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只好猫捉到了江逐浪这只到处乱蹿的大老鼠,可看到他缴械投降、一脸落魄的样子,唐智安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有人隐瞒是出于不信任,有人隐瞒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江逐浪和她一样,不想说都是因为伤痛。
“江逐浪。”
“怎么,你又戳穿了什么谎言吗?我想我已经没有秘密了吧?”
没有秘密了?
他只是卸下了她亲手剥开的伪装,但他没有对她放下心防。
这会儿竟然还利用起了自己的可怜模样,又想要迷惑她。
刚刚说的故事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也不愿解释。宁愿编造故事也不愿说来的,一提到父母躲闪的原因也都还藏得好好的。
私生子吧?没有通过正当途径获得的继承权吧?他的母亲——
“那老头都已经死透了吧?进火化炉了吧?烧光了吧?”但她说出口的话却是这样的。
江逐浪一怔,随即被她的话逗笑了。他知道她这是想要让步道歉了,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场。
睁眼闭眼都和杀手斗智斗勇,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因此,他调查过她的所有信息,当然也包括了她的每一份工作。她在互联网公司里面当新时代大官,就算偶尔犯了错也不用亲自道歉,何况以她的拼搏履历看来,这女人应该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犯错。
不像他们做服务业的,道歉求和的话那是张口就来,丝毫不会有心理负担,也从没感觉有多别扭。
唐智安被江逐浪的忍俊不禁弄得有些不自在,但她抚下了脾气,谁让别扭的人是她呢。
江逐浪说:“那当然,不然这游艇哪能到我手上呢。你也知道,孩子太多的富豪从来都不会慷慨。”
“反正他都已经化成灰回归大自然了,是不是你父亲这种生命社会上的事,现在都由你说了算。”她嘴上讲着安慰人的大道理,脸上还是一副不爽不自在的模样。
“是呀,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某人却非得要深挖出来?是谁呢?我不说~”
唐智安生了气,但不敢发作。踱步半天,才想了个隔靴挠痒的办法:“你把椅子让给我坐,我累了。”
“当然,当然!你看我,都忘了你是客人,是我服务不周,还请唐小姐原谅。”江逐浪恭敬地请她坐下,接着说,“葡萄酒该醒过头了,我去拿上来吧。”
“葡萄酒?”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送你一个空盒子吧?不管是作为船长还是朋友,这么做都不符合规矩吧?”
说完,他开门下了楼,把唐智安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把她当朋友了吗?唐智安忍不住轻轻笑着,即使她不明白自己的笑是为了什么。她想过自己会在最后的旅途里交到朋友,也许还不止一两个,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朋友。
一个将死的人和一个随时都会被杀掉的人。
命运有时候就是很奇妙。
左手拎着两个红酒杯,右手端举着醒酒器,江逐浪又出现在楼梯转角。
唐智安眼睛一亮,决定把船医的叮嘱先放在一旁。
“无醇葡萄酒,酒精度比那个富豪的道德感还低。”
“噫!你还有这种哄小孩的东西呢?”
“哄小孩?这可是保命用的,当我真是不醉水牛,千杯不倒啊?跟我一起坐到地板上来吧,红酒啊,就是要两个人依偎着才好喝~”
“又讲些不正经的。”
唐智安嘴上指责,身体还是乖乖地挪坐到了地上。不知道江逐浪在话里使了些什么小技俩,她真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当她再反应过来,想要坐到他对面的时候,他用装满杯的葡萄酒拦住了她的去路。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敬蚂蚱!”
江逐浪端着酒杯递给她,手臂和身体的夹角以及嘴角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吴京。
唐智安接过酒杯轻抿一口,这还是她第一次喝无醇葡萄酒。从前都以为这些是骗小孩的葡萄汁,看都不乐意看一眼。没想到今天竟会用它来解酒瘾落下的馋。
红酒醇厚,一嘴抿入,唇齿留香。富人家的东西就是好啊,葡萄汁喝起来也像美酒。
她想起吴逍遥说的话。
就这破身体还喝酒?
不是,是另一句。
你可千万别喜欢上他。
唐智安心想,她才不会喜欢上一个敬蚂蚱的人呢。
“你说你担心杀手报复我,那刚刚在场的人里,你有怀疑的对象吗?那个喜欢化烟熏妆的朋克女,那对连人脸验证都认不出的中年双胞胎,还是那个一拳能干翻两个我的渔女?”
“都有可能。”
“哦?”
“我说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她们几个都还没有洗清嫌疑。”
“合着你跟渔女**这么久,也还是没有找出线索喽?”
江逐浪扁嘴。
“这么多人要一个个排除,也太危险了点。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一船的乘客都是来杀你的?”
“虽然概率不大,但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包括我?”
“你啊?”
江逐浪说着,忽然把脸凑近了唐智安。
不出意料地,她的脸乌拉一下就红了起来,还歪斜着身子想要逃跑。
“就算你是杀手,我也已经想到破局的方法了!”江逐浪抱起双臂,满脸臭屁地说。
“我已经猜到了,请你不要告诉我。”唐智安捂起了热烘烘的耳朵,这阁楼里实在是太闷热了,买房可千万不能买这种。
“我才不告诉你!啊?等等,你说的是你猜到了?你猜到了我要说‘让你爱上我’了?”
“啊!”唐智安嗔怒一声,“都说了不要说出来了!这么大个人了,不嫌羞耻啊?”
她握起拳头佯装要打他,可他挺着胸膛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难怪这人能在这么多杀手的包围下活到今天……
“我就说嘛,这群人遇到了海盗劫船这样的危险,还没有一点打道回府的意思。原来是没能把你杀掉,还有任务在身。”
“你知道吗,那些想要抢走遗产的人,在雇佣杀手时,不仅会支付掉所有的船舱费,还会额外给他们一大笔钱,好让他们能在船上尽情花费。”
“那这买卖做得挺舒服啊,还能装一把富人不是。”
“可惜人都是自私的,少有人会心甘情愿做赔本的买卖。他们定下了一个规则:杀手和我最多只能回去一个。”
“意思是说,如果杀手没能杀掉你,跟着你一起返航了,那么那些抢财产的人就会再派杀手去杀他们?”
“没错。所以如果有杀手想放弃任务,通常会在到达计划里的最后一站斯里兰卡之后,拒绝上船返程。他们要在国外藏身,才好躲过雇主的追杀。当然也会有人想在斯里兰卡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搏一搏,不过最终都会在经过马六甲海峡时,要求落在印尼、马来、泰国甚至缅甸。”
“那你会答应他们吗?”
“为什么不呢?”
听到这个回答时,唐智安兀自愣了一下。眼前的这男人在经历了那么多腥风血雨之后,竟然会放过曾经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如果是白天开枪的那个人要求的呢?他可是差点把我们两个都干掉了。”
“你知道吗,曾经有个人在返航的时候想要留在南沙群岛。他说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要当鲁滨逊,在荒岛上自生自灭。”
“你没答应他?”
“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规矩。况且南海那里不能随便下人,所以我就没答应。后来,他趁着夜里没人注意跳海了。可能是跳下去的时候勾到了栏杆棱角,他的皮肤被划开,血液流进了海里。等我们发现了再靠近的时候,一群肉食性鱼已经先我们一步围上了他。”
唐智安想起了登船前看到的那条评论:最后一天,有个乘客掉到海里被鲨鱼吃没了。
她那时没敢相信,原来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后来经过马六甲的时候,我就会告诉所有人,说如果有乘客需要,我们可以最后下一次船。”
江逐浪端起酒杯饮下半杯:“总是有人会在那时下船。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时候是一些真处成了朋友的家伙们。其中有些甚至没有下过手,是我根本不会想到的人……”
原来这就是150人随船出海,但只有98人回来的原因。
“抢遗产的人不讲道理啊,明明再雇杀手去黑吃黑,又是一大笔开销。都已经赔本了,还又添一笔进去浪费么。”
“你不是产品经理吗,你应该比我还懂才对。”
不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而是真把唐智安当可以开诚布公的蚂蚱了。说完他就后悔了,怎么他一世英名,偏偏在她面前频频失误。
“你怎么知道我是产品经理?”
“那不是都是杀手,得调查清楚么……”
江逐浪露出一副做错事的小狗模样。
唐智安却在他的脸上读到了大大的“比格”二字。
“算啦,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以理解江逐浪,也可以理解那些雇佣杀手的人。
回家路上有死亡的威胁,在船上时才会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何况为了一点口腹之欲享乐之心而铤而走险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的规则也是为了不让人去“卡bug”的。甚至干掉不中用的雇员能让他们心情畅快,这样一来也不能算是“赔本”。
总之就是在那些人的眼里,穷人身上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可以用来消费的。
“那胖子可真是贪心啊,他坚持想要你的补偿,也是为了空手套白狼,白赚一份船票钱吧。”
提到宋筱,两人间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尽管他身后可能还藏着一个危险的角色,但他那稚嫩的作案手法实在是难以造成什么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甚至还带有一丝幽默。
“他们也知道我会详细调查这些乘客的身份,伪造信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们也经常找一些菜鸟来参与,什么样的人都能遇上”
“听起来,追回这艘游艇,好像被那些人玩成某种娱乐活动了。”
“可不是么。也许他们还会给杀手候选人下注呢。能让他们开心,事成了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酒杯见底,江逐浪从她的手中接过杯脚。
指尖相接,照常是一个清凉,一个温热。
江逐浪拿起醒酒器,再度将两个酒杯斟满。深红色的液体摇荡,在老旧的灯泡下泛起迷人的光泽。
奇怪,这葡萄酒里明明没有酒精才对。
唐智安接回了酒杯,不知道是哪个动了缠绵的心思,这一回,肌肤相触碰的时间久得多。
“叮——”
江逐浪举起酒杯轻轻地敲了敲她的。玻璃相撞的声音清脆悠长,像风暴中心号破开水面时留下的白浪,在深夜里亮眼地闪烁着,一颗一颗沾黏到两颗漂浮着的心上。
“时候不早了,今晚你睡我房间里吧。”
江逐浪轻声说着,唐智安的那颗心微微一颤,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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