,此时那少年躺的地方也已湿透了,黑色的长发湿哒哒从榻上掉下来,还在滴着水。
秋谷根本没想到要先把湿衣服换下来这件事,“我脱?”
劳医师把听诊器戴到耳朵上,瞅了他一眼,“九百万的身体,我不碰。”
他敢碰吗?出去外面,那些对羽族垂涎已久的人肯定会找上门来打听,想到他们会问的问题,劳医师预感自己会被活活烦死。
秋谷:“不是八百万吗?”
辛医师:“涨了,比股票涨得都快。”
“……”
秋谷从小就很独立,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穿的,更从来没有帮人脱过衣服。
他正想叫其他人进来帮忙,辛医师拦住他:
“你想好了,这孩子已经开始分化了,现在这个阶段随时可能进入发热期,你真要是把你家那群Alpha叫进来,这孩子的清白可就保不住了。”
秋谷一愣。
这羽族看起来比他还小一两岁,居然已经进入分化期了?
秋谷问:“他进入了分化期?”
劳医师点头:“应该不会错。刚我检查过他的后颈,皮肤已经出现分化的迹象,肉眼不太容易看出区别,但应该是正在进入分化期的特征。”
秋谷:“可是大部分羽族不是没有分化期吗?”
辛医师在一旁:“对啊,所以你这只羽族非常稀有,所以你是怎么下得去手?”
秋谷欲辩无言。
他真没跟这人互殴啊。
“那他会分化成什么呢?”秋谷好奇。
劳医师摇头:“暂时还不容易看出来,可能还要等半个月才能有明显的性别特征。”
秋谷出神。
辛医师又白了他一眼:“现在能把他的湿衣服换下来吗?”
秋谷很不想碰这个羽族,但眼下没有别的人能帮手。
虽然他恨羽族害了他的爸爸和爷爷,可是他一直对自己族人被信息素俘虏失去理智的样子感到不齿。
他想起昨天下午院里那些人看到这羽族时的眼神,内心里又涌上一阵不适。
就算他要折磨这个羽族,也要等他慢慢琢磨出一个合理正当的方式,不可以拿去给其他人当玩物。
秋谷只好自力更生,过去把梧巳上身的衣服脱了。
可是当手碰到梧巳腰腹时,那被水浸透紧贴腰身的布料质感让他不敢往下。
他要帮对方连裤子也脱掉吗?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竟一时没能下得去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秋谷的喉结动了动,心里莫名生出一丝烦躁,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辛医师本来已经背过身,但半天没听见动静。
他转回来,就见秋谷伏着身子站在榻边,一动不动的。
辛医师故意:“谷少爷,我们御风族的少年在分化之前呢,我们都不将他们当作是真正的男人——”
“够了。”秋谷像被刺激到了,一股气把梧巳腰间的绳子拉开,三下两下把榻上的人扒了个精光。
但榻已经被打湿,于是又只好把人抱到自己的床上去,用被子裹了起来。
等把人严丝合缝包裹在被子里,劳医师才把手里拿了半天的温度计放进梧巳的嘴里,又吩咐秋谷把梧巳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秋谷只能照做。
劳医师开始给梧巳号脉,眉头却越皱越紧。
秋谷站在一旁看得不太自在,“他怎么了?”
劳医师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你刚是不是说他的伤在背上?”
昨晚夜色下那两个骇人的血洞登时浮现在秋谷眼前,秋谷抿了下嘴,说:“是,在背上。”
辛医师:“那你把他平躺着放干啥?让他趴着。”
秋谷心说您也没早说。
但他知道辛医师的脾气,不耐烦还容易翻白眼,于是上前去把温度计从梧巳嘴里取出来,然后默默把昏迷中的少年翻了个面。
梧巳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昏得很沉,但眉头还紧紧皱着。
秋谷把被子褪到他的腰窝之下。
湿漉漉的头发也被拨到一旁,露出大片的背。
雪白的蝴蝶骨上两个血洞恰好一边一个,像平原上赫然裂开的深谷。
两位医师同时‘啧’了一声。
劳医师感叹:“这孩子本该有对很漂亮的翅膀,可惜了。”
秋谷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想到昨天晚上对方在夜色里看他的那种眼神,那嘴角旁轻蔑不齿的冷笑,让他现在仍有种感觉:有些人只是那么一动不动盯着你,就会让你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位医师一起检查着梧巳背部的伤口,每多看一眼就深深地感叹一句。
检查完后,劳医师说:“他的翅膀是被直接砍下来的,伤口被粗糙地处理过,有人给他上过止血药,但是后面又破开了,失血过多。还有这体温,39.9度,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而且,你虐待他,没给他吃东西,他根本没有体力恢复。”
这话一出,秋谷就看到两位医师的四只眼睛同时瞪着他,没有多余的感情,全是谴责。
秋谷:“……”
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但这又不是他的错,是这羽族咎由自取。
而且他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也没吃饭呢。
劳医师又有点疑惑:“他伤口明明被上了止血的药,又怎么会失血过多呢?”
秋谷不懂医学,答不上来。
反正不是他干的,他连对方根手指都没碰,人就这样了。
两个医师都很费解,屋内寂静,院里流水潺潺,他们在思考。
突然间,两位医师猛地看向床上少年昏睡中苍白的脸庞,以及那湿透的长发,全明白了。
“他是不是用你庭院里的水冲伤口了?”
秋谷:“是。”
辛医师:“那不是雪山融化的水吗?”
秋谷:“我又拦不住。”
他根本没拦,他又没有嫌其用水过多并与其展开枕头大战。
劳医师无语。
“所以啊,是雪水把伤口冲开了,血在流水之下又无法凝固,伤口渗血就会越来越多,所以才造成了失血过量。哎呀,这呀这,这孩子……”
秋谷心说您再多感概几句,您口中的这‘孩子’就不只是失血过多了。
好在劳医师在找到病因后没有浪费时间,拿出针袋,飞快抽出几根针,往梧巳身上好几个部位同时扎上。
同时,辛医师在旁边点起一只酒精灯,哗哗几下,火焰从灯芯被辛医师转移到手心,又飞舞了几下,转移到梧巳的背上。
梧巳的身体雪白透亮,发着蓝紫色光芒的火焰在他背上流动,辛医师隔着空气在他背上按摩,将这些火焰平整地铺在他的背上。
慢慢地,床上的人有了反应,仿佛是在睡梦中不舒服地呢喃了两声。
辛医师和劳医师的医术确实高明,没一会儿,梧巳的意识就逐渐从深海里浮了上来,体温也降了一点。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正站在床头,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梧巳居然还能认出这个人是谁。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秋谷身上停留了片刻,头无力往下埋了半寸,微向下的视线带着淡淡的无视,露出个冷笑,说:
“你挡我光了。”
秋谷一脸阴郁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无力挣扎的小动物,看其无力却倔强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趣。
他直起身子,完全挡住从外面照进来的光,让梧巳整个人都被笼在他的阴影里。
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挑衅:
“再霸道点,秋山院的老大给你当好不好?”
梧巳扭过头,没理他。
秋谷也转过身,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但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没有持续超过十秒,就被辛医师打破了。
“小羽族。”
辛医师突然这么叫梧巳。
梧巳从来没被人这么叫过,听到这个名字,他那双面对秋谷总是仇恨深大的眼睛居然亮了一下。
辛医师看起来非常喜欢梧巳,他看到梧巳表情变化的时候,鼻子发出了‘唔’的一声,大概是被眼前这个漂亮白净的少年给可爱到了。
秋谷简直没眼看,虽然羽族神秘又好看,但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至于吗?
辛医师甚至蹲下身,对梧巳说:“我和劳叔叔就住在这个院子出门往南走,经过一个茶花园,出垂帘门左转穿过三个走廊,右转经过一个池塘,池塘对面有棵榕树,从榕树下的门穿出去再往东走五十步,经过一个书阁,再往东走五十米,最后看到一个挂着‘秋山医坊’的院子,门口有一个华佗雕像,那就是了。有事情就来找我们,记住了吗?”
秋谷心里冷笑。
这路描述的,是生怕人记住。
“我记住了。”梧巳却点点头,乖巧地说。
秋谷眉头挑了一下,这小子真记住了?
他忍不住侧过头,盯着梧巳看了几秒,就发现这人完全变了样。
此刻这家伙的神情哪里还有昨天夜里与自己对峙时的锋芒?
只剩下初见时人前的单纯清澈,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茫然。
要不是秋谷昨天晚上刚和他吵过一架,还真会被表象欺骗。
呵。
这家伙是在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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