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庆典后的第三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明德女塾门前。车上下来的是秘书长夫人的贴身侍女,指名要见"林依姑娘"。
念依正在教室指导学生们刺绣,听到消息时手指一颤,针尖刺入指尖,渗出一粒血珠。她强作镇定地擦了擦手,对来通报的周先生道:"请客人在会客室稍候,我这就来。"
会客室内,秘书长夫人的侍女端坐着,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见念依进来,她起身微笑道:"林姑娘,夫人特地命我前来,感谢那日庆典上的精彩表演。"
念依行礼:"夫人太客气了。"
侍女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上等的苏绣料子,以及一封烫金请柬。"夫人十分欣赏姑娘的绣艺,想请姑娘为总统府绣制一批绣品。这是定金和正式请柬。"
念依接过请柬,手指微微颤抖。请柬上明确写着邀请她担任秘书长夫人的专属绣娘,为期三个月,报酬丰厚。
"这..."念依迟疑道,"承蒙夫人厚爱,只是我还在女塾任教,恐怕..."
"夫人已经与周先生商量过了,"侍女微笑,"女塾这边可以请假。夫人还说,若是姑娘愿意,可以在总统府内专门设一间绣房,一切用具都由府上提供。"
这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念依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仍保持得体:"能否容我考虑几日?"
"自然可以。"侍女起身,"三日后我再来听姑娘的答复。"
送走侍女后,念依立刻去找怜书。怜书正在备课,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粉笔"啪"地断了。
"总统府..."怜书沉吟道,"这确实是个意外的转机。"
"可是书姐,这会不会是陷阱?"念依忧心忡忡,"李维琛刚刚认出我们,秘书长夫人就发出邀请,未免太过巧合。"
怜书在教室里踱步:"有两种可能。一是秘书长夫人确实欣赏你的绣艺,与李维琛无关。二是..."
"是什么?"
"二是秘书长夫人想用这种方式保护我们。"怜书分析道,"那日庆典上,她应该看出了李维琛与我们的过节。若是将你纳入羽翼之下,李维琛就不敢轻举妄动。"
念依仍然不安:"可是进入总统府,等于自投罗网。万一秘书长夫人另有所图..."
"这正是最难抉择的地方。"怜书叹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但若是判断错误..."
当晚,苏珊耑来到她们住处。听了这个消息,她立刻道:"这是个好机会!"
"怎么说?"怜书问。
"我打听到,秘书长夫人与李父是政敌。"苏珊耑压低声音,"她邀请念依,很可能就是为了牵制李家。你们想,若是念依成为夫人的专属绣娘,李维琛还敢对她下手吗?"
念依仍然犹豫:"可是这样一来,我就得离开书姐..."
"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长久的相守。"苏珊耑劝道,"况且,总统府内或许能打听到更多关于李家的消息,这对我们有利。"
怜书握住念依的手:"耑耑说得对。这是个机会,我们不能因为恐惧而错过。"
"可是书姐你一人在外..."念依眼中含泪,"我放心不下。"
"我不会有事的。"怜书安慰她,"况且,你在总统府内,反而能成为我的保护伞。李维琛若是想动我,也得考虑你在夫人面前的地位。"
经过一夜长谈,三人最终决定接受这个邀请。次日,怜书陪同念依前往总统府拜见秘书长夫人。
总统府位于南京城中轴线上的长江路,气势恢宏。经过层层检查,她们被引到一间雅致的会客室。秘书长夫人王慧兰正在品茶,见到她们,微笑着示意就座。
"考虑得如何了?"王慧兰直接问道。
念依行礼:"承蒙夫人厚爱,我愿意一试。"
"很好。"王慧兰满意地点头,"绣房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随时开始工作。"她的目光转向怜书,"林先生放心,令妹在总统府会很安全。"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怜书心中一动,知道秘书长夫人确实了解她们的处境。
"多谢夫人关照。"怜书恭敬地说。
王慧兰轻轻放下茶杯:"我这个人最见不得仗势欺人之辈。有些人家大业大,就忘了做人的本分。"
这话明显指向李家。怜书与念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夫人的立场。
接下来的日子,念依开始了在总统府的工作。她的绣房设在府内一处安静的小院,环境优雅,设施齐全。更让她惊喜的是,王慧兰不仅提供了最好的绣线和工具,还允许她自由设计图样。
"夫人说,相信你的眼光。"侍女的传话让念依受宠若惊。
然而总统府内的生活并不轻松。其他绣娘对这个空降的"专属绣娘"颇有微词,时常暗中使绊子。念依的绣线会莫名其妙地断裂,图样会不翼而飞,甚至有人散布谣言,说她与李维琛有染。
"听说她是李公子不要的女人,才来投靠夫人的。"这样的闲言碎语不时传入耳中。
念依选择默默忍受,将全部精力投入创作。她为夫人绣制的第一幅作品是《金陵胜景图》,将南京的山水城林融入绣品,气势恢宏又细节精致。
王慧兰见到成品时,赞叹不已:"这绣品不仅技艺精湛,更有山河气韵。林姑娘果然非同一般。"
自此,夫人对念依更加信任,甚至允许她陪同接见一些不太重要的客人。借此机会,念依确实听到了不少关于李家的消息。
"李氏纺织厂快要撑不住了,"一次她听到两位官员闲聊,"李老爷子急得团团转,到处求人。"
"听说他儿子还在到处找那两个逃婚的女子?真是执迷不悟。"
"要我说,找到又怎样?张家现在自身难保,联姻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信息,念依都悄悄记下,通过苏珊耑安排的人传递给怜书。
与此同时,怜书在女塾的生活也并不平静。李维琛虽然没有直接找上门,但他的眼线始终在女塾附近徘徊。有几次,怜书下班回家时,明显感觉到有人跟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珊耑担忧地说,"李维琛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但暗箭难防。"
更让怜书忧心的是,她接到上海来的消息,父亲病情加重,希望见她最后一面。可是现在离开南京,无疑是自投罗网。
就在这内外交困之时,转机再次出现。
那日,念依正在绣房工作,王慧兰突然来访。她看着念依绣了一半的《松鹤延年图》,忽然道:"林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特别欣赏你的绣品?"
念依恭敬地回答:"请夫人明示。"
"因为你的绣品中有风骨。"王慧兰轻抚绣面上的松针,"就像那日的《双燕图》,不仅仅是技艺精湛,更有真情流露。"
念依心中一惊,不知夫人何意。
王慧兰微微一笑:"我与内人相识二十载,感情深厚。这世上,真心最是难得。"
念依顿时明白,夫人早已看出她与怜书的特殊关系。她跪下行礼:"求夫人成全。"
"起来吧。"王慧兰扶起她,"我若是要为难你们,早就动手了。"她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若是连真心都要被践踏,还有什么天理?"
自此,王慧兰对念依更加照顾,甚至允许怜书偶尔来总统府探望。
然而就在她们以为局势好转时,危机再次降临。那日念依陪同夫人接见外宾,意外在宾客中看到了李维琛。他作为商会代表出席,见到念依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冰冷的笑意。
会后,李维琛借故留下,对王慧兰道:"夫人这位绣娘好生面熟,很像在下一位故人。"
王慧兰不动声色:"哦?世间相似之人很多。"
"确实。"李维琛意味深长地看了念依一眼,"不过这位姑娘的绣艺,与在下一位逃奴极为相似。不知夫人可曾查验过她的身份?"
念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王慧兰却淡然道:"我用人向来不拘一格,看重的是才华人品,不是出身来历。"
李维琛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告退。但他临走前的眼神让念依不寒而栗。
当晚,念依立即将此事告知怜书。两人都明白,李维琛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怜书沉吟道,"李维琛既然敢在夫人面前暗示,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
"书姐有什么打算?"
怜书取出一封信:"这是父亲的信,他希望我回去接手家业。我想,是时候回上海了。"
"不行!"念依急切道,"这太危险了!"
"危险,但也是机会。"怜书目光坚定,"若是能重掌张家,我们就有与李家抗衡的资本。"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要留在总统府。"怜书握住她的手,"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我们需要你在夫人面前为我们说话。"
分别的时刻来得很快。三日后,怜书登上了回上海的火车。念依站在总统府的高处,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们再次分离,但这一次,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秋风乍起,卷起满地黄叶。南京的秋天总是来得特别早,而她们人生的秋天,也在这离别中悄然降临。
但念依相信,无论经历多少风霜,她们终将迎来重逢的春天。因为真心,从来都是最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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