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艇在无声的海面上缓缓驶近小岛,晚上的浪潮翻起不小,空气中溢满了海浪自相拍打的声音,可越听越觉得寂静得不像样。
唐智安的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江逐浪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小艇,她把放在小艇上的手藏到了背后,好似担忧手指的抖动会惊扰小船的稳固一般。
来的时候,他们放肆地在半程接吻,回去的时候,却各自顾虑着船与手与心的晃悠。
“你害怕吗?”
以为藏得足够妥当,还是被江逐浪细细地挖掘到了。
“我……怕。”
唐智安的坦诚让两人会心一笑。
她敢承认,是她愿意把心上的那分不安托付给他,是她相信他答应了一同去冒险,就不会临阵返航。
江逐浪没有安慰她,说些什么不要害怕的废话。
唐智安心想,也许他也有点怕。怕自己也好,怕她的安危也好。
但不知怎么地,把害怕的情绪说出口以后,倒也没有那么惊忧了。
近岸的时候,唐智安颤抖的手又不受控地猛烈颤抖起来。
因为她看到海滩上有一团异样的黑影。也许不是看到的,是感受到了,是疯癫的神婆寄予她的能力。
她的视力不太好,有一百来度的小近视,但不怎么影响生活,海上航行也有诸多不便,也就没有戴隐形眼镜。
按说江逐浪常年航海,他定会比他先看到那团黑影,但很奇怪,他就是没吭声。
“快点,快点,那里有东西。”
唐智安不断地催促,但又想的是慢点,慢点,别那么快接近那黑影。
船身猛地一震,地板触陷到了沙滩上。这时的潮水还在慢慢退去,就这么搁浅在原地就足够。
唐智安先江逐浪下了船,缓缓地走向那团黑影——横躺在地上的,人形黑影。
洪希死了。
身上有两个弹眼,她浑身湿漉漉的,血流已经被海水带走了。
为什么她死了?尖锐的耳鸣声在脑海里炸响,是因为自己找了她谈判?是因为她轻信了自己的话,和自己达成了结盟?还是因为她,不敢杀人?
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知道乐衷于把玩尸体的洪希,在得知自己成为了尸体之后,会不会依然感到兴奋。
坏就坏在,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带上来的药是安眠药,骨牌里藏的药说得那样危险神乎,到头来也只是泻药。
上船来不过恶作剧的洪希,终究是死在了真正险恶的杀手手里,留下了精通天人感应、老来得女的神婆,需要独自走完漫漫余生。
好残忍啊。不是说杀了你的那个人,而是说你。
江逐浪用红外热成像设备一扫,近崖的地方没有异常的热源,他们所处的环境暂时安全。
他看了看对讲机和手机的信号,还是没能恢复正常的通讯。大概在某处启用了信号屏蔽仪,一座孤岛上,所有的船员都成了孤岛。
明明已经搜查过了他们带来的随身物品,不对。
“鱼竿。”
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鱼竿里藏了信号屏蔽仪。鱼竿里藏了枪。
余女屡屡钓鱼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迷惑他们:看,这就是普通的两把鱼竿,哪怕花了大笔积分保留下它,它也只是为我赚积分的工具而已。
人在紧张的时候也会胡思乱想,唐智安心想,真的该改一改这个漏洞百出的,荒岛求生积分赛的计分算法了。
下次。
他们把洪希留在了原地,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江逐浪还是带着唐智安从侧崖壁爬了上去。
两人降低了身子,江逐浪在前面用热像仪一点一点地扫,唐智安则在他后头走过他踩出的脚印,探着脑袋清扫后方的视野。
心脏咚咚咚地跳,被未知的恐惧裹挟着,每走一步都觉得前面的人是不是随时要倒下。前面的人亦是担心后头的人。
“前面有热源,不会动弹,可能是二水他们。”江逐浪回过头,压低了声音说。
洪希的记分员二水,余女的记分员大副。如果她们有所行动的话,这两个人定是最先被处理的那两个。
“有热源,是不是说明,他们还……”
活着。
死去不多久的尸体也是温热的,她宁愿不去想。
脑袋里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唐智安的意识变得有些薄弱,拉着江逐浪衣摆的手轻轻一松。
“退后!”
江逐浪不管不顾的怒吼在耳边炸响,唐智安打了一个激灵,刚一清醒,就被他有力的大手推了一把。
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硕大的树干在眼前轰然倒塌,还没来得及厘清发生了什么事,身后就抵上了一个湿冷的物件。
来不及发出求救的信号,一双浸泡过海水的手就捂紧了她的嘴。被海盗劫持过的恐惧复又袭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你别动!”
身后传来了魏阳的咆哮声,他用匕首抵着唐智安的脖颈,以此来威胁江逐浪。
“魏贤德!别开枪!”江逐浪在举起双手的同时,喊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唐智安感到身后的身体一僵,一阵风吹过,兴许是冰冷的海水被风带走,连带着体温一起下降,让身后的人颤栗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跪下!跪在地上!快点!”
江逐浪跪了下去,但没有停下嘴里的话:“魏贤德!你揽不下所有的罪名!你开枪了,你的孙子一样去坐牢!”
“你闭嘴!说什么呢!”
“你知道的吧,魏阳,如果在暗处拿枪的不是你的爷爷,这会儿子弹早就落在我的身上,我早就已经死了吧?”
魏阳的身子颤抖起来,匕首浅浅划破了唐智安的皮肤。
唐智安想要说话,可嘴巴被捂得死死的,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混浊的咕噜咕噜声。
“不可能!”
“海盗劫船的那天,魏贤德没和你在一起,你为此还着急了好久,对吧?”
魏阳沉默了。
“魏贤德,无论你开不开枪,魏阳在签下合同的那一刻,都已经注定惹上祸端了。要么进监狱,要么被追杀。前者需要你的照顾,后者需要你的保护,你难道要为了逞一时的英雄,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吗?非法持枪,故意杀人。”
江逐浪的头偏向一处,仿佛真在同黑暗中的魏贤德对话。一阵微风吹拂,树叶沙沙地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声音。
这些推测是唐智安和洪希谈判完了之后,推测出的结果。
签下合同的是魏阳。余女以魏阳为砝码,让魏贤德听从她的指令,揽下所有的罪名。
如果假设错误,哪怕说错了任何一个环节,江逐浪就会死。立刻死在她眼前。
她只有五成的把握让这样的推测成立,可江逐浪却百分百相信她。
“余女,你不是想金盆洗手吗?做完这一票不干了?”
这个推论,她只有三成把握。
他却满怀信任地,当作谈判的条件,当作求生的稻草。
“不如趁现在,赶快逃跑吧,带着你的爱人,远走……”
话音未落,空气中传来消音器加持下闷响的枪声,子弹从后侧方击中了江逐浪,他的身子往前扑倒了去。
“江逐浪!”
魏阳抵抗的心已经溃不成军,唐智安三两下就挣脱开了他的手,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江逐浪身旁。
防弹衣分散了子弹部分的动能,却没能完全将冲击散去,江逐浪捂着后腰,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树林中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和枪响,唐智安回过头看去,魏阳慌慌张张地往前跑。
“魏阳!别过去!”想到洪希的死,唐智安喝止了魏阳的动作。
-那你会答应他们吗?
-为什么不呢?
唐智安想起了她曾和江逐浪在阁楼里的对话。如果杀手想要放弃任务下船去,他会不会答应他们。
她那时不可置信,想他竟然要放过一个杀人未遂的罪犯。可真让她处在这样的情况下的时候,她也动了私心。
尽管没能成为朋友,尽管前一秒,魏阳还拿着刀抵着她的脖子,以此来威胁……她的心上人。
打斗声渐渐停歇,几个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唐智安扶着江逐浪,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江逐浪慢慢地恢复了过来,握上了她的手,把她掩到了身后。
少见的。江逐浪的手心里全是汗。
月光照进,唐智安眯了眯眼,发现来人是沈半缘和魏贤德。
沈半缘打起了手电,手里是被绑着的余女。
“半缘!”唐智安惊喜地喊她。
沈半缘擦了擦脸上的泥沙,冲着她笑了笑。
“先把她关到房间里吧,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船长,你应该很有经验~”
沈半缘语气轻松,让唐智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魏贤德无声地拥抱了魏阳,魏阳没有回抱,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江逐浪站起了身,唐智安想检查他的伤口,被他按下了手去。
“一点瘀伤,擦点红花油就是了。”江逐浪柔声说。
“你会一并处理魏阳他们吗,杀人未遂?”
“不会。”
“那就好。”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毕竟还有更大的祸事等着这爷孙俩,自有人来替他们进行惩罚。
唐智安和江逐浪更想惩罚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人。
过了一会儿,唐智安又问,“你说,我是不是圣母心泛滥了?”
“是。”江逐浪笑着说。
唐智安为他的坦诚撇撇嘴:“那你也圣母心泛滥。”
“嗯。我们半斤对八两”江逐浪点头道,“我们看到了活生生的两个人,一段煽情的爷孙关系,偶尔泛滥一下,应该没事吧?”
他眨着具有蛊惑性的大眼睛,法官不会为此动容,但唐智安会。
不要求别人的原谅和理解,他们能原谅彼此的任性,在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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