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老？”凌百霜呼唤一声。
陆奉月缓缓转过，“唤我有何事？”
凌百霜和罗商廉见她正襟危坐，格外庄重，面目淡然，向来保持一个姿态，即便是动，也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稳如崖上悬石，动中求稳，稳中求静，更别说有过失态。
两人见陆奉月这样的反应，脸上讪笑，更别说凌百霜要从她口中得到满意的回答，于是凌百霜说：“无事，陆长老请便。”
陆奉月回过头继续端详剑阵。
都说陆奉月以威名远扬，年轻时也拿过名剑大会魁首，中年时期又是同龄剑器师中的翘楚，她师从重峡峰，还被门下弟子称作“灭绝师太”。有这样方方面面皆优的长老教导，众人大感疑惑怎么历年参赛的重峡峰弟子还是个个烂泥扶不上墙，偏是十几年来第一名次都拿不到一次。
不过细细想来，并不是没有理由在的，这大概是重峡峰自个的命数。孙泌创立重峡峰以来，广收天下无数剑器师和铸剑师，凡是为始周子民，身世清白，便来者不拒，宗门的确有过鼎盛一时。但此法并非可以维持长久，久而久之，随着时间沉淀，弊端暴露，门下弟子数量多且修为和天赋不对等，参差不齐，要做到雨露均沾，唯恐已构成师资严重浪费，培养出来的弟子总体上自然不如其他两个宗门的弟子。
门下弟子数量庞大，未有像皇室那般鼎力支持名剑阁，若不是它居于睢连山脉，有得天独厚的矿山，只怕已不存不济。
历代掌门面对此困境，也想过改变以适应时代变迁，但重峡峰创立宗旨便是让天下求学之人有依傍之所可学。若是大改，初心不再，故此重峡峰非彼重峡峰，于是仅稍作改变，提高了入门测试的成绩，同时也效仿其余两宗门，招揽一些弟子自小入门学习。
至于眉丰派和平原门生源，大都是世家子弟，如果要额外收一些新弟子，首当其冲是先看弟子的入门测试，光是双甲的成绩，平原门向许陵抛橄榄枝，挖重峡峰墙角便显而易见。
百年来，眉丰派和平原门私下抢夺生源，也曾闹不少事。
文韶殷身后跟随文司师等人前脚刚到，后脚名剑阁三位长老也来了，日垂落于山峦间，天边泛起橘黄和胭脂红的云彩，夜风渐起，吹动檐下的灯笼。
此时，北斗七星剑阵内，山林寒风料峭，不多时竟然下起稀疏小雪，冷风携霜雪而来，落在身上的感觉已不是些许冰凉可言，而是冻人、砭骨。
许陵呵出一口热气暖手，止不住跺脚，手脚已经冰凉，一旁的方应眺望远方，见白雪覆满木叶，蕴含肃杀之意，他叹道：“运气真是够差的，偏偏今夜遇到冬季。”
“好歹之前预测出对应天枢星的巨剑所在。”余时序缓缓说道，“就是不知平原门现在的情况好坏。”
许陵道：“他们有慕容星筠在，不应该比我们处境差，不过那夜慕容星筠用了那招占星剑术，念力耗尽，恢复不了多少。”
这种环境下叶明纱比三人好受，她行动自如，用剑端拂开地上积雪，雪不厚，轻轻一拂便显露土壤的颜色，只是须臾，被摊开的地面又被雪覆盖住了。
叶明纱顿时明白，起身道：“雪只会越下越大，多做停留只会更难熬，事不宜迟，我们抓紧时间过去。”
走在山林间，抬头瞥见位于他们西面的巨剑在狂风大雪中都显得虚无。
飞雪瀌瀌，穿过这片有风穿行的林子，重峡峰小队却见风雪中显露一道黑色人影，纷纷停步，随着那道人影越来越近，四人并未看清来的人究竟是谁。
这人那身绣金玄衣覆着些许积雪，外披黑帽大衣遮挡刮人肌肤的风雪，微微抬头，面目才从衣帽显现，睥睨一切的傲然目光似怒烧的篝火，足以燃烧雪夜的一切。
除了元君霄，平原门上下还有谁能如他这样？
他目光炯炯，直视前方，丝毫不挪移，而正对他的人恰好是方应。方应一见，便扬起唇角，面对他显露杀意的眼神丝毫不怯场，依旧微笑着，露出昨天把鱼塞进他嘴里的那种不阴不阳的笑容。
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火药味异常重，水面泛起涟漪，底下暗流涌动，实在具象化了。
面对两人相视而不语，许陵却是眉头直皱，她深知元君霄行事容易出格，文青棠在西殿大打出手便是出自他的手笔，此人一直十分狂妄自大，可现下她在元君霄身上感受到的不只有狂妄，还有浓重，蓄势待发的杀意。
许陵侧眸，看着浅笑着的方应，元君霄确切是冲来他的。
这时，前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平原门余下三个人都现身了。
霍司决先开口，对余时序道：“你是重峡峰领队者，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开始了。”
“你说得对。”余时序淡淡地说。
两个宗门弟子不约而同，各并立成排，仿佛准备对诗，你起步作诗，我结尾应和。
可惜现在不是要对诗吟诵，大风呼号穿行于林，茫茫飞雪下刀片似的割人，应是手握钢剑，拔剑出鞘之时，如此恶劣的环境倒像是为这场最终一战专门准备的，不拔剑过上几回，岂非可惜？
就如元君霄已经进入状态，他一呼一吸间感受到寒冷，而流转身体的鲜血却沸腾着，他左手大拇指已经按在剑柄上，请君剑即将出鞘。
所有人的手都提着一把剑，哪怕是霍司决，他手中也拿着一把剑，那把一剑劈断郑清练手中之剑的青钢剑。
直到其他剑器师远离这两个铸剑师身边后，然而许陵没有拿出穿云剑，她手上戴着自己在赶来的路上，临时拿两块布简单做成的“手套”。有“手套”在，她还是冷得不行，又搓了搓双手，又呵了一口热气，冷得直哆嗦，霍司决站得笔直，双手负背，唯独她一人还在忙着低头呵气暖手。
“你很冷？”霍司决忽然用一种严峻的口吻问道。
“有点……”许陵脸上淡笑，抬头说：“难道你不觉得冷？”
霍司决却说：“即便冷，这种情形也绝不会做出任何无关比试的动作。”
许陵收敛笑容：“有血有肉之人都有五感，哪里能因比试在紧要关头下不露半点？”
霍司决似乎也不着急，又说：“那么你继续？”
“不必了，”许陵拦住他，“手我也暖和了，剑自然就拿得稳，不至于太快结束我们作为铸剑师拿剑之间的比试。”
二人聊得甚来，周围已经响起一阵又一阵金属剑锋撞击的刺耳声，剑声飒飒，三四道罡风如一道道飞月之影，威力比雪夜风声更盛，破空而至。
风华剑剑身雪亮无痕，映出余时序投入而认真的眉眼，他的剑法凌厉而来势汹汹，堪比这漫天飞雪，可以说是完全碾压慕容星筠。
叶明纱原先瞥见元君霄一来就盯上方应，自然而然和覃栩音对上。不过有些失望，她先前看到覃栩音缓步而至，淬音琴弹拨出的琴曲更是蕴含万千灵韵，她就冲着她，跃跃欲试。
现今意外与覃栩音过招，她长身立于雪地上，弹琴的手指止不住轻微颤抖，竟是被冻僵而弹不顺，于是减少弹奏琴曲，改换淬音剑进攻。
反观方应和元君霄这边，其他两头有所动静，他们此前各立于树冠之上，尚且不着急出手。
元君霄揭下帽子，冷言带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愠怒：“我很讨厌你的笑容。”
“是吗？”方应笑着，淬了星的眸子在雪夜里仍旧有神，他言语清淡：“可人笑着，心情保持愉悦，就不容易暴躁和有那么多的烦恼。”
元君霄目光盯着他，冷然道：“笑并不能解决问题，烦恼正是那些解决不了问题的弱者产生，然而强者不需要顾及弱者的感受，所以你的笑容就此消失吧。”
元君霄跃身而起，飞踢向底下的方应，姿态潇洒，几乎同一时刻，请君剑也如潜藏深渊的龙，脱鞘而出，剑声若龙吟，惊鸿剑出鞘也奇快，像被惊动的燕雀转眼间倾巢而出。
他左足和他右足同时撞击在一起，两把剑念力流转，像风一样传荡开来，无形之中，连树冠的新叶也尽数破碎。
元君霄见状，不禁一笑，感受到来自方应因为自己的威压而紧张随即认真起来，他笑得邪气，自己得逞，似乎很满意这个对手。
方应硬接下元君霄这一腿，两个人动作极为刁钻，凌驾半空，仅有方应点足于一根枝杈上。方应腿上发力将元君霄蹬开，两个人半空飞旋几圈，一落下回身，请君剑和惊鸿剑瞬间撞上！
剑声铿锵有力，震人耳膜，绝世奇剑两两相对，擦出明丽的火花，剑主也绝非庸人，一时之间不相上下。
方应的剑术风格和元君霄一样霸道，但有一点不同。后者全然，在《请君神诀》的字典上没有退缩和温柔这两个词语，元君霄为人更是如出一辙；而前者便不同了，《长虹贯日》中还是有几招柔和之剑，方应惯爱施展，譬如“云蒸霞蔚”。
最终，方应以惯用的柔和一剑，以柔克刚，克化掉元君霄这霸道一剑，即便方应剑术风格突变，也仍旧燃起元君霄的战意，越战越勇，好比越被风雪劈打，火焰越烧越烈。
开打了，可以猜猜看平原门和重峡峰谁会赢。
A.重峡峰
B.平原门
C.都输
D.都赢
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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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首次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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