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却没有我的立足之处,众生芸芸,却没有我的安身之所。
我站立在大厦之上,朝下俯望,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我内心平静,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双脚抬起,往下掉落。
“——滴——”
我再次睁开眼睛,最先入眼的是那雪白的天花板,最先听到的,是那仪器的滴答声。
再接着,便是哭天喊地的声音。
“——妈!”
“医生!快去喊医生!”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争先恐后的进来,他们在我的隔壁床站立,俯身观察起那位病人。
我抬眼去望,医生已经放下了听诊器,宣告了那位病人的最后结局——死亡。
本就不平静的病房,变得更加吵闹。
我抬起枕头,捂住了耳朵,屏住呼吸,努力不去听那悲伤的哀嚎。
我本应该死了才对。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公司走进家门,我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
我的意识异常清醒,我努力抬起双手,拿出了抽屉里的安眠药。
我先是一颗一颗的往下咽,到最后直接一整瓶都倒进了口中。我把瓶子扔掉,静静等待着死亡。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似一分钟,又好似只有一秒。
一股力量袭来,打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猛的惊醒,口中还没有咽下去的安眠药飞出老远。
疼痛没有停止,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红白格子相间的衣角在我眼前飞舞,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休想让我给你收尸!”
我彻底陷入黑暗。
我做了个梦。
我走不出时间的回溯,我在无人的公司大楼里独自穿梭。我大声呼喊着同事的名字,不论我走到哪里,最后回到的永远是我最开始的起点。
我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扶梯。
我踏上去,一步一个台阶。
一道铁门出现在我的眼前,生锈的锁链预示着它的年龄,我上前踹开,灰尘扑满了我的脸。
我来到了最顶端的天台。
空白,灰哀。
我看向脚下,地面掀起一角,漏出里面白色的水泥。
梦幻,亦真亦假。
我丈量着脚下的土地,六步之内抵到了墙边。我向下看去,大街之上,鬼影憧憧。
安静,死亡。
我终于崩溃,站在高阶之上,展开双臂,内心咒骂,踮起双脚,绝望掉落 。
我被网拖起,掉落在云端之上。
我活了下来。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医生,他拿着我的病历本用笔在点点画画,他的口中念念有词,我听到的只有杂乱无章。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我没有回答他,我的耳边充斥着女人的哭声,我向后看去,蓝色的衣柜,声音从那里传来。
“医生,你的柜子里有人在哭。”
我指给他看,他的眼神惊恐,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我等不及,快步走到那里,瞪大了眼睛。
柜子里面缩了个女人,栗色的头发被挽起来,碎发掉落在耳边。棕色的毛衣外套披在肩膀,她的手里拿着纸巾,哭声悲泣。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哭的更大声了。
我的身后站满了人,我指着这个女人,大声的向医生说:“你们看,她在哭!”
我身后的人群,往后退了一大步。
医生按下了身边的红色铃铛,两个穿着紫色工作服的护工大步朝我走来。
我慌忙向后转身,逃跑。
医生拦住我,“早秋,你现在的幻想症是越来越严重了,你得接受治疗,你不要逃跑了!”
我充耳不闻,挣脱了他的束缚,拧开了惨白的房门。
我被早就等待在门口的人抓住了。
自投罗网。
*
昏暗的单间,苍凉,悲寂。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这次不同以往,四个鬼魂飘在那里,眼睛越来越大,好似下一秒就会从眼眶里爆出来。
我转了个身,闭上眼睛。
“她怎么了?”
“还是看不到我们吗?”
“不应该呀,刚才她还在柜子里发现我了呢。”
“姐姐会给我买遥控小汽车吗?”
声音透过我的耳朵,在我的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我忍不住,胡乱抓了一把头发,躺正身体,看着那四个怪相的鬼魂,没好气的开口:“你们想干什么?”
正值壮年的男人、花甲的老人、**岁的小孩和面容憔悴的妇人。
他们听见我开口,从天花板那飘了下来,站立在地上,恢复了原样,神情激动。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妇人开了口,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看着她,满脸冷漠。
这是出的什么招数?
壮年男子走到妇人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花甲的老人低头,抹了一把眼角。那小孩却直勾勾的看着我,“姐姐,你喜欢吃辣条吗?”
“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不明白,为什么缠住我不放,目的又是什么,我要崩溃。
“你自杀不成,却伤了本命,阳气衰竭,伤心脾肺,你死不了,却也活不成了。”老人开了口,缓慢,声音嘶哑。
“我从来没有想活过。”我冷笑一声,死了正好合我本意。
“你死后会化作厉鬼,普通的鬼差带不走你,阎王会亲自来抓你,下了十八层地狱,你还要经受过许多酷刑,灵魂放在炼狱里净化,本体放在寒川里洗礼。”
“而你,”男人开了口接下去,“你将会接收到这些苦痛,放大十倍的感受到。”
青面獠牙的人相对着我,向我张来血盆大口。
我不服,凭什么我死后也不得安宁。我恐慌,为什么要我死后也遭受万般痛苦。
我明明最怕痛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摆脱困境,死得安宁?”我急切发问,想找到一个死的安心的法子。
“取悦我们。”妇人开了口,她停止了哭泣,声音变得冷漠。
我流下了泪,接近癫狂,“你们凭什么左右我的选择,这是我的人生,死都不能随着心走,你们又凭什么来对我指手画脚?”
我团成一团,抱着被子,放声大哭起来。
可笑至极,死都不能为自己所愿,当真可笑至极。
妇人坐到我身边,手指穿透我的身体,我却感受得到她灼热的眼泪,“孩子,实现我们的愿望,我们来带你回家。”
一颗糖果送到我的面前,我抬头望去,那女孩在朝我微笑,“姐姐,实现阿妹的愿望,阿妹给你糖糖吃。”
我颤抖着伸出手来,我的指尖从那糖中穿过。
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
“我们会不定时上你的身,”男人开了口,“你会感知到我们,也可以和我们对话。”
“你们会强制上我的身吗?”我有些害怕。
妇人不再哭泣,笑的温柔,“当然不会,我们会和你打招呼的。”
“不过,”那老人冷不丁的开了口,“如果你再次吞食安眠药,或者从高楼上跳下来,我们就有权永久使用你的身体,再也不让你出来。”
他说的让人心生胆颤,我努力壮着胆子和他理论,“这不公平!”
“随意决定生死的人,没权利和我们谈条件。”
我压下愤怒,心底咒骂一片。
“姐姐,阿妹的愿望很简单,你要帮帮阿妹呀。”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她只到我病床的床沿往上一点,梳着两个小辫子,白色的蓬蓬裙、黑色小皮鞋。
窗帘被拉开,阳光穿透进来,越过了她的身体,模糊了她的面容,我听着她还略带些奶音的话语,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答下了一声,“好。”
她似乎笑了起来。
*
老人说他有只粉熊娃娃,是他的友人买来送他孙女的。那只娃娃很神奇,可以录下来人的声音,再转播出来。但很可惜他的小孙女把它弄坏了。
他说他的愿望很简单,我得先找到一只和当初一模一样的粉熊娃娃,之后他上我的身,录下来他的声音,再由我把娃娃送给他的友人。
“老爷爷,你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给你买个录音笔,你直接录就好了,还用什么娃娃,太土了。”
非得找什么粉色娃娃,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他摇了摇头,眉头微皱,“当然不可以,这是我和那老头的约定。”
我伸长耳朵,听他细讲。
老人有一个友人,是他从少时就结交的朋友。他们一起上学,彼此的女朋友也互为好友,又在同一时间结婚,差不多时间生子。
我问他,“那你的孩子和他的孩子是娃娃亲?”
老人笑了起来,他原来也是会笑的。
“当然不是,他们都是男孩子。”
我晃了晃腿,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妇人曲起指头,虚无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所以呢?”我的问题很多,“这和粉熊娃娃有什么关系?”
“我俩的孙女啊,都喜欢粉熊娃娃。不过她们奇怪的很,一见面就吵架,互相看不顺眼。”老人语气里满是怀念,“我们就给她们互相买了个娃娃,一个领结红的,一个领结白的,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吵过架。”
我表面听的认真,心里却在排腹着荒谬,互相买了一个就和好了?这什么破理论。
老人还在接着往后说,“我和他一看,这娃娃指不定是什么灵丹妙药,我们就约定,哪一天把对方惹生气了,就送个这娃娃,录个对不起,就算给了个台阶下,和好算了。”
我憋不住,嗤笑了一声出来。我的脑海里都是两个白了头发、掉了牙齿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着,手里拿着两个粉熊娃娃,抖着手相互交递,一不小心娃娃掉到了地上,声音键被触发,嘶哑着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对不起……”
还是无限循环的那种。
我抬眼看老人神色,他绷着嘴角,眼睛眯起。我再看旁边那几个鬼魂,妇人转过了身去,小女孩嘴里噙着棒棒糖,满脸疑惑。而那男子早已经没了身影,笑声从空气里传开。
我咧开嘴角,大笑了起来。
奇怪,老人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妇人再次无声的掉落了眼泪,男子又凭空出现在了小女孩身边,他把她抱起,神情似哭又似笑。
他们看着我,像再看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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