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搭在凳子上的腿猛然踩空，手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看着椿欢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小六也只能支支吾吾道：“我看这孩子身体素质太差了，就想着帮她练练。”
小年也赶紧放下手中的石头，跑到椿欢面前刚要开口，椿欢却先开口了：“是你自己要学的?”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害怕却没有闪躲还有隐隐期待的眼睛，椿欢也只能叹口气：“这样也好，那你就先跟小六练着吧。”
说完就转身离去，小年看着师傅的背影，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对她很好的师傅反应会这么大，脑海中又想起早些年爹爹对她说的会给她找个顶好的去处，而自那天跟父亲提起医馆中的人要收自己为徒时，父亲没有太过惊讶，而且异常的放心，小年心里默默盘算着着些，而然这其中似乎不是她一个只会送豆腐的小孩盘算得清的。
小年有些头痛，也顾不得那么多，小年从小便看着那些壮实大汉欺负那些瘦小的人，她不想被欺负，怀着这种想法，咬牙将石头重新举起。
而在一边，小六却知道椿欢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在她走后紧紧跟住，椿欢离了小年视线后加快步伐，最后在里医馆不远的河边猛然停下。
湍急的河水冲刷着岸边的巨石发出的声音盖住了远方人们的吆喝声。
小六看椿欢已经停了下来，于是放慢了脚步，眼前人也回头看着他，走到大概一臂距离时，椿欢抬手，用不知何处拾来的枯木枝抵住小六的脖颈，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盯着他。
“你相信我，我绝对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小姑娘不错，想教些自保手段罢了。”
小六开口道，感受到呼吸顺畅些后 ，小六继续承趁热打铁：“人家小姑年家家的，你做师傅的护得了她一时，还护得了她一世吗？人总是要靠自己的。”
椿欢思考了一会，将树枝从脖梗上缓缓移开，随手丢到地上后说道：“你如果只是这么想就好了，容燕玉。”
听到这个名字，小六心里咯噔一下，思绪又拉回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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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容燕玉还是王都皇家的头号打手，皇上最为信任的人，为了帮助刚登基的皇帝稳固皇位，杀人放火栽赃嫁祸，所有肮脏恶心的活皇帝都交给他。
而他了解两人一路走来的不易，都接受了，可是当他有一次刚秘密抄完一座府邸回王都，去宫中赴接风宴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不对劲。
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笑容，可他却看出了一丝被尽力掩饰的牵强，他举起酒杯刚要试探，在上头的那人先对着他开口道：“今日哥哥与弟弟一醉方休，明日再谈君臣纲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划过的一滴泪在抬头的瞬间被巧妙地用衣角拭去。
容燕玉没有看到那滴泪，他只是确定，与他一道长大历经风霜，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要被他杀死，容燕玉知道这位好兄长必定为他准备了体面的死法，将手中镶玉酒樽放下，拿起身前酒壶胡乱往嘴里灌，酒顺下颚线流下，滴落在衣襟。
心中净是心酸，眼眶已将酸胀了，却还是只能强忍着。“臣领旨。”双膝跪地的声音刺痛的不仅是容燕玉，台上之人更是心惊。
宴毕，容燕玉出宫朝城外无人处走去，手中长刀随时准备出鞘 。
果不其然，走到一树荫浓密处，容燕玉停了下来，他觉得这里过于安静了。“这就是我的葬身之所吗。”容燕玉向四周大喊，似是死前最后的呐喊，可以掩埋他的一切恐惧，可以摧毁所有无情帝王家对他的迫害。
天空暗下一瞬，十几名江湖人士打扮的高手就从四周赶来把他团团围住，即使出手极像江湖人士，可是那从战场下来的杀伐气场是藏不住的，打斗中余光瞧见还有个穿宽袖的人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
就这样纠缠了许久，容燕玉已经体力不支，单手扶着插在土里的刀，用它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头看被自己砍成重伤倒在地上的人，他觉得累了……
就像是做了一个虚幻的梦，梦醒后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皇家暗卫，还可以为自己视为兄长的皇帝扫清障碍。
容燕玉慢慢松开手里的刀，刀柄上的血粘着他的手心，好一阵才从手中滑落。
……
皇宫里……听到宽袍男子对他的讥笑，这位人间帝王握紧了藏在袖间的拳头，脸上却流出顺从的微笑。
“喂，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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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又被拉回到现在，容燕玉语气软了几分：“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将小年牵扯进来的，我这一身功夫若是断了传承，想必上天也不会答应，更何况这两年时局动荡……”
容燕玉没有继续往下说去，椿欢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头向医馆走去。
“镇上那买豆腐的人家于我有救命之恩。”
“你于我亦有救命之恩。”
庭中，张小年的双臂已经开始颤动，可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重石。
椿欢见了也不禁自嘲：“真是自讨没趣了 ，人家小孩子愿意着呢。”去厨房端了碗银耳羹站在小年身后，小年隐隐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她，于是回头看去。
“椿姐姐，啊……不，师傅。”眼前的小年似乎和一道身影重叠，椿欢揉了揉眼睛。
“师傅?”
“你刚才生气了?”
“你不想让我跟小六叔叔学?”
椿欢没有开口，抬手示意小年先把银耳羹趁热喝了。趁着小年专心消灭碗中食物时，椿欢剥开万千混乱的思绪，开口道：“你可以跟你六叔学功夫，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个要求。”
小六听了这话，连忙放下碗细细聆听。
“第一，练武过程中，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小六听后，没有迟疑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不准你用功夫为非作歹。”小姑娘听到这句话有些急了，连忙开口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欺负百姓。
“第三，十年后你必须离开。”
“为什么！”
椿欢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瞬间通红的眼眶，有些于心不忍，十年后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啊，椿欢把头撇到一边声音却轻下来：“学了就不能白学，为百姓做点事。”
小姑娘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努力稳住自己的声调道：“那我还可以回来找你吗？”
椿欢不语。
很快太阳就在西边的天上挂着了，椿欢和小六带着小年一起将医馆大堂收拾好就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位病人，都是得了风寒，椿欢不一会就将病情全摸清了，为病人抓药时，不知是哪位病人先开口，声音传遍整个房间：“最近镇上不太平啊。”
旁边有一个人也附和道：“是啊，不过比起到外面去闯荡，我还是宁愿死在自己长大的土上。”说完就发出几声大笑。
就这样，医馆中就开始有了小声的交谈，都在唠些家长里短。
而被白帘隔开的空间内，椿欢不露声色地盯着眼前进来的的人，这腰间的玉佩她再熟悉不过了。
眼前的人进来后也不拘着，大喇喇的坐了下来，周身方正，上身挺如松柏。
来人直接将手摊到桌面，声音温润如玉：“请大夫为我号脉。”
“阁下看起来身体安康，无需就诊。”椿欢手上没有动作，不动声色地接着眼前之人对她的打量。
来人正是傅青，作为大宗内门弟子，来到这偏远之地，学识竟比不上一个行医的，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服气，更多的是好奇。
心中憋着一口闷气，语气也不似刚才这般温和，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国师府傅青，特此前来拜访椿馆主。”小六敏锐的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扎药包都变得虎虎生威，引得馆内人的一众调侃。
“傅大人有礼了，鄙馆还有几位病人，可否稍等片刻。”椿欢知道总会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现在放心不下小六，如果小六被认出来……她不再继续往后想，只是希望小六能避着点。
半个时辰后，椿欢见馆内再无其他病人，将傅青请入会客厅中，自顾自地解释道：“不过是看了些杂书，总归是江湖骗术，县丞大人再三邀请在下，在下不好推脱，只能编些瞎话，只是这次恰巧成真罢了，在下只会些浅薄医术，恰好够混口饭吃…………”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在念经一样，仿佛这样就可以催眠眼前的故地之人和自己。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周遭环境都变得沉顿。
傅青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本正经地在睁眼说瞎话，心中想笑，大抵是借着夜晚或其他原因，傅青总感觉眼前人带给他的感觉就跟那几个老顽童祖师伯一样，于是藏在心间的想法也用行动表示了出来。
椿欢讲得正起劲，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轻笑，她也觉得太放纵自己了，于是停了下来。
傅青见她停下，缓缓开口道：“椿姑娘莫说笑了，姑娘问诊时从容淡定，谈吐有度，定是成竹在胸。”
椿欢见状也停下了，嘴角微微上扬，眼下的肉却一动不动，只是微笑着，却足矣让傅青为之一愣。
房间内气氛随着两人之间的交流逐渐缓和，傅青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两跟手指并拢缓缓叩击桌面。
与眼前的人交谈确实是身心舒畅，自从他出宗门任务来到国师府后，他见到的人都带着谄媚的笑容，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一个个露出令人恶心的嘴脸。
而面前这位椿姑娘却气质不凡，谈吐之间沁人心肺，让傅青不自觉就想到自己的师门长辈。
……
“尽然如此，傅某告辞了。”傅青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椿欢告诉他，自己是在下乡游历时从一本旧书中无意瞟到的，傅青决定先去找到那本书。
椿欢望着傅青离去的背影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看着杯底出了神，风拂过椿欢的面庞，勾起丝丝碎发，胡乱拍打在脸上，她知道他一定会去。
这边傅青回到客栈后没有召集大批人手，只是叫了两个手脚功夫好的与他一道，毕竟在这里，使用法术处处受限。那两人听了也不含糊，拿上佩剑就随傅青出门。
镇北浤水村，一个莫约只有一百人的小村，世代以种植粟米为生，浤水作为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个村子与外界隔绝，百丈河面上只有小舟能在其中穿行。
傅青正与他的几位同门一起挤在一丈不到的小舟，傅青抱着剑闭眼一动不动地坐在舟上唯一可以落座的地方。
撑船的老人家一边做着手上的动作一边问道：“几位后生来村子里做什么啊。”语速很慢，像是即将随风逝去。见这几人不搭理自己也不恼，继续自言自语道：“这个村子已经很久没有外面的人来过了，我们这些撑船的，唯一的营生就是载着这里想出去闯荡的人到外面去，只是没几个出去了还回来的……”
说着说着老人家就伤了神，不再说话。
穿靠岸了，感受着船被硬物抵住的一震，傅青也睁开了眼睛，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也还是多塞了一角银子给撑船人。
傅青顺着被人来往踩出的小路往村子里走着，旁边一人挥手赶着身边飞舞的虫子道：“师兄，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傅青本能得将椿欢这部分隐藏起来，只是说道：“无意间得到消息，这里与镇上的凶案有关。”旁边两个弟子听了，都将剑握在自己身前，神经紧绷时刻扫视着周围。
而在后面，那位船夫的船上又载了一位客人，换上了方便动作的深蓝窄袖，头发也不似以往大部分披在身后，而是全部盘了起来还绑了个扎实的结。正是安排好小六和小年之后溜出门的椿欢。
“刘叔，多谢了。”
“椿姑娘可别折煞老朽了，要不是您冒险去浤水崖采药，我就与我家小丫头天人永隔了。”老人眼角泛着泪光。
“你叫我下给他们的东西我悄悄放了，他们都吃进去了，我们都相信椿姑娘不会害了我们村。”
船轻稳地靠在了岸上，椿欢走下船，轻车熟路地就进到村子里面。
刚一进村就被一抹红色倩影用不容抗拒的力量拉到一间木屋内 ，椿欢吃痛地揉了揉手腕：“大姐，你不能轻点嘛。”
亚比，终于写到一万字了，八天一万字，好爽啊。
要变成狗疯狂摇尾巴（不动声色）
其实还想写悬疑，谍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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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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