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卫生间很小。
刚打开门，颜辞就闻到了厚重的血腥味。
借着发光玩具球微弱的荧光，她看清了周围的布置。
地板与墙面的瓷砖，正常。
洗手池，正常。
那么，只能来自坐便器了。
不出所料，往里走了两步，锈铁气息越发浓厚。
斑斑血迹藤蔓般于马桶上蜿蜒。
思考片刻，颜辞从挂钩上取下毛巾，叠成几叠，拿着照明物的手揽住自己的衣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靠近，缓缓掀开马桶盖。
——正对上一双泡得不成样的眼睛。
颜辞：……
她缓缓合上盖，沾了血的毛巾直接放在马桶盖上。
选择，申报，提交，刷新。
异常连同本不是异常的毛巾一块儿消失了。
颜辞站在门口，听脚步声。
‘……在主卧。’
而且应该是主卧的卫生间。
小心地打开门，她屏息凝神，不让脚下发出声响。
——
地下室。
‘总算找到了！’
几乎翻遍货架上所有箱子，艾凫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了打火机。
脚步声还隔得很远，应该是在二楼。
‘颜辞应该没被抓。’
‘还挺厉害。’
反正，他是想象不出来没有技能没有道具，他该怎么在那种情况下逃掉。
‘要是能开技能……’
直接拿他的冻结法术砸得去就是了，才没这么麻烦。
这么想着，艾凫摸起打火机，转身走向召唤阵。
——
粗重的脚步声到楼梯间了，正在下楼。
颜辞站在客厅。
——准确来说，是站在客厅的沙发上，伸手去够挂在墙壁上的长剑。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脚步声还在下行。
颜辞一跃落地，正对楼梯间转出来的走廊。
‘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过不论如何，手上有武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然而，本该从最后一级台阶下到地面的脚步声没有传出来。
‘亡魂呢？’
颜辞茫然一瞬。
她猛地一蹬，转身往地下室去。
‘尽整些幺蛾子！’
——
最后一支蜡烛点燃。
六点火光无风摇曳，闪烁，倏地连线。
黑色六芒星阵内似乎有什么在往外涌动，猩红自内而外，遍布整个阵。
‘通关，好耶！’
艾凫压根没设想过如果这不是通关通道该怎么办。
猩红中央向内凹陷，似乎确实将要出现一条通道。
——然而。
那并不是离开的通道。
那是它爬出的通道。
恍惚间，艾凫第一次看清那东西的脸。
丑，太丑了。
比起当年在那个跟解剖有关的逃杀本看见的鬼怪，这只鬼丑得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至少，前者能依稀辨出人形，而这玩意……
艾凫好像明白了克系的“不可说”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san值掉得太厉害了，他甚至没想起来行动，只是愣愣地凝视那张扭曲的脸，崩坏的躯壳，眼睁睁见它从通道中爬出。
反应过来时，它已经爬出来了。
‘……’
一瞬间，艾凫脑海中闪过无数句含妈量极高的问候语。
还好，他的速度还过得去。
斜身，擦地，滑铲。
鬼怪的利爪几乎从他脸侧擦过，它甚至能听见那长指甲划出来的风声。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双脚一蹬往前扑，空翻。
手电筒被甩了出去，他看不见前面的路了，他只能确定脚步声越来越近。
可他无法往前了。
他撞上了货架，整个架子向后栽倒，同时，他的胸膛砸在钢板侧棱。
疼痛。
是肾上腺素吗？
他居然爬起来了，还又跑了两步。
但没什么用，他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他又一次摔倒了，这次摔倒之后，他连撑地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脚步声就停在身后，一步之遥。
‘完了完了完了……’
他似乎已经忘了，这只是个全息游戏。
艾凫闭上眼睛。
——却听见破空的剑鸣。
他下意识回眸。
很巧地，手电筒砸到墙上，反弹，滚动，正在这一刻，从侧面将光打在她身上。
她手中的剑斜穿过亡魂的残躯，而她垂眸注视剑身，满目寒霜。
“结束了。”
收剑，扬发。
艾凫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颜辞的头发很长，一直拖到大腿处，几乎与她的裙摆平齐。
那种看垃圾的眼神并不锋利，只是纯粹的淡漠，仿佛什么都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的心跳太快了。
“小，小辞姐……”
艾凫扶起身子，瘫坐在地上。
“我好像心动了……”
颜辞：？神金？
女生随手把剑扔到墙角，去捡手电筒。
“听过吊桥效应没？”
捡起手电筒，她再次走近，蹲下身。
“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时候容易错把情境引起的心跳加速理解为那个人令自己心动。你那不叫心动，你就是怕的。”
艾凫置若罔闻。
‘小辞姐要扶我起来！’
过快的心跳到底是未平复还是在激动？
然而。
颜辞蹲下身，拿着手电筒往艾凫的脸上晃，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中邪。
“没受伤啊。”
艾凫：？？？
强光刺得他下意识闭眼。
心跳倒是顿了一瞬，恢复正常了。
颜辞站起身，退后几步。
“起得来吗？”
艾凫弱弱地开口：“好像起不来了……”
‘小辞姐会扶我的对吧？’
“啊这。”
毫不掩饰的嘲讽意味，颜辞拎着手电筒开始重新检查地下室。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回眸手电筒照在艾凫身上。
“菜，就多练。”
艾凫：……
他开始思考要是他是个小姑娘颜辞还会不会这么对他。
‘小辞姐你果然是偏爱女生吧。’
不过……心脏平复过来，再看颜辞的时候，他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刚刚没力气并不是因为真的伤到了，只是体力条空了而已。
‘还真是吊桥效应。’
当然，不排除是因为被嘲讽得太狠了，所以刚生出来的一点好感苗头瞬间就被颜辞干熄了。
‘话说回来……’
‘丢脸丢大发了。’
颜辞一个女孩子都没多害怕，他居然表现成这个鬼样子。
也难怪被嘲讽“菜就多练”。
鬼杀掉了，异常找完了，游戏结束。
——
摘掉全息头盔，颜辞抬手梳理自己乱掉的头发。
“没意思。”
场地不大，既不能秦王绕柱，又没什么跑酷的地方。
鬼怪智商不高不低，没高到能发现她的躲藏点，又没低到能往地上随便扔个东西开遛。
前者她会觉得有趣，后者……她会觉得好玩。
“……真的吗？”
艾凫有种抱头痛哭的冲动。
好丢人。
他后来真的被吓到了。
但是现在想想，这根本没他以前过的那些逃杀副本可怕啊。
果然是最近练少了吗？
小柯基哭哭。
——
午餐时间。
“小艾同学？”
吴怿放下餐盘，伸手在低着头恍恍惚惚的艾凫眼前晃晃。
“你怎么一脸被人c……”
黎元烯：“咳咳。”
还有女士在隔壁桌呢。
吴怿猛地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秦俭一脸莫名其妙：“你刚刚想说什么？”
除赵鑫振外另三位男士以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
秦俭：“……”
他挪得离黎元烯远了一点，离赵鑫振近了许多。
“我是直男。”
“小辞姐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吴怿才想起来这桌就他的位置离隔壁桌的颜辞最近。
“对不起小辞姐我没有你喜欢欺负小朋友的意思……”
好像越描越黑了。
黎元烯眼疾手快往吴怿嘴里塞了个蛋挞。
“他开玩笑的。”
颜辞：……
什么欺负小朋友，她明明很无辜诶。
再说……
“小艾，多大了？”
她放下筷子，侧眸望向隔壁桌。
艾凫：“？快二十二了……”
不对，他说的是他加入游戏前的年纪啊！
“啊。”
颜辞倒是明白他的意思。
“比我晚死两年。”
忽地，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颜辞却像是没发现一样，自言自语。
“不对，死亡时间不能这么算。”
“颜辞，你……”
“死”字差点脱口而出，还好，林俐收住了。
“加入游戏的时候，多大？”
“二十。”
仿佛读不出空气中的氛围，颜辞甚至冲她扬了扬唇角。
“在座的不都是英年早逝么。”
她说得慢条斯理。
再英年早逝，那也太年轻了。
他们却并没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个死在双十年华的少年人应有的不甘与愤懑。
她太坦然了，仿佛她死在这个年岁是理所当然。
“二十，辞姐姐比我还小一岁呢。”
魏萦歌甜美的声音放轻许多，没有刻意夹出娇俏的语调。
她扯住颜辞的袖角。
“那你还叫我姐姐？”
颜辞倒是笑了。
“也是，你来才一年多，当然比我年纪小，我都死五六年了，坟头草都该长几轮了。”
她语气轻快，完全没有提及死亡时应有的沉重与肃穆。
“别用这种惋惜的眼神看我，我可瞧不上谁的怜惜。”
没好气的声音，不再刻意掩饰的傲慢。
比起英年早逝，更令她不满的似乎是身边这些人的惋惜。
“我只是主动拥抱了死亡，仅此而已。”
——
自由活动时间。
还待在健身房的纪栖桐听见电动门开关的声音。
她关掉器材，回头。
一只毛绒绒的拼色小蛋糕扬着尾巴，迈着小碎步向她过来。
“不跟着颜辞，来找我了？”
话虽如此，纪栖桐蹲下身，任由猫猫靠近。
三花娘娘站在稍远处犹豫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什么极大的牺牲，视死如归般迈步走过去。
“这么嫌弃我还来？颜辞派你来干坏事的？”
纪栖桐弯起眉眼。
“喵——”
娇俏悠长的叫声，猫猫似乎确实在说什么，可惜，她听不懂。
“听颜辞叫的，你叫锦画？”
纪栖桐伸手，猫猫的身体似乎先倏地向下，最后却还是任由她摸到了。
“喵——”
有气无力的叫声，像是刚刚被欺负了一样。
“啧。”
既然没跑，再不情愿也是能摸的。
纪栖桐干脆不收着了，直接伸手薅三花娘娘蓬松的猫毛。
这次，小三花没躲开，甚至扬起尾巴去蹭她的手。
但没过多久，猫儿灵巧地缩身躲开触碰，迅速溜出健身房。
纪栖桐没去追，目送她离开。
‘总感觉颜辞让她干了什么坏事。’
——
房间里。
小三花轻车熟路地启动虹膜识别，打开颜辞的房间。
颜辞坐在书桌边写着什么，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才回头。
“锦画回来了。”
三花娘娘蹦上桌子，侧过身向颜辞扬尾巴。
揉了揉锦画的脑袋，颜辞顺过锦画蓬松的大尾巴，取下一根细皮筋。
——准确来说，是一根绑着一小块芯片的细皮筋。
“辛苦了。”
又揉了揉猫儿的头，她取下芯片。
笔记本上的字迹略显潦草。
【艾凫（庚区，报怨人）
跳脱，自信（疑似过头）
平常对待，锋芒毕露即可】
哪有什么偏爱？
她只是对每个人都用上了不同的应付方式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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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Day 9：双人游戏&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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