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致在迅速后退，季云初摘下墨镜，露出深邃的双眸，她慵懒地看向窗外，倚着车窗微微叹息。
司机透过后视镜瞅了一眼：“姑娘，新疆来的啊？”
季云初愣了一下，随即否认：“不是，我宁城人。”
司机透过后视镜盯着季云初，笑着解释：“我看你五官那么漂亮，还以为你是新疆人，我跑出租那么多年了，还从未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
“你这个鼻子哟，我做梦都不敢想。”
季云初干笑几声，礼貌回应：“可能——祖上有新疆的血统吧？”她打开车窗，任由窗外的热气肆意地拍在她的脸上。夏末的微风少了盛夏的黏腻，夹杂着空调的冷意，扑在脸上刚刚好。
很舒服。
季云初睁开眼，看着窗外肆意生长的行道树，发出来自内心的喟叹。
真好，这儿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姑娘来这旅游的吗？”司机拐了个弯，继续搭讪。
季云初关上窗户，整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回复：“对，来这旅游的。”
“来玩多久？”司机一听，来了精神，“很少有人会来我们这玩，你怎么想着来这玩？”
季云初按下锁屏键看了眼时间，不到九点，到了民宿刚好可以吃个早饭。“玩三个月，之前在网上刷到过这个城市，觉得很宁静。”
司机哦了一声，点头同意：“看你这样子，该是从大城市来的，我们双浔虽然比不上一二线城市那么便捷，但是求个安静那是绰绰有余的，你光是走在桥上，看着河面就能静下心来。”
“不过，你怎么一来就定三个月？不怕到时候没意思浪费时间吗？”
“不怕。”季云初苦笑着，透过后视镜盯着司机的双眸，“要嫁人了，再不出来玩，以后就没机会了。”
司机微微一愣，在心里脑补各种强取豪夺的情节，对身后这般美艳的姑娘多了几分同情。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尽自己可能安慰道：“难怪要来三个月，姑娘，我给你个联系方式，你要是不知道去哪里玩，尽管打我电话，这附近好玩的地方我比谁都熟悉，这三个月，你就好好玩，尽情享受。”
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季云初。
季云初接过名片，轻声谢过司机，将其放在夹层，轻叹一声，偏头失神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行道树。
到达民宿，司机体贴地下车将季云初的行李一一放下，跟着季云初看着民宿的招牌，连连赞叹：“彼岸，这地方好啊，前面就是河流，前面还有树木挡着阳光。”司机往四周瞧了两眼，“哟，后面还有面包店呢，这样早餐都不成问题。”
“这地方好啊，等我退休赚够钱了，我也要来这种地方养老。”司机拍拍手掌，对季云初告别，“姑娘，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有事你打我电话。”
季云初点头，握着行李的把手抬腿朝里面走去。手提包里的手机适时响起，季云初啧了一声，放下行李拿出手机，脸色在看到屏幕显示的名字的那一刹那冷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冷冷道：“喂？妈？”
手机那头传来陈丽殷切的问候：“云初呐，你到地方了吗？”
季云初抬手遮挡着阳光，不耐烦道：“刚到，有什么事情吗？”
“哎，你说你，怎么说也不说就出去旅游了？”陈丽悠长地叹了一声，“按理说，你跟小晞在订婚前应该见一面的，怎么说也不说就出去玩了？”
季云初闭上双眼，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是她自己先出国的不是吗？”
“那她——她也是为了生意啊，你也知道，霍家的生意都在她手上，她压力大，肯定是以生意为重。我是想说，你应该跟着过去的，在订婚前熟络一下，这样你们婚后才好相处。”陈丽耐心解释。
季云初：“妈，我为了你们已经把我卖给了霍家，你还要我怎么样？”
陈丽嘿了一声，拔高音调：“怎么能说是卖呢？小晞哪里不好，不知道有多少人抢她。你嫁给她，可以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你爸爸的公司也能转危为安，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季云初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难以磨灭的悲伤：“为了你们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这不就是卖吗？”
陈丽叹道：“哎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跟你爸爸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季云初无力地握住行李箱的把手，正如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般，她心知这般跟陈丽争吵下去永远没有结果。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冷冷甩下一句“没别的事我就先挂断了”，提着行李朝大厅走去。
这是一幢由民房改造的民宿，一共两层，底下的大厅有两间屋子那么大，院子里架着秋千，还有几张桌子供客人茶歇，栏杆上挂着素白的丝幔，随着微风优雅地飘扬。门口裱着一个相框，上面写着“Per Aspera Ad Astra”——循此苦旅，以达天际。季云初轻笑一声，微微弯腰朝里面喊了一声：
“你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前台迅速站出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女士，她盘着头发，拿起手帕擦干嘴角的水渍，热情招呼道：“在这里，您是——之前预定的季女士吧？”
季云初点头，拿出手机给她查看自己的预定记录。
女人和蔼地笑了两声，走出前台帮季云初提着行李：“我老早就给您留好了房间，是视野最好的一间。”
“我姓陈，名惠敏，你可以叫我陈姐，或者陈阿姨，都无所谓。”陈惠敏提着行李，嗨哟一声提上台阶，按下电梯介绍，“我们有电梯，所以你不用担心行李问题。二楼有八间客房，你的那间正好对着我们前面的小河，一旁还有个露台，你闲暇时候可以去那看看日落，吃个点心什么的。”
陈惠敏偏头，神秘兮兮地对季云初炫耀：“出片圣地，来过的客人都说好。”
季云初轻笑一声，算是接受陈惠敏的建议。
电梯门开，陈惠敏提着行李介绍道：“每个房间都有单独的洗浴间，房间的密码可以单独设置，在你住宿期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安全有保障。”
“喏，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露台。”陈惠敏推开门，半眯着眼感受微风的吹拂，“现在还有些热，到了傍晚，这边特别凉快，蚊子不多，我到时候给你点个蚊香，你可以在这吹吹晚风，欣赏夜景。”陈惠敏回头打量着季云初，感叹道，“你长得那么好看，在这拍照片肯定很出片。你是一个人来还是和朋友一起的？”
季云初在露台上四处逛着：“一个人。”
陈惠敏啧了一声，有些可惜：“这么好的景色，这么好看的人，不拍实在可惜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去把我的相机拿过来，我现在就给你拍一张。”
说罢，不等季云初回复，便摆着双手往电梯走去。
季云初嘁笑一声，倒也不反感，她沿着露台的边缘到处走着，欣赏周边的景色。
陈惠敏确实没有夸张，站在露台上，周边的风景尽收眼底。一低头，便能看见前面蜿蜒的河流，几只白鸭站在阴影处，沾着河水梳理自己的毛发，仔细倾听，还能听到潺潺水流声。河面上接连架着三座拱桥，不时有行人推着自行车或是挑着扁担经过，若是在傍晚，在夕阳的剪影下，确实很出片。河对岸有一间面包店，外围粉刷着白色的油漆，墙中间夹着一扇落地窗，使人能轻易看清屋内的布置，屋外摆着几张桌椅，上面通过木架挂着几条白色的丝幔遮挡着阳光，微风吹过，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
视线左移，一个骑着单车的女人吸引了季云初的注意。她骑着银色的横杠自行车，嘴里咬着外带的咖啡杯，穿着宽松的亚麻衬衫，骑着车在青石板上快速前行。夏末的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眯着眼，往右边瞧了一眼，一个刹车，在面包店门口停了下来，拿下嘴里的咖啡杯痛快地喝了一口，露出享受的神情，迈开腿朝屋里走去。
快门声适时从身后响起，季云初回过头，只见陈惠敏刚好收起相机。她羞赧地笑了一声，指着相机：“刚刚看你的侧脸实在是好看，一个没忍住就拍下来了。等我哪天洗出来了你来看看。”
陈惠敏抬头看了眼天空，问：“现在光线正好，你要再拍一张吗？”
季云初摇头，指着对面的面包店问：“那边面包店的营业时间是什么时候？”
陈惠敏跟着走过去，哦了一声：“你说鹤伊啊，噢哟，她晚得嘞，一般九点才开门，你要是想拿面包当早餐，那得等到十点钟了。哦，对了，我这边是不包饭的，你要是想吃早饭的话，那边第一座桥左拐就有一家早餐店，旁边还有几家小炒，味道都挺不错的。”
季云初看了眼时间，现在刚好九点出头，她再度望向对面，不由得吐槽：准时确实是准时，就是开门做生意，这个点未免太晚了。
“她每天都那么晚的吗？”
陈惠敏看着季云初点头：“啊，九点对她来说算早了，哪怕不小心来早了，她也就坐在那耗着，直到九点才开始揉面。”
“反正这店面也是她的，没什么经济压力，我们这物价也低，就这么凑合过日子。”
陈惠敏打量着季云初的脸色：“你要是喜欢吃面包，我跟鹤伊说一声，让她晚上给我留几个，我给你留着当早餐。”
“她啊，跟我好说话，不会驳我这个面子的。”
季云初摇头。她不是那种爱麻烦别人的主，更何况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她绝对不会欠别人人情。况且……她再度看向对面，距离也不是很远，等她起床空腹做完一套运动，刚好能赶上刚出炉的面包。
陈惠敏没有强求，她带着季云初简单介绍了几句，带着她更改了房门的密码便独自下了楼。
季云初在房间里收拾好行李，简单清洗了一番洗去身上的汗渍，又对着镜子稍微打扮了一番才缓缓起身，抬手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估计刚好赶上第一锅面包。
中午的阳光有些烈，季云初眯着眼，用手机遮挡着脸部的阳光，快步朝面包店走去。她想，她不该这么果断拒绝老板的，就这个天气，若是每天这般来回，等三个月后回家，自己肯定要黑上好几个度。
到时候陈丽又要在她耳边叽叽歪歪念叨个不停。
面包店布置得很干净，门口挂着一个铜制的小铃铛，每当有客人进门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店里铺着灰色的木质地板，吧台上摆着收银机和一本小型的菜单，一旁是面包的陈列柜，种类稀少，只占了一小部分，看来店主人还没完全烤完。后面挂着饮品的菜单，操作台上摆着一台咖啡机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听见声响，程鹤伊站起身，对着门口的客人恭敬道：“欢迎光临。”她扎着头发，脸上戴着透明的口罩，说罢，她便站在那，盯着季云初打量着店铺的布置，缓缓朝自己走来。
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多虑，季云初总觉得眼前这人脸上挂着冷漠的表情，就连“欢迎光临”这四个字也是声线平平，听不出任何热情。她抬起头，看向那人淡漠的双眸，轻声询问：“你好，你这有什么推荐的面包吗？”
程鹤伊收回视线，拿出手绘的菜单递给季云初：“看你喜欢甜口还是咸口，甜口的在前十页，咸口的在后十五页。饮品的话，喜欢吃苦喝美式，喜欢甜的喝卡布奇诺或者柠檬茶。”
季云初认真地翻着菜单。菜单画得很精致，每一款面包的特点、材料都清清楚楚，季云初瞥了眼展示柜上的面包，对着眼前的菜单微微点头。
看样子，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季云初抬眼偷偷瞄了一眼，默默加上一句：眼前这个人除外。
“那我来一个番茄芝士培根恰巴塔，一个玫瑰荔枝欧包，外加一杯冰美式。”
程鹤伊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跳动着，她抬眸看了眼季云初，淡淡道：“欧包还在烤，大概需要十分钟，可以吗？”
季云初点头，并没有介意。她左右无事，这边还有空调，无聊了还可以远眺着欣赏河景，饿了随便点个面包吃，别说十分钟——她扭头看了眼来时的路，适才的火热还历历在目，她默默摇头，在内心轻笑，就是让她在这里待一天她都愿意。
眼前的老板也不像是会随意搭讪的人，正好可以让她安静待一会儿。
程鹤伊点头，扫了码便转身洗手准备制作咖啡。
“那个……”季云初踮着脚尖问，“你这可以外送吗？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想吃的时候跟你说一下。”
程鹤伊微微偏头，用余光扫视季云初，撇下一句：“本店恕不外送。”
“但是——”季云初的音量小了下来，她再度后悔当初拒绝陈惠敏的热心，眼下自己的早餐竟成了最大的问题。
“那你可以每天帮我留几个面包吗？我收拾好了就过来拿，我可以提前一天跟你说好我吃什么，你帮我……”
“不可以。”程鹤伊回头，在桌子上垫了一张纸巾，将咖啡放在上面，盯着季云初的双眸无情拒绝，“先到先得，不预留。”
季云初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她的嘴唇抽搐几下，全然没料到会被这般拒绝。“哦。”她接过咖啡，转身走向窗边的椅子。
“拽什么？”季云初在心里嘀咕，“不就是几个面包吗？哪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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