δ聚居地，暗市。
徐关学挤开拥挤嘈杂的人群，来到熟悉的摊位前，把背包里的药剂瓶子稍微露出一个标签，低声：
“陆老板，D类抑制药收吗？”
正在摊位后拆解一条机械臂的女人立刻抬眼：“有多少要多少。”
徐关学熟练地跟着她走进身后破旧的小库房，掏出三管靛蓝色药剂等待对方验货。
被称作陆老板的女人接过她手里的药剂放上操作台，一边单手操作着古怪的仪器，一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机油：
“最近行情好，D类药能比从前多卖两千新币，我还按市场价收你……不过。”
陆吾青验完货，把瓶子装到柜台里，撇了徐关学一眼：
“你这是放弃治疗了？我记得你身上的污染还有得治吧，那你之前天天出去拾荒挣外快不是自己找罪受？”
徐关学真心实意地感叹：
“没，是我撞大运了。”
她直到现在还能想起三天前的流浪山上，在听完那个不可思议的提议之后，徐关学甚至想过，对付是不是为了在吃掉之前戏耍一下她，但是……
徐关学瞥了一眼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制式不是很常见，但质地似乎出奇的好，蹭过她皮肤时更是有一种古怪的触感……简直就像是对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这样的人要是想杀自己，反抗与否大概都是死路一条，徐关学从善如流地同意了这个交易：
——让对方尝试帮忙清除她身上的污染。
她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一直维持到，黑发女子的手掌中心裂开了一张嘴。
那张嘴，不，或者说是口器更为准确，最外圈有一层尖尖的细牙，在对方的手上一扭一扭地尝试着改变形状，看到她看过来，还冲她露了个笑。
虽然看起来更像是嘴角抽筋。
付回音地想法则很简单：吃污染嘛，吃当然得用上嘴啦。
“您确实这个……”徐关学艰难地吐出一句：“真的有用吗？”
付回音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诚恳：
“不确定，但是来都来了。”
徐关学：…………
她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
但是，带着细碎尖牙的口器吸附上她的锁骨，奇迹发生了。
就像用吸尘器清理飘散的柳絮，或者是在海洋里捕捞漂浮的水母。徐关学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污染就像被人如喝水一样地，一点点啜饮出去。
……她知道这个形容很怪，但是徐关学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当成了一袋果冻。。。
尤其是对方撒手之后脸上露出的餍足神色……感觉像是想对她说一句谢谢款待。
徐关学：………
她默默伸手指向自己的塑料同伴：“那边还有一袋……啊不是，一个。”
离开流浪山之前，徐关学一边拖着同伴，一边在备用智脑添加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那位女士，并且给对方在地图上标注了聚居区入口的大致位置。
虽然在她看来，对方大概会先去清理血肉胸腔，但是万一能再搭上联系，这可是一条千金不换的人脉。
徐关学不由得抚了抚胸口，那里现在已经光洁如新，看不出任何曾被污染的后遗症……除了锁骨上一道小小的圆形牙印。
她想，那位女士应该已经清理掉血肉胸腔了吧。
实则不然。
付回音当晚第三次路过同一堆废墟时，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以聚居区为圆心，9公里为半径……
如果她的数学能稍微好一点的话，就该在听到这三个关键词的时候就意识到……
这个范围有足足两百多平方公里！
幸好“流浪山附近”这条线索把这个范围缩小到了一个稍微可控的数值内，但是很明显，随便溜达着寻找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动的污染源，无异于大海捞针。
付回音舔了舔嘴唇——她发现自己找不准那个污染源位置之后，直接贯彻了精神病院里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融化成不显眼的液体躲进废墟里睡了一觉。
而醒来之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比刚破壳时好了不少：躯体变得没有那么容易形变，韧性大概打败了市面上99％的史莱姆。
坏消息是，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长出衣服或者在手上开一张嘴了。
看起来躯体的稳定性似乎是与这个所谓的“幼体期”相挂钩的，付回音对着系统面板研究到。
与此同时，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对污染源的饥饿感上升了。
如果说她之前就像一个没吃过肉的人，光是喘气就能活，喝两口白开水只不过是聊胜于无。
那么现在的付回音就像吃过一桌少而精的珍馐，虽然只吃了个三分饱，但那种吞噬力量并转为己用的感觉…确实是不错。
付回音默默咽了咽自己的口水——血肉胸腔………名字听着倒是挺可怕的，感觉就像夫妻肺片。
【污染源：血肉胸腔
等级：D级
位置：（需自行检测）
付回音跳下废墟，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尘土，眼神停滞在“需自行检测”那几个字上。
自然界的猎手们一般都会进化出独特的，寻找猎物的方式，就像变色龙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眼球，或者蝙蝠探测飞虫的超声波。
那么像她这样的污染源，又该用什么方式从茫茫世界中锁定自己的食物呢。
付回音俯下身，试探着双手摸向地面。
然后，她长而有力的指节随着意念一点点逐渐变形，化成了纤细而坚韧的触须。
像植物的根茎一样，绕过层层叠叠的废弃物，以她为圆心，缓慢而规律地延展出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一整片土地都在她的指尖之上，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这里生物的一举一动，就像捻着提着木偶四肢的线。
——这一片区域的环境非常干，里面似乎大多是废弃的建材，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一片区域靠近聚居区，土地在窸窸窣窣地颤动，看起来有不少和昨天那两人一样的拾荒者，听动静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这里似乎是一个水库，里面渗透出大量被污染的水体，好像还有些畸变的水生物盘踞。
——那边好像有一片空地，土壤湿湿的，触须碰到时有股熟悉的，干喝白开水的感觉………？
付回音睁开眼，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找到餐厅了。
“哈…………终于……出来了。”
陆吾英躲在机械废墟后，三两下解开被血迹糊得一塌糊涂的头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菜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独自进入D级污染域，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陆吾英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远处废墟中央那半具残破的人体模型依旧立在原地，开膛破肚，肠子像丝绸一样围着它绕成一个圈，围住了地上一层深不见底的血水。
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仿佛只是一个血腥一点的标本。但是陆吾英确实需要积攒一下勇气才能再一次触碰它。
难怪血肉胸腔存在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清理。陆吾英深吸了口气，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当时挑了个别的清理任务。
但是，唉，接都接了，回去再准备准备吧。
他认命地从背包里掏出止血凝胶，糊上自己的伤口，准备戴上头盔，打道回府。
但他刚扣好头盔转身，却发现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一片空地中。
“………欸！别进去！”
陆吾英急得一边喊一边窜起来。
那是个高挑矫健的女子，她透过血迹干涸的头盔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样貌，只能隐约看到她裸丨露在外的手臂肌肉流畅匀称。
但就算身体素质好成健美冠军，这么随便不穿防护服进污染域也绝对会出人命的！
对方大概是和他妹一样的拾荒者，很可能是出于好奇才走近的，但是无论如何，都得把她拦下来。陆吾英脑子转得飞快，一边向前冲，一边继续对那女子大喊：
“妹儿你别进去！那是污染源！”
陆吾英能成为清理者，身体素质肯定是不错的，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快要冲到那女子身前。但是。
陆吾英看见对方在自己的高声提醒下转身。
冲他摆了摆手。
然后后退一步，跌入了血水之中。
虽然对方那个意义不明的摆手他没看懂，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陆吾英看着对方的身影在污染域中消失，咬了咬牙，也冲了进去。
——咕噜咕噜
血水看上去很深，但实际上就像一层薄薄的膜。
付回音原本想仗着自己现在皮糙肉厚，体验一把自由落水的感觉。
谁知道倒入血水之后，就像世界的重力突然发生了变化一般，她原本悬空的脚下，立刻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付回音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与流浪山截然不同的地方。
油腻的瓷砖墙壁与塑料凳。廉价的蓝白相间坐垫旁，铁丝暴力地捆着一大束连橡胶外壳的爆开的电线……付回音没有细看，一眼略过了大多数杂物，心下微微有了定论。
看上去像是某一户贫困人家的储物间。
这是…要把她关在这里？
储物间虽然还算结实，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破门而出什么的，手拿把掐。
付回音看着老式的拧动门把手，象征性地拧了一下门，做好破门而出的准备………
然后就这么打开了。
门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体模型。
付回音：……？
那些模型塑料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的表情，但都如出一辙地，死死地盯着她。
咣当——
付回音关上了门。
付回音开始思考。
……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就没穿越，而是精神病犯了。
但是很明显一扇小小的破门经不住她的力气，她这么用力一推，下半部分狠狠地凸出了门框，上半部分则嘎巴一声轻响，看起来摇摇欲坠。
门外的塑料人看见门碎裂开来也毫不惊恐，开始试图搭手把坏掉的门拆下去。
随着储物间门被塑料人叫七手八脚地挪开，外面略显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付回音才总算确定了。
她确实是进入了血肉胸腔的污染域，而不是精神病发作。
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门外街道上的一块宣传牌上写着：
γ聚居区欢迎您
——那个在徐关学口中，已经荒废多年的γ聚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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