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翌日。
向星辰起床，发现自己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昨天哭得太猛了。
向星辰懊恼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小哭包啊。
不过很神奇的是，每次哭完，好像都觉得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昨天还有人告诉她，“乖乖，你哭是对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安慰她。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向星辰还是觉得不太开心。
关于那个十几年不曾出现的女人，她有强烈的预感，那女人肯定还没死心，会再来找她的。
葛凤仪似乎察觉出了她的情绪不对，旁敲侧击地问：“星星，你昨晚没睡好吗？”
尽管已经拿湿毛巾敷了眼睛，但还是可以看出来红肿。
向星辰含含糊糊解释：“嗯，昨晚有蚊子。”
进入五月后，北城开始炎热。
眼下快到六月盛夏，老城区这边的蚊虫特别多。向星辰又是吸蚊体质，每到夏天，就是她最头疼的季节。
葛凤仪没再多问什么，而是说：“是到家里要放驱蚊草的时候了。”
每年的盛夏，葛凤仪都会到集市上去买乡下采摘来卖的驱蚊草。今年她倒把这事给忘记了。
人年纪越大。
急性越来越差了。
“奶奶，那个，关于……”向星辰想要开口询问关于冯婉其的事情，但又觉得，时间过去得太久了。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葛凤仪给她剥了一个鸡蛋问。
“没事。”
算了。
还是不问了。
葛凤仪知道自家孙女的脾性，她觉得犹豫和不知道怎么去说的事情，就会选择憋在心里。
她便转了话题：“嗯。晚点忙完回家吃饭。”
“好。”
-
向星辰到店里刚开门没过一会，不出她所料，昨天那女人又来了。这次依旧穿的时髦，头发也盘在脑后。
她看到向星辰时，依旧笑脸盈盈。
“星辰。”她喊她，“我给你带了早餐。”
向星辰眉头微蹙。
没接话。
但对方也没有觉得尴尬，而是将早餐放在柜台前。
向星辰冷着一张脸：“我不吃。谢谢。”
“没关系呀，你可以分给你的店员。”
“不用。”
“星辰，”女人红唇轻启，“我是……”
“你是谁，跟我有关系吗？”没等对方说什么，向星辰已经气上了。
昨天她在黎明月面前哭了很久，好不容易把自己安慰好了，只要不看到她就没什么事情，但只要看到她，就会莫名其妙地烦躁。
“我是说，我是真心想让你为我设计五金首饰。我可以付费，多少钱都可以。”
“多少钱都可以？”向星辰挑眉冷笑道。
“只要你肯开口。”女人目光诚恳。
“呵呵。”
向星辰讥笑。
所以——
钱可以解决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问题。
是这样的吗？
向星辰冷漠地看了一眼女人，嘴里毫不留情地吐了几个字：“给钱，你觉得你配吗？”
-
女人走后。
向星辰呆坐在店里。
她知道，自己这黑白分明的脾性，在上头时，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过分。
但说完后，自己也会内疚。
她本无意说那些话，但在情绪上头时，她自己也无法把控。之所以会对外界产生攻击，不过是出于对自我的保护。因为从小就是这么被人欺负过来的。
只是以前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帮自己说话，所以每次都选择以忍为退。直到退无可退时，才会爆发。
但现在不是的。
只要当下让她产生任何的不舒服，她都会在第一时间，竖起棱角来保护自己。
正是如此，即便是她的亲妈，只要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了，她还是会反击。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女人眼神受伤转身离去时的模样，向星辰的心，好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她在左右脑在博弈。
“向星辰，你在心疼她什么？”
“她当初丢下你的时候，考虑过你才三岁吗？”
“她想过你的感受吗？”
“这么多年，从未来看过你一眼。”
“到现在你自己长大了，有能力了，有本事了。她再出现，有意义吗？”
话虽说如此。
“可是——”
“我好像会很难过。”
-
连着几天，女人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到店里。
有时候是给向星辰带早餐，有时候就给她买甜品和蛋糕。店里的店员都见她几分眼熟，要不是因为那女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都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看上向老板了，每天都来找她。
反正每次她来的时候，向星辰就会变得特别忙。
她也不和女人说话，甚至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即便如此，女人依旧乐此不疲。
直到那天，黎明月刚好来店里。
两人四目相对。
女人冲她笑了笑，“您好。”
黎明月看着她，又瞥了一眼，在柜台前忙得手忙脚乱的向星辰。大概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方便聊聊吗？”黎明月问。
“可以呀。”女人点头，“正好我看这附近好像有一家茶馆，还挺不错的。”
“嗯。走吧。”
走之前黎明月看了一眼向星辰。
她依旧在忙。
但可以明显感觉，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看似不在意。
但其实余光都在关注。
哎。
-
百花洲街道有一家茶馆，叫“ONE”。
装修复古，里面放着很多老板从乡下回收来的旧物。废旧的老式电视机做背景墙，缝纫机是茶桌。还有很多十几二十年前的书和明信片。
进店门的墙壁处，贴着一张手写信纸。
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字：
“荒诞是现实的呻吟，它总在提醒我们，痛在哪里。”
这家店也是黎明月没事时，最喜欢来这边坐着喝茶的地方。
老板跟她也是相识。
见她来，立马招呼她：“黎总，您来啦。”
对于黎明月的身份，站在一旁的女人，似乎并不惊讶。甚至了然于心。
毕竟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她能找到这里，她能打听到的，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两位，请坐。”
老板引两人到靠窗的位置上。
这是黎明月平日来时，最喜欢坐的位置。大部分时候，老板会为她留着。
“黎总，还是老样子么？”
“嗯。”
盛夏时节，黎明月爱喝绿茶碧螺春。
其外形卷曲如螺，白毫显露，冲泡后汤色碧绿清澈，口感鲜醇回甘。一口便提神。
在决定要改造和翻新这条街之前，茶馆就在她的规划内。
到了她的地盘，黎明月气场全开。
她也不遮遮掩掩，而是开门见山：“我知道您是星辰的亲生母亲，您这次回来，是为的什么呢？”
母女相认？
还是有坐收渔翁之利？
女人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黎总，您和网上形容的一样呢。”雷厉风行，果断坚决。
“既然您能找到这里，想必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说。本来这是您和星辰之间的事情，我没什么资格插手，但是，您的出现，给她造成了困扰。她年纪尚小，不知道如何处理。我想，这事我就得管。”
意思就是，没有人可以欺负她向星辰。
包括是亲妈，都不行。
听到黎明月说这话时，女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欣赏的目光，有一种我女儿身边的人，就是很厉害的感觉。
“我其实也是做了我自己很久的思想工作，才决定要来找她的。”女人无奈地笑了笑。
黎明月到现在还记得，那晚向星辰哭到崩溃的样子。
她反问她：“您觉得，您在消失了十几年后，突然出现，还有什么意义吗？”
女人说：“黎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的。”
“哦？”
“我不想去说过去怎么样，我现在也不奢望，星辰她能接受我，或者是原谅我。就是，我很想让星辰知道，我为她而觉得骄傲。”
“所以呢？”
黎明月一针见血。
也许在以前，向星辰很小的时候，她可能需要这样的认可。但对于现在的向星辰来说，她不需要这样口头的认可。
女人微微低着头：“我没有想过其他的，就是……”
黎明月没耐心继续听她说下去，便打断她的话：
“你知道，这些年她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吗？不说远的，就说去年她奶奶出了意外，需要手术住院，家里无人照料时，迫于现实，她不得不把她付出了很多心血的店铺闭店转让。请问那时候的您，在哪里呢？她二伯一家，明着欺负她，说她没有妈要，爸也不疼的时候，请问，您在哪里呢？”
“哦，还有，您说您结婚要找她设计五金，您不觉得这是一件，特别荒唐和让人无语的事情吗？您作为亲妈，当初离开这个家后，便再无音讯。现在突然出现，就说您要组建新的家庭。您让她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呢？”
“又或者是，您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嗯？”
“您知不知道，在她十八岁那年，父亲再婚，姑姑离世，她一个人，只能抱着自己痛哭。生怕奶奶担心，会说自己没事。可实际上，她知道，除了她奶奶以外，所有人都不要她。就算她有父母，也没有跟他们一起的家了。”
“冯女士。”
“既然您已经在网上了解过我，那么您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并不算太好。”
“如果您来，只是炫耀，您离开了自己亲生女儿后的生活，是过得多么滋润，亦或者是，您现在有多幸福，那么，您可以走了。”
“在我看来，但凡您心里，真的把她当成是您的女儿，都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行为。”
“因为很离谱，也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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