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冬打篮球的动作潇洒利落,他并非信手随意,而是沉着又迅速,冷静地应对场上任何局势,像一只穿梭在场上的猎豹。
每次进球,都有欢呼声响起。
旁边棚子里的女生忍不住惊呼:“哇,好帅!”
当对方快要冲破防线的时候,容椿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当周越冬要进球的时候,容椿的心脏骤然紧缩。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道视线,从始至终都紧随着他的一切动作。
“容椿,你的脸怎么红红的?快喝点水,别中暑了。”林瑶顺手拿起电动小风扇对着容椿吹,容椿眼睛被刺了似的立刻收回视线,“可能是有点热。”
林瑶感慨道:“别看周越冬平时话少闷着头学习,打篮球还挺厉害的!卢林森要是在,都未必有他这个临时替补的打的好呢!”
是啊。
容椿不敢在别人面前夸赞周越冬,那仿佛会成为泄露心思的罪魁祸首,胡乱应几句声遮掩过去后,问:“我们等会上去送水吗?”
“当然啊,这可是我们班的篮球队。”
等到篮球比赛结束,九班以7:1的比分获胜,球员们下场,林瑶拿个塑料袋子,装了七八瓶水,将袋子的一只挂耳给容椿,“走吧,我们一起去。”
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容椿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两个人一左一右拎着水来到球员们跟前。
袋子被放在地上。
男生看到她们来送水,都一窝蜂过来拿,只有周越冬站在最后。
容椿数了数袋子里的水,绰绰有余,然后咬咬牙,拿起一瓶水,绕开前面的男生,来到周越冬面前。
周越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额角挂满汗水,倒更显得皮肤冷白,露在外面的肌肉上可见青黑蜿蜒的经络,一滴汗正缓缓滚落,情绪相较于获胜之后便欢呼雀跃的球员显得有些冷静了,黑眸沉下来的时候,像剔透干净的玻璃珠轻轻一滚。
容椿吸入胸中的空气都滚烫,“这是给你的。”
“谢谢。”周越冬拿过水,他的小指和她的拇指擦过。
如释重负,她低下头打算走。
周越冬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你也喝点水吧。”
容椿抬起眼,“……我?”
周越冬干脆打开瓶盖,将水递还给她,“当心中暑。”
他捏过的地方有薄薄的汗意,容椿拿在手中,只觉得心跳加速,这一整瓶水都变得不一样。
然后周越冬经过了她,自己拿了水。
容椿抿了口水就将瓶盖关上,林瑶恰巧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耳朵怎么也红了?”
容椿这才意识到原来周越冬是看她脸太红。
“林瑶,我们分完了水就回去吧。”分明是她给他送水,却还要他关照,容椿实在是在这站不住了,催着林瑶回到小棚子里。
暗恋总是这般奇妙,这一瓶水,容椿每喝它一口,都会想到周越冬,想到那滴沿着他肌肉滚落的汗珠。
开运动会的第二天,卢林森来了。
他来的时候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用网纱包起来,一只眼睛眼尾有点淤青,半睁着,脸色苍白,看上去伤得不轻,登时班上不少人围了过去。
“卢哥怎么了?”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卢林森长长叹了口气,“别提了,我总不能自己摔成这样的吧。”他无奈指了指后方,那是高一二班的方向,也就是刘咏琨的班级。
“嗬,”有人毫不意外,“就说嘛,他前几天借你车干什么?”
容椿听到借车的事情,停下笔,侧头望过去。
卢林森道:“我本来是打球认识的刘咏琨,知道他不好惹,不是什么好东西,没跟他说几句话。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不是骑着我那新车吗,刘咏琨看见了,他刚好要买那个型号,就要我借车给他试试,我怂人一个,把车借给他了。他还回来的时候那车轮胎破了,我找他讨说法,结果……”
他点点自己眼角,垂头丧气。
“草,这也太气人了,告了教导处没?”
“你忘了上回隔壁班赵宇航的事吗,告了教导处,就让刘咏琨在家停课了三天,才停三天课呐!因为没有监控录像,没有证据,就凭借着一点伤,只要刘咏琨咬死不承认,他就没法受到处分,而且可以认为他伤人属于轻伤,也没法管。”
沉默蔓延开来。
容椿只是因为几句话的嘲讽就能升起阵阵恶寒,更别提受害者该有多痛苦。
卢林森之前想报的比赛都参加不了了,只能跟容椿她们一起当志愿者,运动员比赛的时候,颓丧地坐在容椿旁边。
“容椿。”卢林森开口,容椿转过头看他。
“之前的事情,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这是在说对她言语霸凌的事情。
他道歉的时候没了往常的吊儿郎当,“你是个好人,我之前开玩笑的,现在才知道对你造成的伤害挺大的。”
容椿道:“没关系,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然后就没了话。
卢林森笑着问:“周越冬篮球打得怎么样?挺好的吧?”
容椿心里一颤,“挺好的,七个球有六个都是他进的。”
“那就好。”他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发自内心地笑,笑的幅度太大,眼角有点疼,又僵着嘴角嘶嘶两声,“草,疼死老子了!”
今天还有男子一千米。
周越冬依旧出色完成。长腿迈出之后没多久,就遥遥领先第二名,第二名在中途超车,那半分钟看得人呼吸都停止,蝉儿的鸣叫声都跟着心惊胆战,断断续续的入耳。而周越冬一点也不急,最后两百米骤然发力,以不亚于起点时的速度一举跨过了终点线!
“周大学霸威武!”
“周越冬,九班的神!”
容椿也跟着心情激动,抬眼望去,人头攒动,欢呼鼎沸,她只看得见他一人。
忽然觉得,真好。
她暗恋的少年,理当站在最高处,永远出尘。
容椿在一片呐喊声中朝着终点线走去,前面都是人,她身形娇小,要过去需得挤上一阵。卢林森早就按捺不住,一把拿过容椿手中的矿泉水,“我去,我帮你送水!周越冬我来了!”
“……诶。”
容椿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难免失落。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能靠近周越冬的机会啊。
长跑项目之后有个跳高,之后运动会便落幕了。
夕阳刚刚沉入山野,天边一片火烧红霞,梧桐叶子在盛夏晚风中翻起疲倦的绿浪,天有些沉闷,像是江城要下久违的雨了。
容椿打扫完卫生,收拾收拾就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街边小摊的时候,依旧心有余悸。
卢林森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容椿一眼就认出,这车是周越冬的。
所以周越冬把车借给了卢林森,今天走路回家吗?
他家离这不算远,方向和她有一段顺路。
路上会遇见他吗?
容椿这么想着,心情雀跃了起来,脚步都轻快许多,路过一条暗巷的时候,步子一顿,看着街尽头跑动着的几个人,心里的喜悦渐渐黯淡下去,生出股不详的预感。
如果就此路过,这一生会不会错过一些东西?
她下意识转过步子,朝着暗巷走去。
印着名贵logo的运动鞋在石砖地上摩挲一下,顿住了。
盛夏风穿堂而过,额角忽然落下几丝凉意,似乎下雨了,一路渗到她心头,是满地的荒凉。
她的少年单手扶着墙壁,眉眼充斥着凛冽的冷意和戾气,领口歪斜,露出漂亮锁骨,垂下来的手臂上笔直地淌落鲜红血液,轻咳两声,血沫子飞溅。
听到动静,抬起头,黑眸看见容椿的一瞬,戾气似泡沫被戳破散开,微微诧然。
容椿取出湿纸巾,递给他。
四方、干净、洁白、冰凉。
周越冬拿过纸巾,沉默了瞬,哑声道:“谢谢。”
然后抹在自己的手臂上,是带着凉的疼,很快血迹就晕染满了整张纸,他随手团了团塞入书包侧袋,她早已将一张新的递到面前。
他伸出手,却看见有一滴水,滴在她纤细瓷白的手指尖。
下雨了吗?
他抬起眼,看见她两行眼泪决堤流下,一滴滴落在纸巾上。在她背后,乌云灰黑。几滴雨落在她额角,黏湿发梢。
她看上去很狼狈。
噙满泪花的眼里满是他的倒影。
“我还有很多纸,都给你。”
周越冬喉结上下微滚,喉间哽了哽,一口气吐出来,却带着几点血。
她惊慌无措,掏自己的手机,周越冬按住她的手,让她别着急。
她的手背柔软细腻。
他骤然收回手。
“不要紧的,你别急。”周越冬嗓音淡而哑,从书包侧袋里取出老年机,上面屏幕亮着,是通话页面,备注是“妈妈”。
他摁下挂断键的时候,容椿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刘咏琨的施暴行为,已经被他录音了。
“可你的伤怎么办?我带你去医院!”容椿抹了把泪,重新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叫司机叔叔,他很快就会来的。”
周越冬诧异了瞬,就恢复平静。
她一边打电话,他就从包里取出件校服,递给容椿,容椿拿在手中不明所以,几句话后挂了电话,望向周越冬。
周越冬道:“下雨了,你拿着挡挡。是我带来换的干净校服。”
少年的衣服有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味道,她好不容易故作坚强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心跳比雨滴更急促。
他有些无可奈何似的,薄唇扯了扯,“伤的是我,证据也留了,你再哭,我们站在这个地方,倒显得我对你做了什么一样。”
一滴雨落在她的眼睫毛,她被打得视线模糊。
很久很久以后,回忆起来,她想,假如没有那些峥嵘的过往,没有那些坎坷的岁月,他也该是一个生命力盎然的热烈少年罢。
有一层冰,封住了那温柔的赤忱。
冰山之下,他是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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