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见沙坑里的东西吗？”周未没有再打开手电筒，只是问观刀。
观刀摇头：“不能，坑里只有黑雾。”
周未思考片刻，用手链的星光去照明，但无论是什么光，在接触到光的一瞬，坑底就只剩下白沙。
她还要继续往下挖，观刀又道：“王说过，白沙下面很危险。”
“你相信那个王的话吗？”
观刀道：“以前我带队的时候，有个考古学家往下挖过，黑雾涌出来，他身上的光辉只帮他留住了上半身，下半身整个消失了。”
周未想了想：“黑雾对我好像没什么用，不然要是能整个消失，那也不错。”
“如果你想考古，可以下次再来荒野。”
周未却不想半途而废：“我已经挖了这么深，下次可能就没这个毅力了。”
观刀叹了口气：“你想一死了之，这可能是个机会，但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周未疑道：“你们又碰上光辉幻境了？”
“是的，离开荒野的必经之路上，有个被污染的光辉幻境，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的。”
“光辉幻境会移动？”
“有的会，有的不会，星光在荒野上，有的像萤火虫，飞来飞去，有的像星辰，缓缓移动，有的就像遗迹那里一样，被关住了。”
“挡路的那个呢？”
“按体量来说，它是缓慢移动的星辰，本来不该突然挡路的，应该是被之前遗迹的动荡影响了。”
“也就是一时半会儿也挪不动。”
“对。”
周未看着眼前的挖坑事业，妥协道：“那能在这儿做个标记，下次回来继续挖吗？”
观刀道：“我不想骗你，按经验来说，到了晚上，它就会恢复原状。”
“……那行吧，”周未叹了口气，“我跟你走，但到了先让我睡一会儿，我好累。”
“没问题。”观刀伸出手，在黑夜里稍稍发光。
周未看了一眼，只好从沙坑里挪过去，接住那只手，被拉了出去。
从沙坑里爬出来，跟着观刀左拐右拐，比起和罗兹一起行动的时候，两个人沉默许多。
周未从到这个地方起，一直在为了睡眠跋涉，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自己的处境，也没有时机去伤感。
现在，那些深埋的情绪好像沙坑里的头发，明明被挖出来了，又因为现状，一出现就被迫消失了。
消失了，但看见过，没办法再忽视。
她想一死了之，一时半会儿又做不到，对别人还有用处，所以先去帮帮别人。
这很合理，只是有点伤感罢了。
观刀察觉到了周未的沉默，她也一直知道周未的处境并不轻松，可惜她有自己的责任和目标，即便知道什么，也没办法出声询问。
她没有余力再做出更多的承诺。
两人只是沉默着，不断往前，直到观刀忍不住道：“话说……你走路好像真的有点慢啊。”
周未：“……”
社畜就是这样的！
又跟着观刀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篝火。
还没到篝火跟前，就先听到了关思月的咳嗽声，走近一看，他脸色更差了。
扫视一圈，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每个人都异常疲惫，有的还负伤了。
罗兹正在火边摇摇欲坠，李威一拍她后脑勺，她又回过神。
“不能睡。”李威提醒。
“嗯，我没睡。”罗兹说着，又闭上了眼。
“队长回来了。”张夭道。
罗兹一下睁开眼，回过头，就看到观刀和周未。
“这次没骗你吧。”
罗兹忙起身凑到周未身边转了一圈，看她也没缺胳膊少腿，松了口气。
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则多少有些复杂，他们九死一生才从那恐怖的夜晚逃出来，周未却能走直线，难不成她真是邪神吗？
“看什么看，”周未道，“没见过方向感好的人吗？”
公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算了。”
菲尼克本来正守着关思月，见周未出现，想了想道：“那什么，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趁你现在还有理智……之后下手的时候，给我个痛快，别过多折磨。”
这是在跟邪神讨价还价吗？
周未：“知道了，下手痛，别太快，多折磨一下。”
菲尼克：“很好，完了。”
周未懒得再理他，她只想先休息一会儿，便问观刀：“光辉幻境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吗？”
“就在前面，先看看也行。”
观刀带她去前面看了一眼，就见一座大桥上，就像挂满了各色的彩灯，道路都变得五光十色的。
“这个污染太严重，”观刀道，“如果不是在必经之路上，我们肯定有多远躲多远。”
周未深深地叹了口气，已经看到了自己疲于奔命的将来。
她张开双臂：“好了，朝我开枪吧。”
观刀换上安魂子弹，连开两枪，两个小时的睡眠。
这次，周未居然做梦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梦，她轻飘飘地飘在空中，又仿佛是在水里。
有人声在说话，平淡，没有起伏。
她说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
“人类为了让自己找到支撑，把一切都解释得符合逻辑。
“因为得罪了谁才会被处罚。
“因为罪恶极大，神才会降下灭世的洪水。
“因为掀了玉帝的供桌，才会三年不下雨。
“事实是，那可能是平常的一天，你下班回到家，地震就来临了。
“不会因为你平时做了很多善事，掉落的天花板就避开你。
“不会因为你做了很多恶，救援人员就不再救你。
“你可能成为一场天灾的唯一幸存者，而这和你本身毫无关系。
“你可能成为一场蝴蝶效应的推动者，而这和你本身也毫无关系。
“你可能毁灭世界，但那与你无关。
“你不勇敢，不善良，没有赤子之心。也可能是被选中的人。”
周未听得迷迷糊糊的，心想这是什么邪教的洗脑仪式吗？有点中二啊。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是没有感情的朗读，抑扬顿挫也不太对，像是在念谁的剧本？
算了，是梦。周未决定不再深究，最近她遇到的不讲道理的事已经太多。
说到底，猝死之后进入异世界，已经是不讲科学道理的事情了。
不管她睡得怎么样，到点就得醒，还是尽量先休息。
没一会儿，她不由得想起了菲尼克所说的邪神。
她是邪神吗？会毁灭海光城那种。
按理说作为一个正常人，周未应该对此感到恐惧，毕竟有无数的人可能因此死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能同情心和拯救世界的决心，都只属于没被榨干的年轻人，多年生的社畜早就被剥夺正常人的感知能力了。
如果她现在精神头好一些，可能会有别的感觉吧。
就这么不太安稳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其他人已经都做好准备，就等她了。
“天快黑了，”观刀道，“我们得尽快进光辉幻境。”
“行。”周未勉勉强强睡了俩小时，精神头稍微恢复了一些。
“啊对了，我得先说明一下，”观刀望着前方五光十色的桥，严肃地道，“在这个幻境里，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是我的本意，你尽管用任何办法，把我弄醒就醒，别听我说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有这么恐怖吗？”
“这不是恐怖不恐怖的问题……它真的是污染很严重的那种。”
听到这话，菲尼克第一个有些退缩，之前的幻境他就觉得自己的行事风格被影响了，现在恋情破灭，更不想再来一次。
关思月面色也十分严肃，但提出的却是别的事，他道：“从这个幻境里出来，我们就是敌人了。”
“嗯。”观刀道，“那之后，我的一切行动会以星海镇为先，你不要怪当姐姐的不讲情面。”
“不要自称姐姐。”
“走吧，弟弟。”
“别叫我弟弟。”
“公主我们也不会让你带回去的。”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公主：“我不是你们姐弟争抢的玩具。”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等从幻境出来，不再这么坐以待毙。
观刀却回头道：“建议你现在放空大脑，不要思考什么比较好。”
公主提防地问：“为什么？”
“你没接触过被污染的幻境，”观刀道，“我们现在想的东西，很容易作用于自身，不只是自己，最好也别去想别人，不然容易互相影响，场面会变得很混乱……可以说，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众人更紧张了，忙清空大脑。
周未想了想，回头对公主快速说道：“你其实是我的仆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我，见过女仆装吗？就是那种黑白裙……”
“啊啊闭嘴！”公主忙道。
“黑白裙？”菲尼克回想了一下，他去王宫看到的仆人都穿的是衣裤来着。因为不方便活动，现在穿裙子的男女都不多。
周未道：“那希望大家一看到我就能福临心至，一下醒转。”上次实在太费劲了。
众人都不由产生了联想。
观刀：“你不要再增加污染了……”
走上桥，进入彩灯下，世界很快发生了变化。
明媚的阳光照来，绿叶在风中轻轻摇晃，耳边传来的是庞杂但又离得有些远的噪音洪流。
这个感觉，就像在公园里。
周未还没看清周围，就听到一个女声叫道：“姐姐！”
她忙转过头，就见一个穿着黑白裙的黑长直美少女，从公园里的喷泉上一跃而过，朝前方的人影追去。
……美少女跨栏？
不是，黑白裙怎么真的出现了，公主穿上了吗？
周未在一瞬间察觉到了熟悉感，那应该是外来者，但她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罗兹？公主？都不对，女生之中，有这么个人吗？
黑发黑瞳，皮肤白皙，眉眼倒是有点像观刀，身高也够高，但年龄看起来只有观刀的一半多点儿。
长得和观刀像，但神情很认真的……
“等等……等等等等……”周未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性，望着那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少女背影，一时间汗如雨下。
那不会是关思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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