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宁抬头望天,今天是满月,故只能隐约看到几颗星星,耳边是桥下水声。
感受到对方视线,她侧头看过去,失笑,“就这么想知道? ”
卫顾榕点头,脸色不带什么表情,却答的实诚,“想知道。”
“洛梅的确是我生理意义上的母亲。”洛安宁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倾诉欲,可就是莫名其妙的开口。
“其实那天就想说,你和她的确有两分像。”卫顾榕答。
“是嘛。”洛安宁答,带着分叹息,有些陷入自己的回忆,却没由来的不自觉轻松许多。
“不是多复杂的事,我的确欠她一条命,97年洪涝,我家那边尤为严重。那天我们三被困到家里,扒着门口的柱子已经到顶...”洛安宁伸手比划下,“我们三指的是,洛梅,我...”
她顿了下,声音有些发涩,“还有我哥。”
开了头,后面的话好说许多,“我还有个哥哥,大我三岁。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救援来了,先把洛梅救出去,我在最上面,那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当救助时,那就是最后面的位置,我哥执意要先托着让我出来,等我出来后,前方决堤,一个浪过来,他就没影了。”
“我妈发疯了的找他。”
卫顾榕注意到,只有这个时候,洛安宁才称呼洛梅以母亲。
“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了。他的尸体已经被泡胀,说实话有点难看,一点都不像我哥。我妈不认,我也不认。可他偏偏就是。”
“这不是你的错。”卫顾榕递过去只没点燃的烟。
洛安宁觉得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她已经可以平静接受,可看着自己捏烟的手微微颤抖,不由失笑,真是失败。
她嘴里叼着烟,没有点着,不过却能缓解片刻心头的难受。
她站直身体,看着卫顾榕,一字一顿,“是我的错。从我的出生开始,就是个错。”
“我哥是他们最困苦时出生的,在最贫穷的生活中倾注了无数爱的存在。如果一切能停留到那个时候,有点钱小康就好,将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
“可惜那个男人生意做大后,在外面也成了个家,不过碍着我哥的存在,也勉强维持住表面平和。更应该说,因为在外头有人的愧疚,他回家后对我妈反而更好了。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我妈为了挽留他的心,就有了我,以为孩子能成为他留下来的羁绊。”
“只可惜我哥是,但我不是。我哥不在后,他回来后就提了离婚协议。她磨了半年,以失败告终,放走了他。”洛安宁低垂着眼,复有抬头,“这就是我的故事。”
“或许在你眼里,抱着这样赎罪心情的我,过于愚蠢,可只有这样,我内心的罪恶感才可以减轻片刻。只有这样,我觉得,我的存在或许还是有一方落足之地。”
“所以,卫顾榕,别管我了,求你。”洛安宁道,带着分祈求的哀叹。
那声悠悠然的叹息,不知怎么就叹到卫顾榕心头,挥之不去,无论如何都停留在上空。
噗嗤
点火声。
洛安宁侧头看去,卫顾榕点了只烟,深吸一口。
“咳咳咳,果然,我真的不适合抽烟。”
洛安宁笑,“又不是好习惯,不适合挺好。”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卫顾榕好奇问,“我记得好像以前看什么提起过,说你十八岁因为写作,家里不同意,然后你就叛逆出走,最终逆袭打脸。”
“卫顾榕,你一天挺闲的,还有时间看什么小道新闻。”洛安宁笑个不停。
“不是吗,我记得那消息说的还挺真,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几张配图。说真的,我当时还有点佩服你,从小就这么勇嘛。”
“我怎么觉得你在损我呢?”
卫顾榕摆摆手,“不重要,所以是怎么回事,反正前面都说了,就当满足我这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吧。”
洛安宁白她一眼,并不想满足。
可到底说了这么多,过去的事再被提起,也生出些惆怅,势要将其吐个干净。
六岁那年,洛安宁失去了她的哥哥,她的父亲,以及她的母亲。
她仿佛真的成为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八岁那边,洛梅带着她改嫁,其实继父是个普通意义上的大众好人,可他的身份注定不太能对洛安宁投入多少关心,毕竟人母亲在那,怎么可能会亏待自己的孩子。
但,总有例外。
洛安宁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长大,直到高二那年,继父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钱。于是洛梅想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主意。
那天住校的洛安宁接到洛梅电话,对方语气轻柔,关心着她的学习生活,就像一个虚假的梦。
十七岁的洛安宁怎么能躲过这梦寐以求的糖衣炮弹。
于是这周回家的洛安宁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自己要结婚了,一个四十五岁的大叔即将成为她的老公,因为年龄不到,所以先不领证,不办婚礼,就像一个见不得人的存在般,送过去就行。
等有孩子后再扯证。洛梅是这样告诉她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晚上吃面条一样简单。
自从哥哥不再后,洛梅将一切归之于洛安宁,用归咎于对方的错误来禁锢洛安宁,从那以后受到的所有苦难都被称之为赎罪,是她应该付出的报应。
可这一刻,洛安宁无法再忍受,她选择逃走,在走了若干条路后,成为如今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洛大作家。
这的确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洛安宁用三言两语带过,“三年前,她找到我,问我要了第一笔钱,后来每个月我也就断断续续的给打过。”
“没买房是有别的原因,有些钱是存的定期,我不至于傻到全部钱都给出去。”
卫顾榕半天没说话,更多是有点理不清自己的情绪,她趴在栏杆上,脸埋在胳膊里,发出来的声音发闷。
“真过分啊。”她悠悠道。
“什么?”洛安宁没听清。
卫顾榕抬头,吐出口浊气,看着桥下湖水,“其实,你那天有句话说的挺对,我们只是朋友,我没资格,也没有道理去管这些闲事,更何况,某人压根还没把我当朋友。”
洛安宁失笑,“对不起,我那天的话过分了。”她难得坦诚道,“卫顾榕,你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卫顾榕突然有个冲动,想问洛安宁,是自己重要还是高瑜重要,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冲动实在奇怪,干嘛要和高瑜比。
最后倒也没说出口,只是呢喃一声,感觉朋友的分量太轻。
“什么。”洛安宁询问,卫顾榕说话声太低,她没听清,可是对方表情,莫名让洛安宁心有不安。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还有点惨。”这是卫顾榕平铺直叙不带感**彩的评价。
卫顾榕继续道,“我刚才想了想,觉得我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你的错,甚至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到你应该仁至义尽的一切,可你还是觉得不够,不够弥补你对洛梅的愧疚。”
“遭遇一切的是你,受洛梅多年控制的人是你,觉得亏欠的人依旧是你。若是我站在旁观的角度,轻易去下一些判断,对你说出一些貌似是正理的话。那我未免也太过自负。”
洛安宁松口气,以为这是卫顾榕做出的决定,不再干涉自己。
不曾想,她话头一转。
“可是,洛安宁,我做不到。”卫顾榕转身,她看着洛安宁一字一顿道,“抱歉,洛安宁,我实在做不到。”
“我无法让你改变你的想法,但是你有办法来拒绝我。我好像太过被动了。于是我想到了个好方法。”
洛安宁没料到即便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卫顾榕还是不放弃。
卫顾榕开口,“救命恩人这个身份怎么样,可以为我们之间的联系加上层不容置疑的锁链吗。”
“什么?”洛安宁的眉头皱的更紧,也有两分觉得荒唐的疑惑,侧头看她。
卫顾榕动作真的很快,一开口就行动,这会洛安宁回头时,她已经三两下爬上栏杆。
“卫顾榕,你有什么毛病。”洛安宁瞳孔微缩,冲上去就要拉卫顾榕。
“你先别过来。”卫顾榕横坐在栏杆上,“你过来,我立马跳下去。”
“好好,你别冲动。卫顾榕,是这样,我想了想,觉得你刚才说的有道理,你快下来,我听你的就是。”洛安宁连忙开口,心跳得飞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卫顾榕,随时准备冲刺把对方拽下来。
卫顾榕摇头,“洛安宁,我真的没有在逼你。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我明白你根本听不进去劝,你就是觉得愧疚,就是觉得当时你不出生,或者当年死的是你。这一切都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所有人都会得到该有的幸福。”
“我无法改变你这样的观点,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改变的念头,但我自作主张觉得你有,所以我想赌一下。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如果你不救我就代表你拒绝我的帮助,你放心我刚看了,桥口有监控,是我自己跳下去,和你无关。”
“如果你救我,就代表你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微小的一缪缪念头,想要摆脱洛梅,想要过自己的人生。”
“等等,卫顾榕你先等等。当年自从那场洪水后,我就怕水,我不会游泳,这不是我救不救的问题。这二半夜我就是想救你,也救不了你。而且,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的观点的确打动了我,我听你的,都听你的。所以,下来好不好。”洛安宁上前一步,右手试探慢慢上前。
卫顾榕背对着月亮,月光在她脸庞周围打下一层好看的柔光,那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她红唇微启,义无反顾,“那没办法,就当是我的命吧。赌博,本就风险与机遇并存。”
卫顾榕莞尔一笑,“补充一句,我是真的不会游泳,不知道秋天的水,凉不凉。”
而后脚步一退。
洛安宁早在观察着她的动作,一见对方动作不对,就赶紧往前冲,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她的手只浅浅触碰到卫顾榕衣角,然后就听到扑通一声。
洛安宁没有迟疑,从来就不存在迟疑,跟着翻过栏杆往下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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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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