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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庙火余温

风在耳边尖啸,两侧的树木化作模糊的墨绿残影向后飞掠。重明抱着嘲风,将速度催发到了极致,每一次沉重的踏地都震得她内腑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嘲风冰冷的身体紧贴着她温热的胸膛,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脖颈,银白的长发在疾风中狂舞,拂过重明的脸颊和颈侧,带来冰凉的痒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幽香。她将脸深深埋在重明的颈窝,墨蓝的眸子紧闭,身体因颠簸和剧痛而细微地颤抖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身后,狌狌那狂暴而绝望的咆哮声、毒蛇疯狂的嘶鸣声、以及巨蟒愤怒的嘶吼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仿佛下一刻那恐怖的蛇潮就要将她们彻底吞没!

重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分神去感受怀中的冰冷与颤抖,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双腿之上——跑!再快一点!

就在她感觉肺部如同火烧,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铅水,速度无可避免地开始下降时——

前方浓密的林木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的林地边缘,一座废弃的、破败不堪的小小庙宇,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庙宇的墙壁由粗糙的石块垒砌,早已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和藤蔓,屋顶的瓦片残破不堪,露出朽烂的椽子。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那里!”重明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光芒!她毫不犹豫,抱着嘲风,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座破庙!

就在她即将冲入庙门的前一刻——

“嘶——!”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蛇嘶从侧后方猛地响起!一条潜伏在庙门上方横梁阴影中的、通体赤红如血的纤细毒蛇,如同闪电般弹射而下,猩红的信子几乎舔到重明的后颈!那蛇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显然是蛇群中的佼佼者!

重明汗毛倒竖!她抱着嘲风,根本来不及闪避,也腾不出手格挡!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嗡!”

一直紧闭双眼、气息奄奄的嘲风,墨蓝的竖瞳猛地睁开!那黯淡的星月光辉在生死刹那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却带着龙子威严的银芒!她甚至没有抬手,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神念,对着那条赤红毒蛇的方向猛地一“瞪”!

没有实质的能量冲击,但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那条赤红毒蛇的灵识之上!

“噗!”

赤红毒蛇的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勒住!它冰冷的竖瞳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混乱,弹射的轨迹硬生生偏离,擦着重明的发梢,“啪”地一声撞在旁边的石墙上,摔落在地,扭曲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动弹!

重明甚至来不及后怕,抱着嘲风,一步跨入了破庙黑洞洞的入口!

“砰!”

她几乎是摔进庙内的!巨大的惯性让她抱着嘲风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停下,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嘲风在她怀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彻底失去了意识。

重明顾不上自己摔得七荤八素,立刻翻身坐起,将嘲风护在身后,承影剑瞬间指向庙门!她的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死死盯着那唯一的入口!

外面,狌狌狂暴的咆哮和蛇群的嘶鸣如同海啸般逼近!那赤红毒蛇似乎也摆脱了嘲风那微弱龙威的震慑,重新昂起头颅,猩红的信子吞吐着,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庙内!

然而,就在蛇群即将涌入这破败庙宇的瞬间——

“吼——!!!”

狌狌那充满了无尽悲愤和决绝的最后一声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庙门外炸响!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轰然倒塌,彻底堵住了庙门!

庙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从屋顶破洞和残破窗棂透入的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庙内布满蛛网和灰尘的轮廓。外面疯狂的蛇嘶声、撞击声、撕咬声骤然加剧,伴随着狌狌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的呜咽……

重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了谷底。

狌狌……它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庙门!用生命为她们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庙门被堵死,外面是疯狂撞击和撕咬的蛇群,庙内是重伤垂死的嘲风和自己同样强弩之末的身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漫上心头。

重明靠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嘲风。嘲风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雪,嘴唇泛着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后背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和刚才的爆发下,草药脱落,诅咒的黑气似乎又有了蔓延的趋势,那狰狞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不能放弃!狌狌用命换来的喘息,绝不能浪费!

重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小心地将嘲风放在相对干燥的墙角,让她侧身躺好,避免压到后背伤口。她撕下自己仅存不多的干净衣料,用牙咬开随身携带的、仅剩的一个小水囊的塞子,小心地用水润湿布条,再次为嘲风擦拭伤口边缘的污垢和渗出的黑血。

冰冷的布条触碰到伤口,嘲风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本能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重明的手也跟着一颤,动作更加轻柔。她清理完伤口,看着那狰狞的创口和盘踞的黑气,心焦如焚。狌狌寻来的草药已经用完,她身上没有任何药物。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破庙内焦急地扫视。庙宇很小,中间是一尊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泥塑基座的神像,布满蛛网。角落里堆着一些腐朽的木头和干枯的茅草。

木头……茅草……火!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重明脑海!火!火焰蕴含的阳刚之力,或许能克制诅咒的阴寒邪气!至少能带来光明和温暖,驱散庙内的阴冷和绝望!

她立刻挣扎着起身,强忍着眩晕,将那些腐朽的木头和干枯的茅草收集到庙宇中央远离嘲风的位置。幸好她随身带着火折子,虽然被水浸过,但用力吹了几下,竟奇迹般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星!

火星落在干燥的茅草上,跳跃了几下,终于引燃了一小簇火苗!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朽木,渐渐壮大,噼啪作响。温暖的光芒和跳动的火焰,终于驱散了庙内的一部分黑暗和阴冷,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重明立刻将承影剑靠近火焰烘烤。浅蓝色的剑身映照着火光,那缠绕的八个篆字隐隐流转起一丝微光。她希望火焰的热力能稍微激发剑身残存的灵性,哪怕只有一丝破邪之力。

烤热剑身后,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走到嘲风身边,小心地将她后背的衣衫再撕开一些,露出那狰狞的伤口。然后,她将烤得微微发烫的承影剑身,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贴近伤口周围那盘踞着黑气的皮肉!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上!一股带着浓烈腥臭的黑烟瞬间从伤口处冒出!

“呃啊——!!!”昏迷中的嘲风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苦惨嚎!她剧烈地挣扎起来,银白的长发狂乱地甩动,墨蓝的眸子在剧痛中猛地睁开,瞳孔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

重明死死按住她的肩膀,眼中充满了不忍和心疼,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这很残忍,但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她必须用这最原始也最痛苦的方式,用剑身蕴含的微弱阳刚之力和火焰的热力,强行驱散、灼烧那些阴毒的诅咒残留!

“忍一忍!嘲风!忍一忍!”重明的声音嘶哑,在她耳边低吼,既是命令,也是恳求。

嘲风的身体在重明的压制下疯狂颤抖,汗水如同溪流般从她苍白的皮肤上涌出,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那痛苦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让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重明,里面充满了痛苦、愤怒,甚至一丝被背叛的绝望……

这酷刑般的灼烧持续了十几息,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重明感觉到剑身的热力开始减弱,而伤口处冒出的黑烟也渐渐稀薄时,她猛地抽回了承影剑!

嘲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瞬间瘫软下去,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墨蓝的眸子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虚脱。后背被剑身烫过的地方一片焦黑,但那些盘踞的青灰色死气,却肉眼可见地消散了大半!伤口虽然更加触目惊心,但那股腐朽的不祥气息却淡了许多!

重明看着嘲风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她迅速用温热的湿布(用水囊里最后一点水浸湿)敷在烫伤的创面上,希望能减轻一些她的痛苦。

做完这一切,重明也几乎虚脱。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承影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剑身冰凉,仿佛刚才那灼热的力量只是幻觉。

她疲惫地看向嘲风。嘲风蜷缩在墙角,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银白的长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紧闭的双眸下是浓重的阴影。虽然痛苦,但她的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那股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也似乎被刚才那残酷的“火刑”驱散了一些。

火堆噼啪作响,橘黄的光芒在破败的庙宇中跳跃,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同样布满伤痕的脸庞。庙门外,蛇群撞击和撕咬被堵住入口的声音依旧持续,如同地狱的鼓点,提醒着她们危险尚未远离。

重明挪动身体,靠近火堆,也靠近嘲风。她脱下自己相对完好的外衫,小心翼翼地盖在嘲风冰冷颤抖的身体上。然后,她默默地坐在火堆旁,添了几根朽木,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庙内的阴寒,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宁。重明看着跳跃的火焰,听着嘲风压抑的、带着痛苦余韵的呼吸,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狌狌那最后一声充满悲愤与决绝的咆哮。

她伸出手,隔着粗糙的布料,轻轻握住了嘲风那只冰凉刺骨、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

那只手纤细得惊人,皮肤冰凉而细腻,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脆弱。

嘲风似乎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并未挣脱。也许是太虚弱无力反抗,也许是那掌心传来的、火焰般灼热的温度,让她在无边的痛苦和寒冷中,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慰藉。

重明没有言语,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热量传递过去。她抬起头,透过破败的屋顶,望向那一小片被火光映亮的、深邃的夜空。

星火虽微,足以燎原。在这破庙的方寸之地,在蛇群环伺的绝境之中,一点微弱的温暖,正在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之间悄然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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