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世上又哪有第二个和裴清漪很像的人?
被迫接收这个拥抱,还背上奇怪黑锅,沈星瑜哑然。
随后,裴清漪左手握住的温度,陡然一空,还在愣神,衔着耳坠的唇瓣就传来微凉。
对方重归自由的指尖,描摹过她唇形,叩过贝齿,勾走耳坠。
脑侧忽然增添些许重量。
裴清漪扭过头,朝水雾散开的池面看去,隐绰水光中,她匆忙出门时挽起长发的乌木簪,侧面多了缕细碎金黄,是她一身孤黑色的点睛之笔。
随她脑袋摇晃,长钩穿过簪柄、柔顺垂落的流苏跟着摇曳。沾染着沈星瑜体温的耳坠,现在却成为她的一部分。
这时,她怀抱一空。
“金色明亮,很适合你。”在她半步外,故作打量的沈星瑜如此道。
但裴清漪只觉得她狡猾。
唇上还留着被她触碰过的微麻,女生还未来得及因她的分享喜上眉梢,转头就失去了本来拥有的怀中温度。
裴清漪舔了舔下唇,在此刻心甘情愿承认沈星瑜的年长,“姐姐。”
她诚心发问,“大人都像你一样,这么会骗小孩吗?”
被叫了声“姐姐”的人,目光望向来时路,双手插兜,只剩半边的耳饰在她颈侧摇晃,“饭菜要凉了,回去吃吧。”
裴清漪郁闷地撇了撇嘴。
跟着她穿过回廊,走回包厢的一路,又忍不住一蹦一跳,看水榭外的倒影里,她簪上招摇的金光,与沈星瑜短发下隐没的流苏,自成一对。
……
在共进晚餐的空隙里,两人的目光几度交错,沈星瑜都率先避开。
裴清漪捏着汤勺,猜到她在回避什么,无非是担心被追问,为什么昨天拒绝自己,今天又要出现。
她其实没打算揪着不放。
毕竟大人更要面子,换做是她,如果曾经有过很喜欢的人,后来又被迫失去,再遇到相似者,也会想多看几眼,这是人之常情。
她将话说穿,除了把人恼羞成怒气跑,还有什么用?
但她也不解释,毕竟有的大人连抱一抱都不肯,特别小气,所以她偏要故意往那边多看几眼,自娱自乐地,猜测沈星瑜故作镇定的表象下,会想些什么。
沈星瑜被她如有实质的眼神,看得莫名燥热,偏偏面前又是姜茶,越喝越上火,最后只能将筷子在碗碟上一放——
一声轻笑响起。
等她看过来时,裴清漪敛下眼睑,语气乖巧:“我不看了,你多吃点。”
“……”
沈星瑜闭上眼睛,按了按额角,从牙缝里挤出回答:“饱了。”
“那我们出去玩吗?”裴清漪兴致勃勃地提议,“这个天气外面到处都冷,刚好附近开了个新商城,一起去逛逛?”
见沈星瑜面色犹豫,她慢吞吞地给出第二个选项,“你要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想要私密点的空间,我也不是不能……”
“逛商场。”
正直的大人做完极限二选一,眯了眯眼睛,觑向她,“什么私密空间?在那种地方约会,你很有经验?”
她审视的视线,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让裴清漪险些以为自己在被长辈训斥。
“我没有啊。”小孩无辜地摇头,“我这不是以为你有,所以打算向你取取经,学习一下约会的经验嘛……”
沈星瑜眸光暗了暗,冷笑了声,想发作,又莫名打消念头。
最终却只起身,走到门边,看向外面,停了会,风将她的声音吹回屋内,“以后,不管谁约你,都不许去那些偏僻的地方。”
顿了顿,她又低声说,“还有,诗槐不适合你,离她远点。”
-
裴清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让人将剩下菜肴打包,送回裴家,自己跟着沈星瑜往外走。
冬夜的风太冷,又在化雪,连鼻息呼出的那点热气,都被路边花草迫不及待夺走,白雾才出,转瞬又消散。
新商城标志在冥冥夜色里闪烁,她眺向远处马路,带着笑意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她说的话,或许是对的?”
身侧的人陡然止住脚步。
宝蓝色风衣下摆,跟着她转身的弧度划过。
冷白的面容,即便在橘黄灯光里,依然凛冽,尤其此时,沈星瑜像被人触及逆鳞,骤然开口,“裴清漪!”
“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够不被其他人的过错伤害自己?”她黑眸里的怒意,像团被冰封住的火焰,时刻等待破出,“她那种得寸进尺,忘恩负义的人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裴清漪表情懵懵的。
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能让她发这么大的火。
刚想解释,耳畔就被一道尖锐“哔哔”声提醒。
余光看见后方来的摩托,她刚想让开,手臂就被一股巨力扯住,下一秒,她面颊被完全压入对方怀抱里——
沈星瑜总共抱过她两次。
一回比一回力道更重。
这次甚至让裴清漪感觉到,她拥住自己的臂弯在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沈星瑜紧紧拥着她,脑袋埋入她肩侧,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歉,生怕下一秒这场美梦变成噩梦,与她脑海里最恐惧的画面重叠。
她甚至开始不断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语气里满是祈求,“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凶你……”
怀抱不断收拢,几乎让女生窒息,裴清漪使劲扬起脑袋,被压住的手臂小幅度拍拍沈星瑜腰侧,甚至无法兼顾旁边停下来看戏的摩托车主:“我没事,没关系,我没有生气。”
安慰脱口而出:“别害怕,沈星瑜。”
然后裴清漪自己愣了下,扭头去看这条非机动车道,还有被绿化带隔开的车流。
她想。
让沈星瑜如此在意的那个人,出过交通事故吗?难道就像今天一样,她们发生争吵,随后出现了意外?
毕竟此刻拥抱里的颤抖,带着太过强烈的后怕。
不过。
对方刚才训斥她的那股怒意,又是直直地朝她而来,被叫出名字的时候,裴清漪真感觉她骂得只有自己,而不是自己身上透出的其他影子。
……
被抱着的小孩在胡思乱想。
险些失态的年长者,却在这个安静的拥抱里,渐渐冷静下来。
沈星瑜闭着眼睛,听着自己惶然的心跳,自嘲地牵起唇角,今晚果然不该来。
这场梦早该终止在昨夜。
她到现在都记得,昨晚她回到香江,坐在办公室里,搜出十二年前在余城游戏厅那处商圈杀人新闻,发现头条、热搜没有任何变化的茫然。
脑海里循环播放的,是她和裴清漪在游戏厅默契无间的配合,面前滚动的,却依然是那条“十死十五伤”的悲惨新闻。
为什么?
她明明已经改变了过去,这一切却丝毫没有撼动她生活的世界?
那她每天落日后,随机打开的、通往过去的这扇门,又是什么?是她病入膏肓,为自己精心编织的一场逼真梦境?
她早就该醒了。
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在这场梦里,多看裴清漪一眼。
心理医生的叮嘱不断在耳边回放,让她拥有自制力、不要放任沉沦。女人缓缓松开手,腰身直起时,似背负千钧,她不自觉蹙起眉尖,强迫自己去想告别的话语。
就在沈星瑜努力挤出笑容,欲将借口,同面前情绪稳定的女生说出时,余光里却有一道影子,骑共享单车同她们擦肩而过。
寒冷的冬天。
那单薄身影,外套只一件灰色针织毛衣,经水洗、晾晒多次,毛线空隙变形扩大,她只能将单车晃晃悠悠,期待速度降低、灌进衣服里的风能少些。
直到兜里手机响起闹钟铃声,是兼职即将迟到的催促,于是只能绷紧牙关,狠心将单车提速。
沈星瑜就这样无意识地盯着那道背影,尤其是那件灰扑扑、起球的毛衣,直到那辆单车汇入绿灯车流,她抬起眼眸,看向远处,出口的话改变:
“你说的,新开那家商城,是壹方天地?”
小孩儿对她刚才的反应格外在意,即便被松开,视线也只围着她打转。此时听她询问,随意拉长目光,朝那边睨去,又笑吟吟地回到她这里,“对呀。”
心头最后的侥幸被浇灭,沈星瑜脸色又白了几分。
明明上一秒还在强迫自己清醒,但看见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时,她却再生不出离开的念头。
心底有道魔鬼的声音,怂恿她,“再试一次吧。你忍心看她再死一次吗,哪怕是在这场梦里?”
“都是因为你,她才遇到那场意外。其他事情都无所谓,只要在这场梦里,她和曾经的你不再相识,说不定就能好好活下去。”
“她已经喜欢上现在的你了,只要让她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就不会想要认识刚才那个贫穷的、灰扑扑的、不起眼的家伙,不是吗?”
-
沈星瑜被那声音持续鼓动,不由用舌侧抵了抵腮帮。
她想起从前生长智齿的感觉,明知它已经长歪,连带着牙龈都红肿鼓起,但偶尔碰到,激起的疼痛里,却有种莫名快意,以至于后来她甚至会故意隔着面颊,去按肿痛的牙龈。*
现在的她,和当时没有任何区别——
她垂下眼帘,自甘堕落,主动沉沦在这场梦境里,低笑着,拿出了口袋里那部从来时就准备好的手机。
是这个年代的款式。
里面也早就注册好了新的社交软件账号。
沈星瑜将手机递过去。
“哪有人,连约会对象的好友都没加上呢?”
*这段话有灵感来源。
来自于东野圭吾形容一段明知不可能的爱:“就像故意去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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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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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智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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