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下楼的时候，雨也恰好停下。
地面湿漉漉，空气满是潮味。
泥土与青草交织的气息在微风中四散，两人踩在混杂水迹的银杏叶，窣窣穿梭过无人的幽径。
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白纸被修长的指尖夹着，忽地亮在他眼前。
“什么？”
林清欢条件反射伸手接走，顺便展开。
是张地图，学校的手绘地图，特别精细，甚至还有许多标注解释，字迹也很好看，比起他潇洒放纵的狂草，顾月疏的字迹是相对整洁漂亮的行楷，既有点端方又藏着丝随性。
挂在树上的水珠滑落，砸在白纸的边角。
林清欢抹掉那碍眼的水迹。
他的耳边响起顾月疏的话音：“其实可以问我的。”
“哈？”林清欢微愣。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听到中午放学时班长说带他熟悉校园的话，脑海也顿时飘过副班对顾月疏的评价——他这个人话少但蛮有责任心的。
嗯……确实如此。
“那就谢谢啦。”
林清欢没拒绝，毕竟这张地图还挺有用。
学校很大，走了许久才来到目的地。
大礼堂是个偏西式的白色建筑。
绕过门前的喷泉，两人来到礼堂入口。
越过正门是前厅，水晶小吊灯盏盏亮在天花板，环形楼梯下铺着红毯，一直延伸至阶梯座椅的尽头。
主席台那边站着不少人，颁奖仪式设立在他们学校。
是他高一时举行的全国五十校联赛竞赛的颁奖，林清欢当时并不在意这竞赛，是因班里没人报名，他才勉强答应参赛的，随便勾了个作文竞赛，结果就获奖了，说来还有点凡尔赛。
……
颁奖流程繁琐又无聊，林清欢站得哈欠连连，其他人他也没留意，最后只知顾月疏拿的是数学竞赛一等奖，而他本来也是一等奖，但因当初被承诺补偿作弊的误会，荣获官方特地为他提级而设立出的特等奖。
没错！别的科目都没有的奖项，是他独有的特等奖。
听起来，还蛮牛掰的。
林清欢无精打采熬到散场，又回去上了两节课才总算结束这天的校园生活。
下课铃一响林清欢便是迫不及待冲走，因为死党正在校门外等他，邀请他去参观画室。
他的死党是个美术生，听说他转学来平仲市，死党也跟着跑来平仲市学画画，死党跟他说平仲市有个大师级别的美术老师，就是传说中那种扫地僧，性格孤僻看着平凡，其实很牛逼，他报的就是这个大师的私人补习班。
两人正走在半路，林清欢却忽然被校园APP的消息弄得焦头烂额。
这个校园APP在国内中学非常流行，学生们基本都在用，功能也是相当齐全，简直就是集微信、钉钉、贴吧、论坛、微博、抖音等各种社交软件精华于一身的APP。
三分钟前，他忽然收到胖子的微信。
何逢：【欢欢，你火了，速来校园APP！】
林清欢：【？】
何逢：【图片】
何逢：【图片】
何逢：【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清欢点开那两张截图。
是校园APP学校账号循例发布资讯。
大概就是提到学生获奖的事情，资讯中也没有明确提到学生的名字，只是附赠了图片，那张图片也是他的独照。
他记得当时他正靠在墙边小憩，拍照的大哥忽然叫他摆个姿势，他也就扬扬手里的小金牌，敷衍笑笑。
这张照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散漫。
咨询里虽没提到名字，可他们的校服胸侧皆有名字，且学校放的是超清图片，点开图片放大就能轻松看清校服上的名字。此时学校官方账号那条带超高清图片的资讯下，几个热评瞬间被顶上。
是小小菜：【哇，学霸？高颜值学霸！】
热衷八卦：【他是隔壁校草顾月疏？好帅。】
优雅放屁：【楼上搞错了，顾月疏在上条资讯。】
热衷八卦：【咦，那他怎么穿别人衣服？】
优雅放屁：【好朋友吧，我哥们儿也经常穿我衣服。】
热衷八卦：【谢谢3楼指路，我摸到上一条资讯，原来这学霸叫林清欢，他们应该是互换衣服了，好羡慕这种绝美友情哦！】
绝美友情？
当事人林清欢沉默。
地铁、老爷爷、手机。
真是谣言害人，绝美个鬼！
在他的认知中，谣言真的很可怕，重点还是曲解和无脑信的人太多，就像他二大表爷曾经开玩笑说自己的工作是送外卖，结果传着传着就变成他二大表爷在外面卖……
就很特喵的离谱！
于是他火急火燎下载校园APP，利索摸到学校官方账号，万般烦躁下又看到两条新的热评，他暗暗点头，果然还是管理员慧眼独具，能一语道破真相！
管理员0萧容恒：【看着不太像友情。】
管理员1楚月行：【附议。】
林清欢默默给这两评论点了个赞，毕竟现在这么清醒的人可不多了，但是！下面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却特喵把风向又弄歪了。
是小小菜：【挖草我看到谁了？我们学长！】
热衷八卦：【APP的开发者？可以嗑吗？】
是小小菜：【可以可以！都一起嗑起来！】
这些话看得人无语，看来还得他亲自澄清下才行，林清欢洋洋洒洒扣下大段文字，点击发送。
屏幕弹出行提示——
注册未足三天，暂无发言权限。
林清欢：“6！”
他立马拉回刚才的页面，把他先前给管理员的人间清醒发言的点赞取消了。
因为是用学号注册的，所以注册后他的账号也自动加入班级群，无需加好友也能随便私聊群中的人。
林清欢在群里找顾月疏的名字。
他心想，既然胖子能给他发截图，顾月疏那边肯定也收到消息。
他弹去私信：“校园APP里，关于咱们学校账号下面的那些评论，你不打算澄清下？信不信明天就能传出我们俩同居的谣言！”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好像……他们的确是同居在一个屋檐下来着。
那边很快回复他：“你想怎么澄清？”
“作为当事人应该出来说句就事论事的话，但我注册时间太短，发言被限制，只能你来说了。”
顾月疏：“只是就事论事吗？”
林清欢：“啊！不然你还想添油加醋伪造事实？”
林清欢不放心似的又去盯那条资讯。
他才刚切过去看情况，竟又有三条新的热评被人顶上来。
【还不澄清？那我可要造谣咯！】
【你要造谣，那我可要传谣咯！】
【你要传谣，那我可要信谣咯！】
好家伙，搁这玩接龙呢！！！
林清欢立马截图甩给顾月疏微信。
林清欢：【你看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林清欢：【这些人闲得、】
林清欢：【小仓鼠痛苦捂蛋蛋.jpg】
林清欢：【你看我像不像这小仓鼠？】
顾月疏果然是行动派，很快便作出回应。
但林清欢却几乎被无语死。
在匿名软件用自己真名的学生唯独顾月疏一个人，又因昵称不能重复，便也从未有人怀疑过是冒名顶替。
于是当天下午，又一条热评出现。
顾月疏：【我们并没有故意换衣服，是他外套湿了，所以穿我的。】
下面还有条跟评的热评。
糖花糕：【对对对，我作证，今天校风突击检查，我看到林清欢同学帮手受伤的顾月疏同学穿衣服，好羡慕这种友情，不像我那个只会拉屎的基友天天就等着我投喂。】
林清欢：“……”
特喵的，这波真是越描越黑。
这人真是不会挑重点说。
而且楼下怎么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击者？
林清欢气得手指发抖。
如果不是先前得知胖子被顾月疏轻轻松松一个过肩摔干倒在地，他现在是真的想冲上去干顾月疏！
他攥紧的拳头不知怎么的就猛地就往前砸去。
“咳咳咳！”
瞬间响起道弱弱的声音，“谋财害命呀！”
江以南捂着后肩膀：“搞偷袭，不讲武德！”
“额……不好意思。”
林清欢语塞，他皱皱眉继续看手机。
资讯下忽然又出现条跟评的。
别看我昵称：【难道只有我注意到顾月疏穿的衣服是湿的吗？大礼堂的空调可冷了，会感冒吧，我一直以为我们校草冷淡又有距离感，原来他这么热心肠的，宁愿自己着凉也不会让同学冷到。】
林清欢看得忽地僵滞半分。
虽说这人说的话莫名让他尴尬癌犯，甚至在某个瞬间还让他觉着这人是顾月疏请来的托儿，但好像事实确实如此，本来就是因他的衣服被淋湿，顾月疏才会把自己的校服换给他。
而且，大礼堂的空调真的很冷。
排队颁奖后，要听领导讲话又要拍照留念还有些有的没的破规矩，害他们在大礼堂逗留了将近两节课。
也就是说顾月疏穿着他的湿衣服吹了两节课空调……
热闹的街道上，隐匿在人流中的林清欢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他侧头看向十字路口拐角，那里恰好有家药店。
“林林，看什么？还不走？”
江以南回头，发现自己的好友竟然停在原地发呆。
“没什么。”
林清欢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多此一举，人家堂堂一个高贵的大少爷，就算身体抱恙也轮不到他来买药吧。
“干嘛？不开心？”江以南敏锐捕捉到好友的状态不对，他笑笑推推人的手肘，“我平白无故挨你一拳还不够你解气呀？谁惹你了？我带人去揍他！”
“没有，谁敢惹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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