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的升高，店里的客人几乎没了，辛梨钻进了后厨。
水池边的盆子里，装了满盆的活螺蛳，有的螺蛳挺调皮，喜欢叠在另一只的后背上。螺蛳盖会随着它的呼吸一动又一动地。螺蛳从河里捞上来，一般是不能直接煮的，要给它们在清水里泡半天或者一两天，让螺蛳把藏在身体里的泥吐出来，这样煮出来的就泥少，干净一些。
辛梨问：“妈，这螺蛳泡多久了？”
温华开始收拾东西了：“昨天就开始泡了，今天再泡一天，晚上再钳螺尾。”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辛梨摸出来看，微信里有一条盛东的消息。
是一条他的转账信息，六元。
她点了收取。
“对了，如果盛东把米粉钱转给你，你别要了。他也挺不容易的。”
辛梨想起他小学初中那种拽上天的样子，每天零花钱都比她多。
“他干嘛不容易？找不到工作啊？”
“他爸去年中风了，差点瘫痪，本来他找了个五菱的工作，后面为了照顾他爸，就没去。现在他好像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听他妈说在网上捣鼓点什么游戏的，挣点饭钱。”
他爸中风差点瘫痪？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那盛东他妈呢？还在帮别人煮饭吗？”
“帮，早上和中午帮幼儿园煮饭，晚上又帮一家庭煮饭。时间灵活，也没那么累。”
“那是挺不容易的。”她望着手机里刚收下的六块钱，有点良心不安了。
温华交代：“你叫盛东晚上来帮钳螺蛳，以后早上他再来，你别问他要钱。”
“知道了。”
她捏着手机，把那六块钱重新给他转回去。
辛梨：【我妈叫你晚上来帮忙钳螺蛳。】
盛东：【好。】
等了一会儿，那六块钱他也没收。
她回忆了一下早上自己对他的态度，好像是有点不客气。主要是她对这人还有点气，上一条的微信聊天记录是在今年的过年，她问他去不去市里看烟花的，他隔了两天才回复，说没空。
她当时收到他回复说没空的消息，都差点气笑，都两天了啊。
晚上七点，盛东来了店里。
辛梨已经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钳子，在钳螺蛳尾了。
螺蛳的尾部是它的内脏，钳掉再煮，会干净很多。
这工程量大，麻烦，得一颗一颗地拿在手上钳，还得会使力，不然螺蛳容易从手上滑脱。
盛东也搬了张凳子，从地上的塑料筐里拿了把钳子，又从水盆里捞了一颗大的螺蛳，开始钳。
温华在厨房里炒紫苏，香味弥漫。
辛梨把钳好的螺蛳丢进干净的小盆里，状似不经意地问：“我早上听我妈说了，你爸身体好点了吗？”
“现在能走一点了。”他很快钳好了几颗，捏在手里，攒了几颗一起扔进小盆里。
她没话了，继续干活。
盛东抬眼瞧了她一眼，问：“你准备去哪找工作？上南宁？”
她摇头：“不找工作，准备继承我家的店。”
“继承你家的米粉店？阿姨不打死你？”
她举着几颗螺蛳在空气里挥舞，不高兴了：“别乱说。”
“真留柳州啊？”
“嗯。”
盛东低着头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你一个学金融的大学毕业生，不进银行，不去券商，在这里卖米粉，钳螺蛳。”
“你们懂个屁！工业园那边已经有公司在研究袋装螺蛳粉了，我以后准备卖这个，开淘宝店、开直播，懂吗？！”
“我不懂，你懂。”
“……”
这人的柳州腔听起来这么欠扁呢。
她不说话了，继续钳螺蛳。钳了一会儿又手疼，她悄悄把钳子放在一边开始偷懒。
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西江路是进入柳州的一条大路，到了晚上会有很多从县城来的车开进市里，有不少人会在这条路下车。肚子饿的人，看见旁边有店，会进来吃东西。
有客人进来问，有没有螺蛳粉吃，温华说着“有”，就开始煮螺蛳粉了。
晚上吃粉的顾客还是少的，在旁边的快餐店吃饭的多。
下午的时候温华已经煮了一盘螺蛳，挑了螺肉放进汤锅里熬，现在螺肉的味道已经完全渗入汤里了。
客人端了自己的螺蛳粉，加了辣椒，然后在桌子坐下，吸溜着粉条。
盛东把盆子里剩下的螺蛳全部钳好了，他把钳子往篮子里一放，从凳子上站起，手撑着腰，像一个闪了腰的老人。
辛梨没忍住，笑出了声。
“钳螺蛳这种活，真不是人干的。我这老腰，贡献在你们这了。”
“年纪轻轻，就老腰了。”
“不说了，我回去打两盘游戏，螺蛳炒好再叫我来拿。”
“行吧。”
辛梨把小盆捧起，走到水池下，把钳好的螺蛳用水流冲刷着洗干净。
温华接着电话，在后厨和亲戚聊天。
她干脆自己热锅，放水，把洗干净的螺蛳倒进锅里翻炒。
其实炒螺蛳是很简单的，紫苏、酸笋这些配料到位了，怎么炒都好吃。
她炒好了一锅螺蛳。
温华的电话还没聊完，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外面的客人闻到香味，又加了一盘螺蛳。
辛梨挺高兴的，这是她今年卖出的第一份炒螺蛳。
现在还早，店里生意不忙，她用袋子打包了一份炒螺蛳，打算给盛东送过去。
刚出锅的最好吃，热乎乎的，冷了容易有腥味。
她提着打包好的食物，来到她家隔壁，也就是盛东家。
她打了他的电话，叫他出来拿。
西江这一片的老房子还没改造，每家每户几乎都是用水泥砖起了四五层楼，外墙简单地刷过，有些甚至懒得处理外墙，直接保持着砖头的外貌。
盛东家也是五层，刷了外墙，中间有个小院子。此刻，他就握着手机站在四楼望，看见辛梨站在楼下，他才从楼梯下楼。
门开了，辛梨递给他，说：“刚炒的，怕冷了不好吃，我就给你顺便带过来。”
盛东客气地问：“要上去坐会儿吗？”
辛梨探头往里看了看，点头。
反正她以前经常来，就是大学去外地读书后，就和盛东来往得少了。很久没见过盛叔叔了，她应该探望一下的。
不过，她走进了院里，才听见盛东说他爸妈刚出去散步了。
“你每天在家照顾叔叔啊？”她问。
盛东拿了袋子，走在前面，说着：“现在还好了，我爸能够自理了，也能出去散步，就是走得辛苦一点。”
她点了点头，迈步踏上了楼梯。自建房的楼梯窄小，她走得小心。
差不多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盛东冷不丁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想起彭崖，她有点苦涩，差点在最后一个台阶摔倒。
盛东搀扶了她一把，说：“这么大惊小怪。分手了？”
夏季炎热，男人的手好像还有薄汗，她的手臂因为被抓住，皮肤塌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不是。想在一起，不过没成。他去深圳了，叫我一起去，我没去。”
“为什么不去？”
“深圳房价那么高，我又是家里独女，我去了深圳，我爸妈怎么办。”
“也是。”
盛东带她进了屋子。
客厅不大，这第四层是他自己住的，他爸妈住在二楼，一楼用来放电动车和自行车，三层和五层租给了别人。
盛东找了个大碗出来，把螺蛳从袋子里倒到碗里，又找来了牙签。
“我去洗手，你吃过了吗？”
“没吃，我也吃点。”她刚刚在店里只尝了一点，不好意思在店里吃太多，怕有客人来。
她便跟着盛东去洗手。
他拧开了水龙头，看着她把自己的双手放在水流下冲洗。
“你手这，有点红。”他指了指。
她顺着方向去看，还真是，估计是刚才拿锅的时候烫到了一点。
她轻轻搓了搓泛红的地方，说：“没事，不疼，可能是刚才我炒螺蛳的时候烫到了一点。”
“你真不找份上班的工作，真要在店里干？”
“目前是这么想的，我还准备弄个美食号，做自媒体。前期肯定没什么流量，也很难变现，我就打算做点外卖，算是自己挣点钱，不吃家里。”
“有想法。”
她讪笑，回了客厅。
装在碗里的螺蛳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捏起了一颗螺蛳，用牙签先剃掉螺蛳盖，再扎入螺肉，把螺肉轻轻挑出来。
螺肉顺着壳旋出，最后一截被留在壳里。
螺肉就是最外面的那点好吃，所以整颗螺蛳其实能吃的部位也就那么点。
自己挑螺肉也麻烦，需要耐心地一颗一颗挑，又没有机器可以帮忙。
她吃得满手都是油，他也是。
虽然吃得麻烦，但是为了这人间美味值得。
吃得正爽，手机不合时宜地响，可是他们的双手都不干净。
虽然很希望不是自己的手机响，但是手机铃声是她熟悉的。
她望着盛东，问：“你还吃吗？”
“还想。”
“你不想，你擦手帮我接电话。”
盛东起身，找了个保鲜袋把自己的手套起来，然后在她的同意下，打开了她的包，拿出她的手机，按下接通，打开免提。
她的双手油乎乎的，嘴巴也油，就这么对着手机聊天。
是她高中同学，听说她回柳了，约她晚上去吃夜宵的。
我有一段时间，晚上总在夜宵摊，打包回家吃，吃得手油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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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吃炒螺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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