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瞧见自己爹这状态,便知道是哪儿的问题了,自嘲的笑道:“那家给了你多少钱啊?这么坚决的要把我给卖了。”
刘关刚喊完,被自己闺女这么一问,更是感到心虚,但一想到那五千块彩礼,又是硬着头皮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哪能是卖你呢?这是给你说了门好亲事。”
“上上上次那户是120块,上上次那户是80块,上次那户是150块。”云生数着前几次来提亲的彩礼钱,嘲讽道:“这次又是多少啊?都把您急得拍着桌子朝我吼了。”
刘关冲她神神秘秘的招了招手,云生不耐烦的朝他走进了几步,刘关伸出五个手指,低声道:“五千块呢!”
云生也被这数字震惊了,愣着拉开桌子一旁的长条凳坐了下来,小声嘟囔着:“我还挺值钱的。”
“是吧,爹哪儿能害你呢,这次真是门好亲事。”刘关瞧她动摇,接着朝她说道。
云生低下头,静默思考着,刘关在一旁关切的盯着她看,过了几秒,也或许是十几秒,落日余晖照到云生身上,铺上一层血红。
一阵风吹过,碎发飘起。
云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瞬泪光:“行,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刘关喜笑颜开:“同意了好啊!”
云生话锋一转:“但是我有个条件。”
“啥条件,你说。”
“得送北鱼出去读高中”
“北鱼,谁啊?”
“我妹,你侄女。”云生白他一眼。
刘关不明所以的问道:“她不是叫二妞吗?”
“这一点都不像个名字,她改名了。”云生道:“我给她起的,叫北鱼。”
刘关敷衍道:“哎哎哎,叫啥都无所谓。她只要能考上送她去读也行。”
“五千块的彩礼,你拿一半不少了,剩下的全供北鱼出去读高中。”
“她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
云生接的很快,语气坚定:“她考上了就供她出去读高中。”
“考不上呢?”
“考不上你也只能拿一半,剩下的一半钱给我。”把这些说完,云生才想起来问:“对面是哪家的呀?”
“村长家的大儿子。”
“哦。”云生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也没见过面,只是听人提过几嘴,好像是去城里了:“这婚什么时候结啊?”
“还没定,连聘礼都没正式下呢,今天下午媒婆才来说的亲。”
云生脑子还没太缓过来,思路只够的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愣愣的站起来:“行,那就先这样吧,什么时候结婚通知我一声就行。”
日落西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云生进了厨房,在灶房里用柴点了火,拿舀子在一旁的桶里舀了勺水,倒进锅里,等水烧开,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挂面放进锅里。
用勺子在已经结块的盐巴里敲了敲,敲下一小块放进锅里,盐巴很快在沸腾的水里化开,拿筷子在水里搅合搅合。
烟火气从灶台飘出,云生没再管灶台那边,走向一旁的桌子旁,桌子上有几个腌制酱菜的坛子,云生拿了个坛子打开盖子,一股酱香味传出。
拿了个干净的盘子,一只手扶着坛子,一只手拿着筷子将坛子里的酱菜扒拉到盘子里一些,觉得差不多够了,把坛子扶正,重新盖上盖子放好,端着酱菜去了客厅。
刘关又趴在桌子上了,云生跺了他坐着的凳子一脚:“煮了面条,要吃自己去端。”
回到灶台,面条也已经软了下来,云生瞧着差不多行了,把火关了,面条盛进碗里。
端着面条去了客厅的桌子,刘关还趴在哪儿没动弹,云生也懒的管他,自己吃完,就回了屋。
把门一关,进了自己的世界才松了一口气,趴倒在床上,金黄色的光变成橙黄慢慢从屋子里一点点后退,然后黑夜取代了阳光,充斥着屋内。
云生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天花板,瞧着阳光一点点在天花板上退却。
脑海中的回忆一波一波涌来。
云生的爸妈在云生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妈妈带着她去了城里,她的妈妈叫云兮,她随了妈妈的姓,叫云生。
在十五岁前,一直都跟妈妈生活在一起,日子平淡快乐,云生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一场车祸夺走了妈妈的生命。
那时候,她才初三,那个许久未见的爸出现了,把她带回了大山。
生活的巨大落差简直要把云生整个人都击碎。
连她的初三生涯也要被迫折断,这另云生无法接受,和刘关大吵一架,吵着闹着要回城里,还离家出走了。
但在山里人生地不熟,云生很快就被抓了回去,刘关把她关了两天,云生才被迫接受了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刘关把她关起来的时候,有个小女孩偷偷从窗户边给她送饭,她记得那个小女孩,从前妈妈偶尔带自己回大山的时候见过她。
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小小的一个,看着瘦瘦的,有些营养不良。妈妈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小妹,自己拿着妈妈买的一兜零食去送给了她。
后来每次回头她都记得给自己的小妹送些东西,两人每次接触都匆匆忙忙,两人只能说是认识,但却不熟悉。
云生被困了一天没吃饭了,从窗户口接过那个小女孩送来的饭,就是馒头和普通的炒蔬菜,那个小女孩还给她端来了水,普通的井水,凉的,夏日喝了格外清爽。
那个小女孩递完东西还没走,在窗外的墙边等着云生吃完把碗递出去。
隔着墙,月光顺着窗户撒进屋里,云生坐在墙边的柴火堆旁,吃着东西问她:“我听别人一直二妞,二妞叫你,你到底叫啥呀?”
墙外面传来的声音带着羞涩:“就叫这个。”
“你就叫二妞啊?这一点都不像个名字。”
墙外面没回答的声音传来,也没离开的脚步声。
云生脑海里想法浮现:“哎,我给你取个名吧。”说完,又觉得有些冒昧。
可外面很快传来应答:“什么名啊?”
云生认真想了想:“你觉得北鱼这名可以吗?”
“比二妞好听。”
云生也觉得,吃完饭把碗从窗户边递出去:“北鱼,谢谢你。”
北鱼好像还没适应她的新名字,待了几秒,她才呆呆的答道:“不用谢。”
从哪以后自己就经常和北鱼待的一起。
在大山里的生活里有无穷无尽的争吵,怨恨,泪水,可一切都无法改变,只有在北鱼身边时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云生想过去死,但又觉得这么死了太亏了,就咬着牙一点点的活。
今天,五千块钱,就要把自己的一生卖出去了。
刚才在外面一直忍着的情绪,回到屋子里,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埋进封闭里,压抑着的情绪才终于化作一阵阵泪水从眼眶涌出。
呜咽,颤抖,黑暗,平静。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开了房间的门,外面夜色已经深了。
刚开了院子的门栓,就听见身后刘关的声音传来:“大晚上的,你这是干嘛去啊?”
刘关白天睡了一天了,晚上自然不困,声音听着也有活力。
云生刚压抑的哭过一场,如今眼眶还泛红,只是整个人藏进黑夜里,看不清楚,云生不想理他,自顾自打开门。
见云生不回话,刘关接着道:“你咋不回话呢?”
“放心好了,我没想逃婚。”云生无奈厌恶的回头瞅他一眼,迈出门去:“就是出去溜达溜达。”
“你这是说啥话呀,我是你爹,不得瞅着你点吗?”刘关确实有怕云生逃婚的想法,但被这么直接点出来了,脸上感觉也不自在,急忙为自己找补。
“行行行,你回去睡吧你。”云生不想再理他,敷衍答完把门关上。
“小心点啊你!”刘关声音透过阻隔传出。
云生没答他的话,顺着黑暗的山路向前走,雾气蒙蒙,漂浮在山间。
夜晚有风吹过,不冷,带着些夏日独有的闷热,云生衣服穿的单薄,短袖陪着短裤,也没感觉到凉意,风把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走了不久,到了一处院子前停下脚步,院子木门虚关着,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云生指尖轻轻用力,缓慢推着打开门,木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悄悄的“咯吱咯吱”的响。
院子里拴着一条大黑狗,睡的正熟,耳朵动了动,醒了过来,警惕的起身朝发出声音的门口看去,正要吠叫,瞧见门后漏出的云生的脸,才又趴了下来。
云生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又把门关上,院里很黑,屋子里都关着灯,云生蹑手蹑脚的朝院子右边的小房子走去。
这个院子是爷爷的院子,北鱼刚生下来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带着哥哥走了,把北鱼留给了爷爷照看。
刚到屋子门口,就听见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紧接着透过窗户纸瞧见一盏煤油灯亮起的光,脚步声,门被从里面推开。
北鱼拎着一盏煤油灯从屋里出来,压着声音道:“阿姐,真的是你啊!”
“你怎么还没睡?”云生低声问道。
“我半夜忽然醒了。”北鱼拎起煤油灯,暖黄的灯光照到云生脸上。
云生声音窃窃:“怎么忽然醒了,做噩梦了吗?”
北鱼看着云生的脸:“梦里我听见你在哭,我就醒了,醒了后坐在床上就怎么睡不着了。”
如今正值夏季,天黑的慢,也亮的早。
现在已经是凌晨快五点多了,还有一个小时天就该泛白了。
“我也睡不着。”云生道:“你想看日出吗?”
“好。”
北鱼把煤油灯熄灭放回屋,两人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山路上走着,走的离村落远了些,眼前密林纵横,远处大山茫茫,迎着风。
云生忽然产生了想跑的冲动,迎着风向前跑,一直跑,跑到世界的尽头。云生拉紧了些北鱼的手,忽然就开始向前奔跑,北鱼也大步大步的跟着。
大笑、呐喊、力竭,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的望天。
北鱼问云生为什么要嫁。
云生撒了谎,说因为自己喜欢。
北鱼不明白两个人都没见过是怎么喜欢的,既然喜欢又为什么要落泪,她问云生:“你都没见过他,怎么喜欢他的?”
一个谎要用另一个谎来圆,云生答道:“见过的,以前在城里见过。”
北鱼没去过城里,也没离开过大山。但他知道村长的大儿子在城里待着,具体在哪儿不知道,云生以前也在城里,两个人倒是真有可能见过面:“他长什么样啊?”
云生张嘴瞎说:“身强体壮,相貌英俊。”
北鱼听着云生的描述,阿姐喜欢的人就这样?北鱼没想象到村长大儿子长什么样,只想到了自己,身强体壮,自己长期干活,符合。相貌英俊,自己长的倒是也不丑,符合。
“哦,听着也就那样。”北鱼回道。
远处的层层山峦蒙上一层雾气,瞧不真切,像是副泼了墨的山水画,层层山后缓缓泛起了偏橙调的白,要迎来日出了。
有存粮 放心看[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我听见你在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