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隐云层。
临街的铺面门板紧闭，长街漆黑一片，寂静无影，唯有两名醉汉勾肩搭背在踉跄的走着。
远处梆子声传来，三声慢三声快，伴着更夫嘶哑的嗓音：
“夜已三更——小心火烛——”
“平安无事——盖好被辱——”
街道上，个子稍高些的汉子被矮个的半架着，不停的打着酒嗝，说话时舌头像打了结，模糊不清摇头晃脑：“三……三更锣……敲、敲过了……” 他话未说完，身子便一歪，几乎带倒同伴。
稍矮些的许姓汉子醉意稍浅，忙用力架住他胳膊：“老高，脚下……脚下留神那！”
高姓汉子猛地一挣，手臂胡乱挥舞：“许、许老弟莫慌！这长街只你我……没旁人！放、放心走就是！” 他梗着脖子，试图走出直线，却更加东倒西歪。
凡事经不住念叨，许姓汉子像是心有所感一般，抬头望去只见长街远处，竟真有一点昏黄光点飘飘忽忽朝这边移来。他随即笑道：“老高啊，你瞧，那不是有人来了吗？”
高个子眯眼细看，嘴中嘟嘟囔囔：“还、还真是……”
那昏黄光点越来越近，原是一盏提在手中的灯笼。许姓汉子使劲将高姓汉子往道边拖拽，生怕他撒起酒疯冲撞了路人。
高姓汉子被拽得一个趔趄，不满地推搡他：“老子没、没醉！你看……” 说罢他猛一推许姓汉子，跌跌撞撞左摇右摆的朝前方冲去。眼看就要与那提灯的行人撞个满怀！
就在这刹那间，那行人以一个极其轻巧的侧身巧巧避开了高姓汉子的冲撞。高姓汉子收势不住，擦着对方衣角便要向旁侧栽倒。
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稳稳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
许姓汉子见状慌忙上前一把捞住高姓汉子，迭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他醉糊涂了……”
提灯的行人微微颔首后继续向前走去。
许姓汉子本想拖着高姓汉子往前，可高姓汉子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直到提灯行人走出丈许，高姓汉子才猛地一激灵回过神来，然后他一把攥住许姓汉子硬拖着他发足狂奔！脚下生风不见半分醉态。
直跑到道路尽头，高姓汉子才一下子停下，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粗喘着气。许姓汉子惊魂未定，不明所以抬眼看他，这一看更是骇然，只见高姓汉子一张脸惨白异常，面上汗珠涔涔而下，整个人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老高？你这是……”许姓汉子惊异不已，他本想回头看看跑出了多远，高姓汉子却伸手扳住他的肩膀，声颤道：“许老弟莫要回头！”他咽了咽口水：“方才我们……遇到鬼了！”
许姓汉子乍一听吓了一跳，然后笑道：“老高你喝醉了，那是个打着灯笼的路人……”
高姓汉子面色惊恐，压低声音：“我……我差点撞上他时，瞥、瞥见了那人面若绵纸，嘴唇无色，眼神……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反、反正怕人的很。”
许姓汉子仍是不信：“盖是夜黑，他手中的灯笼照的……”
高姓汉子有点急了，用力抓住许姓汉子的胳膊补充：“方才那人轻扶了我一下，隔着厚厚的外衣和里衣，他手上的寒意就往我骨头里钻。”他拍了两下自己的胳膊：“就这儿！现在还冷飕飕的，当时给我酒气一下子给冰没了！吓得差点尿裤子！”
许姓汉子心中好笑，这是你酒喝多了罢了！嘴上敷衍道：“好好好，信你了还不成吗！”高姓汉见老友仍不信自己，心中憋屈的紧，无奈只能硬拖着他拐进岔道口，心里想着明日定要去城隍庙烧香才行。
沈遇提着灯笼，沿着街道又走了一刻钟，在岔道口拐了个弯，没几步便在一处青砖宅院前停了下来。门阶上已有人在等候。
等候之人名曰孔之其，他见沈遇走近，忙不迭上前：“沈遇兄怎么才来！还以为你爽约了！”
沈遇将灯笼递给门房：“路上有事耽搁了。”
孔之其身旁站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神色严肃阴郁。孔之其向沈遇介绍：“这是我舅父，姓徐。”
沈遇向那人点了下头，徐舅父朝他颔首回礼，二人皆未言语。
孔之其在前面引路，沈遇紧随其后。穿过庭院后，孔之其低声道：“热水已备好，沈遇兄是否……”
沈遇打断他：“在家中已沐浴。”
“那就好，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孔之其干笑两声，还是将沈遇引至厢房，对着他使了个眼色，“那就劳烦沈遇兄略掸掸尘即可。”
沈遇依言步入厢房。见他入内，徐舅父压低声音问孔之其：“此人果真可靠？。”
孔之其道：“舅父放心，我与沈遇兄在书肆相识，他虽寡言，但为人极是稳妥，口风也紧。总比书院里那些同窗强许多。况且他早已绝了科举之念，此番答应前来，纯是好奇。”
徐舅父眉头微蹙：“方才见他……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
孔之其不解，沈遇已掸尘而出，甥舅二人未及深究，三人便立即转向至另一间屋门紧闭的偏屋。
未及伸手推门，一阵风来，偏屋的门自行推开，在寂静中发出一阵难听的“吱嘎”声，吓了孔之其一大跳。
孔之其稳了稳心神，带头入内，拔出火折子点燃三柱蜡烛，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只见屋内八仙桌居中，桌后悬一杏黄幡。桌上放置乩盘，盘内放置一支深色乩笔。桌前正对一张窄香案，案上青铜小炉里，三炷降真香此刻还未点燃。
孔之其与徐舅父立于桌边。二人素白长衫，发丝带湿，显然也是沐浴未久。这时孔之其引沈遇至屋角铜盆前，徐舅父和孔之其再次浸手擦干。沈遇默然照做。
净手后徐舅父一马当先走到八仙桌前，将一包暗灰色粉末小心倒入乩盘铺平。
沈遇目光扫过乩盘，开口道：“扶乩请仙，多用白沙或糯米灰。这……似是香灰？”
孔之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徐舅父，然后小声对沈遇解释：“沈遇兄不知，此乃我舅父秘法……”
徐舅父又拿起那支乩笔细细擦拭。沈遇复道：“乩笔惯用桃木，以辟阴邪。此笔色泽沉黯，纹路虬结，似是槐木所制？”
徐舅父面色不变，语气略显不耐：“此乃古法所载，沈小兄弟届时只管记录便是。”
孔之其连忙朝沈遇使眼色，示意他噤声。
徐舅父不再理会他二人眉眼官司，自顾从怀中取出一本蓝布封皮，边缘残破的古籍，捧于手中，神色肃穆：“子时正刻将至，莫误耽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扶乩夜·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